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自从被苏魏信任后,石头每天离开集市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去苏府报告商贩们“签约”情况,听听苏魏对市易法可能导致的后果的猜测。他除了获得一种“参与政事”的自豪感外,还从苏小姐投射过来的“肯定”目光中获得一种英雄式的满足感。他甚至痴想自己很快能像刘子才一样,成为苏魏的左膀右臂,成为苏小姐的“蓝颜知己”,可他的“美梦”很快就被苏魏身边的那批士子们无情地击破了......
“好你一个石屠户,竟敢出卖苏大人。”张寻带着一批士子们冲到石头的猪肉摊前,劈头盖脸的骂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石头感到莫名其妙,昨夜在苏府议事,大家对他还是以礼相待,怎么隔了一个夜晚,态度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你干的好事,你说,苏大人的印章是不是你偷了?”其中一名士子手里拿着一页拓印有《辩奸论》的纸张,指着上面猩红的印章道。
“这还用问么?不是他还有谁呢?”另一位士子抢道,他们来找石头之前,已经达成“共识”,把印章失窃之事推到石头这个“后来者”身上,否则,他们当中必须要有一个人“背锅”。
“为苏大人报仇,打他!”不知哪个士子喊了一句,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们突然间变得“如狼似虎”,冲上来对石头一顿拳打脚踢。
按理来说,这些文弱书生根本不是石头的对手,只是石头生性善良,知道其中必有误会,在没有搞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他对他们还有情分,不愿意伤害他们,所以他只好抱着头保护性的躲闪,避免被他们踢到要害。
“啊。”一名正在殴打石头的士子被人从后面猛踹了一脚,发出声惨叫。
“滚开!”又有两名士子被人踢飞了。
石头听到声音熟悉,抬头一看,只见豆腐西施柳艳像个暴怒的母老虎,脸涨的通红,柳眉剔竖,凤眼圆睁,两只粉拳狠狠地砸在一名士子身上,飞身一脚就把另一名士子踢倒。
“艳艳,住手。”石头暴喝一声,声音洪亮。
柳艳住手了,士子们也被吓住了,集市里的人也都围过来看热闹,奇怪的是,这么大动静,市易司的一个衙差都没有到场,像是故意的。
“你没事吧。”石头不顾自己脸上的伤,正想扶起一位被柳艳踢倒的士子,没想到却被对方手臂甩开了。
“石头,你是不是被打傻了,这些人刚刚怎么对你的?”柳艳愤愤不平地道。
“艳艳,你不懂。”石头责备柳艳道。
“大家快来看啊,那就是苏魏。”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正在围观的人们一哄而散,朝大街上围观上去。
石头与柳艳对望了一下,一起走出了集市,走到大街上,当石头看到苏魏的样子,他一下子被震惊了。
18.
苏魏是被蔡尽忠亲自抓的,罪名是妄议变法,辱骂皇上。
蔡尽忠一直痛恨苏魏,并不是因为他是父亲的政敌,而是他蔑视自己,宁愿违抗圣旨也不愿把女儿嫁给自己。
所以,当蔡尽忠以按察使的身份,威风凛凛地当着众人的面,把枷锁架在这顽固老头的脖子上时,他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可是,当他看到那个满脸梨花,痛哭流涕的苏大小姐被官兵拦住,摔倒在地上时的凄惨样子,他的心莫名地难受起来,特别是见到她眼神里流露出的那股仇恨之情时,蔡尽忠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他一直深爱着她,爱得发狂,为了得到她,他执行了父亲的计划,可是这一刻,他发现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19.
大街的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石头好不容易才挤到一个好位置,他看到几个官兵走在前面,蔡尽忠与周云县令随后,接着便是手脚都戴着铁链的苏魏,后面跟着十来个官兵。
看到苏老爷这番模样,石头心中十分震惊,他完全不能理解,心中暗忖,昨夜的苏老爷言谈中尚且对未来充满信心,为何今日竟成阶下囚,那批士子找我寻仇,莫非与我有关?
“这是怎么回事?”柳艳挤到石头身边问道。
“这人应该叫苏魏吧,他写了一篇文章叫《辨奸论》,妄议新法,攻击丞相,辱骂皇上,才落此下场。”一位秀才打扮的年青人道,把手上的纸张递给了柳艳。
石头闻言,一把抢过了秀才手中的纸张,一目十行的浏览,不解地问道:
“这如何能确定是苏魏所写呢?难道不能是别人模范他的笔迹么?”
