承泰元徽十年,北硕城皇宫。
盛夏。
蝉跟着太阳的强烈程度叫喊得更加疯狂。原本安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声响的皇宫,却被蝉声打破了压抑的气氛,将整个皇宫笼罩。宛如一只凶兽在嘶吼,誓死反抗。
御前的侍卫们正拿着棍子驱赶着,蝉声也越来越大。
德明殿,历代皇上处理政务之地。
元徽帝着鹅黄色镶金边袍子坐在正殿上位,有着让人不可忽视的存在。
他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英俊无匹的五官仿佛是用大理石雕刻出来一般。剑眉下的双眸空洞,却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
元徽帝神色一凝,显然已经清醒。眼下唯一的清澈消失了,只剩下锐利深邃的目光,不自觉的给人一种压迫感。这种压迫感让大家都忘了这个人,只有十六岁!
醒来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寻找心里挂念的那个人,眼底流露出一丝担忧,却在分秒之间敛去。
抬眸,入眼便是俊美绝伦,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外表看起来好是放荡不拘。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黑冠高高挽起。
柳眉下有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它埋没在长长的睫毛下。那是会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的多情,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也让人不敢小瞧了他。
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曾经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
元徽帝不止一次沦陷在这样的美貌当中。
他身上穿的是代表着地位的乌黑圆领广袖袍衫,袍上锈着的金丝蟒纹乖张霸道,彰显他不符合宦官的高贵气质。
他正是元徽帝的贴身太监——司礼监掌印太监。瞧着他站着打盹的模样,心里堵着的石头总算是掉了下来。终于见到你了,鎏蔺。
鎏蔺,五岁就陪伴在仅三岁的他身边,算起来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吧!
现在,他就活生生的站在朕的面前。多久了,这张脸朕一直不敢忘,也忘不了……
“匡!”的一声响,那人撞到扇冷气的木头上。
鎏蔺猛得一激灵,睁开那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眼下闪过一丝警觉,观察到周边的情况,立马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磕着头,“奴该死,奴该死,求皇上恕罪……”
案上的人默默叹了口气。怎么还跟以前一样,还是……只是装的。眼眸里满满的疑心,他质疑跪在地上的这个人。
“好了,过来研墨。”
“是。”
鎏蔺假作畏畏缩缩的走上前去研墨,期间没看这位皇帝一眼,生怕回忆起一些不该回忆的事。
樊磊对他的这种举动有些许不愤,待他拿起墨锭,“以后与朕单独在一起时,不用这么拘谨。”
他好像吓着了般,拿起墨锭的手定格在半空,很本能的看过去,对上他的鹰眸。回忆的突袭让他痛苦的喘不过气,脑壳像是要爆炸了一般,疼得厉害。
试探,怀疑,算计,抛弃,灭国,为俘,到成金屋里的美娇儿。这一切的种种都还历历在目,对上始作俑者的眼,怎能记不得!
迅速抽回视线,一会儿苦笑,“奴不敢。”
樊磊想不明他为什么苦笑,干脆来硬的,“就这样,单独的时候叫朕樊磊,朕叫你鎏蔺。”
无奈,他只好放下墨锭在砚台上,单膝下跪,“诺。”
室内鸦雀无声,只有外头的蝉叫声……
鎏蔺垂眸开始研墨,憋着一口气咬牙。记得自己已经被他赐死了,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看这情景……是事发前?
过一会儿,就会有人来了……
“皇上,苓嫔求见。”鎏蔺身下的徒弟——小李子,走进来单膝跪下。鎏蔺瞥了他一眼,对他禀报的内容有些许不满。
“不见。”皇上始终不抬头,奋笔提书。鎏蔺暗自窃喜着。
小李子不吃硬,“四阿哥也来了。”
闻言,皇上眼眸微有些动容,抬了眼,又专注回案文。“……带进来吧。”小李子领命出去。
不一会儿,苓嫔携四阿哥进来,脸上难藏欣喜之色。
四阿哥一见父皇就扑过去,鎏蔺放下墨锭在一旁,便要告退。刚退了一步,“不用走,继续研墨。”
“……”
樊磊抱起四阿哥,瞥了眼才悠悠出口。
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总不能走吧。想再次拿起墨锭时,被一只小手抢过,“还是让我来伺候吧!”迎面一微笑,只是未到眼角。
鎏蔺见皇上抬头看了眼苓嫔,又低下头去,便识相的退下。
“说吧!什么事。”樊磊直接切入正题,连寒暄的省了。面对他的冷淡,苓嫔欲开口,但话到嘴边却哽咽着。余光瞄向鎏蔺背影消失的地方,眸中多了一份杀意。
“……臣妾。”
“直接说,别绕弯子!”
苓嫔强行压着委屈,走到案前,一大拜。“皇上,臣妾斗胆,请陛下移驾浮桦轩见见旒妹妹吧!”
