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而上——曹操为什么不能一统天下

之前写了很多长篇大论的文章，在这碎片化阅读的时代，恐怕也太考验读者的耐性，所以本文将尽量缩减篇幅。既然要开宗明义，我首先要说，三国演义是一部伟大的文学作品，是一部非常好看非常精彩的小说，但它绝不是历史。估计罗贯中也不会想到他的著述不但流芳千古，而且影响巨大。不过曹操可就惨了，在演义中曹阿瞒被彻底的妖魔化，成为了一个奸邪变态的军阀。事实上，曹操是军阀不假，他也的确提笔能作诗，拔剑能杀人，可乱世之中，又有谁能算作真正的仁义之师呢？小说中的刘备好像是，可惜这样光辉的形象只存在小说中，三国演义是一部标榜封建正统思想的文学作品，所以刘备被描述成忠义的榜样。实际上，他到底是不是汉室后裔，这个很难讲，他说他是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人，可是刘胜的时代早于刘备几百年，而且刘胜的儿子有足足120个，不知道刘备这个后代是哪一支。而刘备那割据一方的蜀汉政权，也算不上仁义，当时益州的主人是刘璋，刘璋盛情款待刘备，刘备却用诈术迷惑刘璋，最后趁人之危，一举拿下益州全境，从此了有了根据地。当然了，乱世之中，仅仅靠仁义道德得不到天下，弱肉强食，刘备算不上错。

我只是想说，在那个烽烟四起的年代，仁义的标签其实贴不到任何一个枭雄身上，刘备如此，曹操亦然，谁也说不着谁。

但是道德是有感召力的，无论在任何时代，人们心中总会心存对善良和正义的幻想和渴望，乱世也不例外。曹操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而且非常清楚在那个时代，最大的正义就是忠君爱国，于是当汉献帝从长安落荒而逃的时候，天下诸侯没人搭理，只有曹操将汉献帝迎接到自己的地盘，并认认真真的“尊奉”起来。这就是“挟天子而令诸侯”的由来，但其实曹操可从来没这么说过，曹操的谋士提出的口号是“奉天子以令不臣”。“挟天子而令诸侯”袁绍的谋士提出来的，这两句话看似相似，实际有本质区别，说话的水平高下立判。是因为双方谋士的水平不同吗？当然不是，谋士都是摸着主子的脉讲话，所以其实这两种说法体现出的是曹操和袁绍的水平。双方这种差距后来在战争直接体现，所以我们一点也不需要奇怪曹操为什么会以少胜多。尊奉天子，让曹操一度成为正义的象征，所以天下贤才趋之若鹜，在政治上有了巨大的感召力。手握天子的大旗，但政由己出，发出一令，诸侯听从，那么就相当于听命于曹操，如果不听那就是大逆不道，是公然抗旨，曹操就有了讨伐的理由。这样一来，其他各路诸侯在政治上就十分被动。

最终我们都知道，最终曹操靠着自己杰出的才干统一了北方，但是却没能统一中国。为什么？不仅仅是赤壁失败那么简单，在这里我们不讨论曹操个人的性格问题，我们讨论的是天下大势。如果曹操统一天下是泰山压顶，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即使这一次战争失败，下一次就可以赢回来，下一次还不行，还有再下一次，要知道没人能挡住历史发展的大势。可惜，曹操从赤壁之后，再也没有了机会，这就不简单是个人问题那么简单了。

三国的大势是什么，是统一。那有谁来统一？是蜀汉吗？不是；是孙吴吗?不是；是曹魏吗？更不是；最后的结果是三家归晋。晋朝的统治阶级是谁，是士族地主阶级。也就是说，士族地主阶级统治中国成为了当时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这个趋势曹操阻挡不了，刘备阻挡不了，孙权阻挡不了，所以三国谁也无法一统天下。

那么曹操刘备孙权都不是士族吗？不是，简单介绍一下什么是士族。士族就是世代读书做官的豪门望族。汉代推行的是察举制和征辟制，就是官员推荐制。所推荐的人必须是读书人，必须通晓经学，而且必须德行很好（孝廉），而在当时的社会生产力水平，书是贵重奢侈品，一般老百姓家是读不起书的。所以能读得起的书往往都是有权势的人家，即使有寒门子弟克服千难险阻，读好了书，并且有官员推荐，他们将来也要投桃报李，当年你推荐我，我做官之后也有了推荐权，我也推荐你的子弟继续做官。而且官员之间，官官相护，推荐自己的子弟有时或有不便，便互相推荐对方的子弟。这样，这些家族便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成为了当时社会上非常强大的力量。

士族的强大体现于三点，第一，垄断了做官的权力，世代诗书传家。第二，控制了舆论，这个也不难理解，士族本来就是读书人，有知识有文化，而在当时读书人占人口的比重很少，他们自然也就容易成为学术界、思想界的领袖。这样舆论也被他们轻而易举的控制。第三，控制了国家的经济基础，由于士族世代为官，手中有权力，自然他们的家族成员也会在地方上做大做强，成为动辄良田千里的豪强，这样一来就控制了帝国的经济命脉。到了东汉末年，士族地主阶级成为了支撑帝国大厦的三根支柱之一，令两根是外戚和宦官。

在东汉末年的血腥政治斗争中，外戚和宦官同归于尽，只剩下了士族这一支强大的力量，按理说士族应该顺利成章的独步天下，成为中国的统治阶级。实际上三国之后的魏晋南北朝就是士族地主阶级的时代。而为什么士族地主阶级在东汉之后没有马上握权呢？

因天下大乱，在天下一统的时代，中央控制地方，印把子好用，政令上盖个章，一切搞定，这样士族才能得势。但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中央控制不了地方，这个时候印把子就不好使了，枪杆子好用。因此，士族无法迅速得势，历史步入三国时代。一言以蔽之，门阀（士族）遇到了军阀。

而曹操刘备孙权都不是士族，比如曹操，他的干爹是宦官，这个出身是当时人们看不起的，曹操的祖上也没有用世代为官，他虽不是草根，但他的家族确实也没什么影响力。但是无论如何，纵然是乱世，士族依然无比强大，一个强大到控制舆论掌握国家经济基础的政治力量，要拥有天下也只是时间问题，天下归士族就是当时天下的大势。而三国的建立者都是地地道道的军阀，是不被士族所认可的，所以他们的政权也终将被士族的代表人物取代。而晋朝的先祖司马懿就是豪门士族出身。

历史发展的潮流是挡不住的，这也不是曹操一个的力量所能改变的，所以即使曹操赤壁之战没有失败，也会有下一个赤壁等着他。而三国的历史，其实是军阀暂时压制了门阀的历史，是历史的逆流，所以无论孙刘曹都是逆流而上。所以，曹操不可能一统天下，当然，这并不妨碍他成为英雄，如果没有曹操统一北方的基业，后来的晋朝怎么可能顺利的完成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