“你有所不知了,笔迹被模仿,尚可分辨,但是,”一名私塾先生凑过头来,指着纸上红色的印章道:“这印章却是无法复制。想必官府已确定这是苏魏本人的印章吧。”
这时石头终于明白了,原来苏老爷身边的士子们找自己寻仇,是怀疑自己盗取了苏老爷的印章,这是天大的冤枉。
“肯定是有人盗取苏老爷的印章所为,官府为何不查证再抓人呢?”石头向那名私塾先生问道。
“自古文字狱皆是有意而为,谁会在意真相呢?”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抢答道,他深深叹了一口,“可惜这苏大人,虽然为官不近人情,却也是一位好官。”
“你认得他?”柳艳好奇问道。
“二十年前,他曾经是这里的按察使,做了不少好事。”老者感叹道,“造物弄人啊,从前座上客,今日阶下囚,宦海二十年,到头一场空。”
20.
二十年前,苏魏在赤心县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贪污受贿的柳县令绳之於法。
当时,也是在这条大街上,苏魏坐着高头大马,率领着一队官兵,押解着柳县令经过此处,那情景跟此刻是多么的相似.......
苏魏一生爱惜名誉,可今日竟被当做阶下囚押解游街,他的内心已经接近奔溃。
他呆呆地看着人群中的男女老少,感受他们眼中流露出的疑惑、惋惜、厌恶、甚至心灾乐祸之情,他不禁问自己,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国家,为了百姓,还是为了自己名声?
苏魏抬头望天,苍天无语,他低头看地,大地默然。
“爹爹,这位老伯伯看起来很可怜?”
“别说话。”
苏魏朝旁边看去,发现街边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这令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临走之时,他命令苏管家看住苏樱,不让她走出家门,就是避免让她看到此刻的情景。
大难之际,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只有他的女儿。
苏魏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遍,暗暗松了一口气,女儿并没有出现,可当他的目光无意中移到一个中年妇女的脸上时,他瞬间愣住了!
21.
柳大娘一早起来,发现门缝里被塞了一张纸,她出生官宦之家,自然识字,她对文章的内容并不感兴趣,可当她看到署名处为“苏魏”时,她感到很震惊,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
二十年前,柳县令府。
“女儿,苏大人正在调查爹爹,只有你能救爹爹。”柳县令哀求道。
“女儿能做些什么呢?”柳嫣然抚着孕肚道。
“苏大人虽刑罚甚严,但刑满释放之人却屡屡再犯,苏大人认为要对他们恩威并施,正在物色一名官宦女儿,嫁给改革自新之人,以起示范作用,让他们好好做人。”
“什么,你是让女儿嫁给个囚犯么?”
“这只是权宜之计,爹爹暗地里会把你接回来的。”
“女儿肚子都这么大了,如何能嫁人?”
“这你放心,有苏大人保媒,对方肯定感激涕零。”
“是不是女儿这样做了,苏大人就会放过爹爹?”
“我们帮了苏大人这么大忙,他多少也会给我留点情分。”
柳县令府上,柳嫣然拜见苏魏。
“柳小姐,委屈你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女子也只能服从。”
“难得你有这份见识,本使一定会好好安排这门婚事,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向本使提?”
“我爹爹为官不谨慎,喜欢贪点小便宜,他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苏大人多多包涵。”
“柳县令是有点小问题,但是我会调查清楚,还他清白的。这次你们父女俩深明大义,帮了朝廷大忙,我一定会向朝廷申请嘉奖你们的。”
“谢苏大人。”
柳嫣然嫁给了屠户之后,柳县令没有如诺将其暗中接回来。一年之后,柳县令因贪污受贿,被处于极刑。柳嫣然与梁屠户为避免牵连,多次搬家,不幸的是,又过了一年,屠户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杀死了。
柳嫣然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将女儿柳艳养大成人。
22.