皇上忍不住皱眉,锐利的鹰眸冷冷扫过地下跪着的女人,真真是讨厌后宫的这种做派。“朕很忙。……来人。”
鎏蔺听到连忙进去,单膝跪地。“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皇上靠着椅子,低头玩弄手腕上的玛瑙珠子。
“你叫上几个人,选些玩意去安抚刚小产的旒贵人。”
“诺。”退两步,转身走了。苓嫔狠狠地瞪了眼他离开的地方,嘴角一勾。
……回想起之前的事情,自己还真是蠢,蠢到中计后还傻乎乎的选择相信这个皇上!
这里,便是一切的源头,苓嫔一来就会被派去旒贵人那,那样必定会重蹈覆辙,该如何化解?还是按着上世的性子,心狠手辣?……
“鎏蔺?鎏蔺……鎏蔺!”
鎏蔺醒了神,扑通一声又跪了,“奴该死,奴该死,皇上恕罪……”
樊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黑了脸,朕好像刚刚就说过不用跪的。正想说话,
“皇上,苓嫔求见。”小李子进来单膝下跪。虽然低着头,但还是见到鎏蔺跪在地上,不由暗笑。
呵!看来你也做不了多久了,杂家给你加把火吧!
杂家。只有御前的人才可以自称的称号,但是鎏蔺一直都没这般自称过。
樊磊也不理他,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鎏蔺。小李子作死的再开口,“皇上?”
“告诉苓嫔,德明殿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平稳的话语中透着一股冷气。
却引起了鎏蔺的注意,没带害怕的眼神中流露出疑惑的意味。皇上的台词好像不对吧?
小李子哪经得起这样的冷空气,不由抖了抖,提醒自己不能泄场。
“还有四阿哥……”底气不足,直接趴在地上了。
“朕的话你听不到吗?你是皇上还是朕是皇上!来人!小李子以下犯上,拖出去乱棍打死!”冷凌的话语充实整个屋子,传到鎏蔺的耳朵。
鎏蔺看着进来抓人的皇军,着急的跪走到皇上跟前,抓住皇上的小腿。
“皇上饶命啊!小李子是奴从小培养起来的,一直都守着宫规,肯定是一时冲昏了头才会以下犯上的。皇上饶命啊!……”
小李子已经瘫在地上,不知所措。怎么会这样?……苓嫔……苓嫔娘娘……苓嫔娘娘肯定会救奴家的!
挣脱皇军的束缚,连滚带爬地跑出殿外。
门口站着个二十来岁妇人,端庄高贵,文静优雅,手里牵着个水灵灵的小娃娃。
妇人见小李子出来好是开心,以为是迎自己进去的,刚迈出第一步就被从台阶上滚下来的小李子一把扑倒。
“苓嫔娘娘!苓嫔娘娘!快救救奴才吧!念在奴才之前帮你这么多的份上,救救奴才这条狗命吧!……”
苓嫔摔得眼前黑了好一会儿,待看见抱住自己双腿的小李子,脸上一阵扭曲,没了先前的端正面容。
“狗奴才!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放开你的脏手!”用尽十成的力气想踹飞他,谁曾想他竟然纹丝不动!
站在一旁的四阿哥只是呆呆的看着,并不想手帮忙。苓嫔更是无暇顾及到他,开口就叫唤德明殿门口的奴才。
“你们眼瞎吗?还不快摁住他!”
门口的皇军和奴才们瞧了她一眼,并没有想动的意思。可以想象到,这位苓嫔平时是有多不招人待见。
随同樊磊一齐走出来的鎏蔺,看到他们拉拉扯扯的,暗眸微凝,后又如死水般激不起任何浪花。
这回……是保不住他了,却又觉得,好像就这样死了,有点轻了……
抬头看向皇上的脸色,没有想象中的惨白,好像早就预料到一般。他,会怎样处理他呢?
“爱妃。”
苓嫔挣扎之际便听见他的声音,牵扯出自己认为最好的笑容,抬头看向那九五之尊,脸上出现了些许的红晕。
“皇上……”
“爱妃原来跟小李子这么熟的?既然如此,你们打点好出宫去吧,顺便留下你们的头发,给朕留个念想。”
不等人哀嚎,甩袖回了殿内。现在小李子还不能死。
门口的皇军总算是动了,无顾俩人的挣扎、唾骂跟求饶抬了下去。
苓嫔终于是想起了四阿哥,“四阿哥!四阿哥!快救救额娘!去向阿玛求饶!四阿哥……”
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了,四阿哥也没动分毫。
鎏蔺望向她离开的方向,他没有想到皇上还留着小李子。不过这个样子也不错,比起让他直接死去,还不如让他活得生不如死。
不由生出一丝怜悯,世事无常,伴君如伴虎。这一世……还要再待在他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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