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他殇之伤
开始上课的时候,祁月歪着头怯怯的问我:“可以借书一起看吗?”
我没有说话,把书朝她那里推了推。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和我说了声谢谢,然后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啊?”
“沈墨殇。”我回答的简短又冰冷。
只见她在一旁哦着,那个“哦”字被她拖得很长很长。
“我叫祁月,你也可以叫我月儿。”她弱弱的介绍着,脸上充满了讨好。
我看了她一眼,然后冰冷的说:“我知道。”
被她这么一问,我反而也没了听课的兴致,索性从桌兜里拿了之前没看完的张爱玲的小说,斜倚在课桌上看。
我突然就想起三里元某个云卷云舒的日子,灰色瓦房下的青石板。坐在自家小卖部门侧的小姑娘,数着已经渐渐长高的松柏的她,为了躲避屋子里为了钱而红脸白脸轮番唱的大戏,百无聊赖的她在那个特殊的时候,看见了穿着白色短袖,黑色小短裤的小男孩,充满好奇心的问她 “你在干嘛呢?”
而不知好歹的小女孩,还很生气的吼他了一句“要你管。”
张爱玲说:“爱情在动静之间,缘分在聚散之间。”
她还说:“缘起缘灭,缘浓缘淡,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我们能做到的,是在因缘际会的时候好好的珍惜那短暂的时光。”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们早一点知道有分别,我们当初,是不是应该好好珍惜每天可以相见又平凡普通的日子。
我是不是就不会每天都拿他当小跟班,是不是就可以不为他和刘星走太近的事生气,是不是就可以不给自己留遗憾?
我看着坐在我旁边的这个女孩,她怯生生的打量着这周围的一切,就像曾经转学进入花园小学的我,被陌生和恐惧包裹着。就连在凳子上动一下,好像都会觉得引发山洪一般。但是她眼神清澈,浑身上下透着善良的味道。
我想或许就是因为她太单纯了,所以那个好事的女生,才在日后漫长的时间里不愿意放过她。
那天上午大课间我去上厕所,在厕所里,我听见那个好事的女生对祁月说,“新来的,是从哪个小山沟里过来的?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怪不得和丑八怪看对眼了,哈哈哈哈……”。
那女孩爽朗的笑声,我至今都记得清楚。
我没有作声,祁月也没有说什么。直到我听到那女生出了洗手间,我才出去。我看到洗手台上的祁月呆呆的站着,两只手紧紧的攒着,气愤的表情在她的脸上一览无余,但是她也只是忍着,即使浑身发抖,也只是忍着。
我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她看了看我,也没说话。
那个瞬间就像是两个受伤的人,互相窥探到了对方最痛的地方,似乎只有安静,可以化解这一切的尴尬。
本打算扭头走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竟有些同情心泛滥,我复转身拉起她的袖子,带她一起走。
就在那个瞬间,已经习惯了做一个透明人的沈墨殇,已经习惯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沈墨殇,竟然着了魔一般的,拉着一个仅和她说过两句话的祁月,去了学校后院的小卖部。
我请她吃了一根棒棒糖,祁月也不客气,拿着就吃。
那个中午,一开始我们都没说话,慵懒的坐在教学楼后院角落里的石头上,晒着太阳。
过了许久她突然问我,“为什么请她吃糖。”
我看了看宝蓝色的天空对她说,“很久以前,我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有人给我递棒棒糖,我只要一吃糖,那唇齿间淡淡的甜味就会让我快乐起来。从那以后,我觉得棒棒糖可以淡化这世间的所有不愉快。”
她认真的吃着,末了回了我一句:“我也这么觉得。还有,你不是丑八怪。”
我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不回答她并不是认同她的话,那个时候的我,只是不知道我到底算不算丑八怪,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那天放学的时候,祁月主动拉住了我,她说,我们可以一起走。她拉着我的手,就像我在洗手间拉着她的衣袖一样。
不去在乎别人的看法,不去管别人怎么看我们。
那一刻我似乎有点能理解,为何我早上在洗手间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想抓起她的衣袖,我想或许就是她的纯粹,亦或是她不顾别人的目光的勇敢,主动坐在我的旁边,主动说要和我做朋友,也许是她和我说了很多话,却从未问我脸是怎么回事。
那天回家后我给沈国强做好晚饭,便迫不及待的翻开汪国真的诗集坐在小阳台上读。
“岁月如水
流到什么地方
就有什么样的时尚
我们怎能苛求
世事与沧桑
永不改变的
是从不羞于见人的
真挚与善良
人心
无论穿什么样的衣裳
都会 太不漂亮”
这首诗的名字叫《永恒的心》,我在那一页里写着,“祁月,我在这座城市的第一个朋友。”
那是一种从心底里泛开的涟漪,欢奏着一首和我人生格格不入的《欢乐颂》。那种独特的开心,和我在废旧楼里踩踏那女孩白色裙子时的心情截然不同。
那个短暂的读诗的时光,让我暂时忘记了还没回家的沈国强,暂时忘记了已经不在的徐海琴,暂时忘记了脸上的褶皱。
微红的夕阳微弱的透过已经很脏很脏的阳台窗,但我却觉得,那是一张绝美的纱,它把这个阳台以外的世界的所有肮脏都隔绝在外,把我身后那几十平米的灰暗拉扯的很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