柳嫣然对苏魏的感情有点复杂,一方面她恨他,如果不是他,父亲不会要求她下嫁给一名屠户,父亲也许不会被抓,另一方面,她也知道苏魏是一名好官,做过不少好事,当年若不是他暗中保护,父亲贪污一案势必牵连到自己。
二十年后,柳嫣然再次看到苏魏,见到他落到如此的下场,心中也黯然一叹,也许一切都是命。
苏魏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柳嫣然,对于当年为屠户保媒之事,他多少有点愧疚,他不知道她是否还恨自己,此刻他只能对她报以惨然一笑。
23
天香楼1号包厢,刘子才看着蔡经纶高大的背影,心情复杂,脸色忧郁。
“你不必内疚,有舍才有得,况且是他负你在先。”蔡经纶看穿了刘子才的心事。
“学生明白,只是心里还是有点难过,毕竟跟了他这么多年。”刘子才幽幽而道。
“你既然拜于我门下,就得学会跟过去告别,你是个人才,我不会亏待你的。”
“谢大人赏识,学生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苏魏之女苏樱,不知大人可否放她一马?”
“刘子才,大丈夫在世,何患无妻呢,你现在该想的是如何去施展你的才华,至于苏大小姐,我自有安排,你无需多问。”
“是,如无其他事情,学生告退了。”
蔡经纶走到窗口,看着大街上手脚枷锁的苏魏,嘴角浮起一抹残酷的冷笑,心道:
苏魏,这只是开始,二十年前柳氏父女所遭遇的痛苦,将会重演在你俩父女的身上。
他颇为得意地“观赏”着苏魏在街上的一举一动,却发现苏魏突然停了下来,静静地盯着一个人看了片刻。蔡经纶好奇,朝那人看去,顿时神情激动:
嫣然,柳嫣然,他一生中唯一爱国的女子,如梦般的出现了!
蔡经纶迈动步子,正想往楼下跑去,却又停下了,以他的身份,是不适合出现在那样的场合。
“张平。”
“属下在。”
“你拿着我之前给你的画像,到大街上把她请来,切记,待她如我。”
“是。”
只可惜,张平赶到大街上时,柳大娘(柳嫣然)已经离开现场。
24.
苏魏被抓的当天晚上,石头睡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上苏府向苏大小姐解释清楚,自己并没有出卖苏老爷。
可石头没想到,找他寻仇的人已经来了,而且不止一个。
一根根火把扔上石头的茅房房顶,瞬间点燃的稻草,大火开始蔓延开来,石头先闻到一阵烧焦的味道,然后看到大烟滚滚,最后熊熊大火从上至下,从外到里。
“烧死这叛徒。”
“我们救不了苏大人,也算是为他报仇雪恨了。”
室外传来几句话语,石头知道,他们是苏魏身边的那批士子,以前只觉得他们胸怀天下,心忧黎民,怎也没想到他们心里这般阴暗,不分青红皂白,草菅人命。
幸好,石头命不该绝,他从窗口逃了出去,脸部被严重烧伤。
25.
苏魏被抓的前两天,尚有故人旧交前来问候苏大小姐,到了第三天,连平日里常来议事的士子们也没了人影,苏府静悄悄的,连仆人丫鬟都各自散去。苏大小姐感到世态炎凉,眼前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刘子才。
“子才,你赶紧联系爹爹在朝廷的好友,让他们向皇上求情。”苏樱凄声道。
“文姬,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救老师。”刘子才信誓旦旦,内心却羞愧不已。
“到现在,我不敢相信是石头出卖了爹爹。他看起是那么的憨厚老实。”
“人心隔肚皮,当初他为蔡尽忠送信,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人了。”
“会不会是蔡尽忠父子暗中陷害爹爹的呢?”
“有这可能。文姬,我正要跟你商量一件事,你知道王丞相正推行新法,需要大量的人才,我想去市易司任职,如果有机会获得王丞相的赏识,那我就可以恳请王丞相为老师说情了。”
“王丞相是皇上的眼前红人,如果他肯开口求情,爹爹就有救了。子才,辛苦你了。”
“我义不容辞,不仅是为了老师,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刘子才在患难中的一片真诚,让苏小姐芳心感动不已,她不禁轻轻地依偎在刘子才的胸前。
“小姐。”苏管家不合时宜地出现,破坏了苏樱刘子才短暂的温存,两人不得不恢复各自站立的状态。
“什么事?”
“那个叛徒石头站在门外,怎么赶他都不走。”
“那你去打断他的腿。”刘子才命令道,似乎他已经是苏府的主人。
苏管家看看苏小姐,见她眉头紧锁,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还站在这干嘛,还不快去?”刘子才厉声喝道,语气中很不耐烦。
“是。”苏管家低头应声,缓缓离去。
“苏小姐,我有话要说,苏老爷不是我出卖的。”石头一边大声喊道,一边躲避苏管家的棍子。
苏樱听到墙外石头的喊声,内心更加矛盾了,她不知道该不该信他。
可刘子才已怒不可赦地冲到大门外,石头的声音也没有了.......
26.
在蔡经纶的授意下,刘子才当上了赤心县市易司的二把手。在刘子才上任的第一晚上,以蔡尽忠为首的众多官僚在天香楼7号包厢为他举办了庆祝宴会。
酒酣饭足,众人离去,包厢内独剩蔡尽忠、刘子才两人。
“蔡大人,以前多有得罪,请你多多包涵。先干为敬。”刘子才举杯一饮而尽。
“刘大人,蔡某今天也算是荣幸,能与君子同坐一席。”蔡尽忠语气中带着一丝讽刺,如果不是父亲的命令,他刚才就让刘子才当众出丑。
“蔡大人,让你见笑了,下官不敢称君子。”刘子才说这话时心中隐隐一痛,脸上抽搐。
“当然,你确实不是君子,最多算个伪君子。”蔡尽忠毫不客气地挖苦,他恨刘子才,跟恨苏魏一样,都是因为苏樱。
刘子才尴尬极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自从他选择投靠蔡经纶,也意味着把尊严卖给了对方,卖给了他曾经看不起的“小人”。他与“小人”为伍,还有什么脸面提君子。
“无论如何,我们父子也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偷了苏魏的印章,我们的计划也不能这么快完成。来,刘大人,干了。”蔡尽忠喝完最后一杯酒,看也不看刘子才一眼,起身自行离去。
刘子才跌坐在椅子上,一杯一杯地喝着酒,他要把自己灌醉,只有醉了,他的良心才稍稍好过些.....
刘子才终于醉倒在桌子上,一个男子出现在他的背后,一双愤怒的眼睛狠狠地瞪他。该男子拿起酒桌上的酒壶,好几次都想狠狠地砸在刘子才的头上,可他还是忍住了,转身离开包厢。
他便是跟踪蔡尽忠而来的石头。
石头一直怀疑是蔡尽忠设计陷害苏魏的,所以当蔡尽忠作为按察使来视察集市时,石头边悄悄地跟着他,看看他都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
这天,蔡尽忠与众官僚为刘子才庆祝,石头便假扮成店小二,在包厢旁偷听,却没想到发现了真相。真相使他很愤怒,他想废了刘子才,可理智告诉他,他有更重要的事做。
27.
巳时末,苏府门口,身穿官服的刘子才温柔地对苏樱道:
“文姬,不用送了,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不碍事,我想看着你离开。”苏樱轻轻道,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是苏魏被抓后她第一次笑。
看着苏樱绝美的脸庞,刘子才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融化了。他点点头,朝门外的官轿走去。
早有官侍帮刘子才拉开了轿帘,可刘子才并没有机会坐上轿子,因为,一名男子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蹦了出来,从后面制住了刘子才,一把杀猪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把一旁的官差吓住了。
“石头,你要干什么?”苏樱大惊失色喊道。
“苏小姐,我今天要让你知道真相,我不是出卖苏老爷的叛徒。”石头挟持着刘子才,面向苏樱。
几名官差回过神来,纷纷朝石头围了过来。
“都给我站住。”石头右手一紧,刀锋已轻轻划破刘子才的脖子,“刘子才,让他们别过来。”
“你们都别过来。”刘子才缓过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道:“石头兄弟,有话慢慢说,你这样挟持朝廷命官,可是死罪。”
“我若不这样做,你会说实话么?你快告诉苏小姐,苏老爷的印章是你偷的。”石头狠狠地道。
刘子才与苏樱闻言,都浑身一震。
刘子才震惊的是石头怎么会知道如此机密的事情?他不会是诈自己的吧?
苏樱更加震惊,如果说石头出卖自己的父亲,尚可理解,毕竟他与父亲认识不久,抵不住各种利诱,可刘子才却跟了父亲十多年,这叫人如何相信?
苏樱不愿意相信,可石头的话却透着一种不可置疑的语气。她不得不把疑问的目光投向了刘子才。
“石头,你瞎说什么啊?我知道有人说是你偷了老师的印章,我也不相信,你把我放了,我会好好调查,还你清白。”刘子才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
“刘子才,你不要狡辩了,你和蔡尽忠在天香楼7号包厢的对话我全都听到了。蔡尽忠亲口说的,是你偷了苏老爷的印章,你们一起陷害了苏老爷。”
刘子才听了石头的话,脸露惊恐之色,口不能言,他呆呆地看着苏樱。
苏樱感到骇然,这是真的么?刘子才出卖了父亲,眼前这个一直以君子自居的人出卖了他的老师?
“石屠户,你放了刘大人,本官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蔡尽忠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他的背后跟着一队张着弓弩的官兵。
“蔡尽忠,你来了更好,刘大人偷了苏老爷的印章,是或不是?”石头横下心来道,他已经不顾后果了。
苏樱的目光紧紧盯着蔡尽忠,发生这么多变故,她已觉得蔡尽忠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惧怕了。
“蔡大人,你快说啊,印章不是我偷的。”刘子才使眼色道。
“刘大人,我爹已经说了,他根本不需要苏魏的印章,你怎么不还给苏大人呢?”蔡尽忠淡淡而道。
“好恶毒的蔡氏父子。”刘子才狠狠道了一句,到发现自己中了别人的圈套。
“噗!”苏樱吐了一口血,
“苏小姐!”石头惊呼。
“文姬!”刘子才惊呼。
蔡尽忠没有出声,但是眼神里满是关切之情。
苏樱身体摇摇欲坠,她感觉世界都崩溃,她最信任的,深爱着的男子却背叛了自己的父亲,还一本正经的欺骗了自己,这个世上还有真情与忠诚么?
“骗子,骗子,都是骗子!”苏樱喃喃而道,一晃一晃的朝门内走去,瘦弱的背影显得那么的无助与悲伤。
石头、刘子才与蔡尽忠看着眼前的背影渐行渐远,内心都很难受,都想上去扶她一把,可是谁也没有动!
一名官兵趁机夺下了石头的杀猪刀,解救出了刘子才,可刘子才的心已经碎了,他跪在苏府的门口,忏悔着,忏悔着。
石头被投进了监狱,这是他为证明自己清白的代价。
蔡尽忠呢,他在喝酒,他一杯又一杯地喝着自己亲手酿就的苦酒。
他有点醉了,精神恍惚了,他透过酒杯里清澈的酒,看到了父亲蔡经纶走进了苏府.......
28.
蔡经纶走进了苏府,在大厅上仔细观摩着一副写着“铁骨铮铮”的字匾,直到苏樱从门外走进来。
两人分主客坐定,苏樱问道:
“不知贵客尊称?”
“蔡经纶!”
“是你!”苏樱差点站起身来。
“是我!”蔡经纶淡淡而道。
“意欲何为?”苏樱问道。
“有两个人的性命掌握在苏小姐的手上,老夫就是过来问问,苏小姐是想他们生还是死?”蔡经纶轻描淡写地道,似乎别人的生死跟他无关。
可苏小姐听了,心中却是紧张起来,她试探问道:
“哪两个人?生当如何,死又当如何?”
“一个是苏小姐的父亲苏魏苏大人,一个是苏小姐的朋友石头石屠户。”蔡经纶笑道:“要他们生,只需答应我一个条件。要他们死,更简单,什么不用做。”
“那我要他们生,什么条件?”苏樱果断地道,她知道蔡经纶的条件没有这么容易做到,但是为了他们,她什么都可以做。
“很简单,你嫁给屠户石头。”蔡经纶笑道:“当然,不是偷偷地嫁,是风风光光的嫁,让赤心县的百姓都知道。”
苏樱觉得很讶然,如果说蔡经纶让她嫁给蔡尽忠她还能理解,可是要她嫁个石头,这就是无法理解的。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我答应你。另外,我想见我父亲一面。”
“不可以,但是你可以见石头。”
29.
赤心县石头牢房,石头听完苏大小姐所述与蔡经纶谈话经过后,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苏小姐,我仰慕你,敬佩你,你是那么的完美,可我只是一名粗俗的屠户,我如何配得上你?”在石头心中,苏樱是仙子般的存在,只可远观却不能亵玩。
“石头兄弟,你喜欢我么?”
“喜欢,但你出生高贵,知书达理,你应该有更好地归宿,而不是嫁给我这样的人。”
“你只是出身差点,可你人品好,这就足够了,况且这只是权宜之计。你若不同意,蔡经纶是不会放过我父亲的。”
“这.....”石头犹豫不决,虽然是权宜之计,可要是娶了苏小姐,那柳艳怎么办?她一直等了自己这多年,难道真的要辜负她么?
“石头兄弟,算我求你了,等我父亲救了出来,你一把休书便可把我休了。”苏樱哀求道。
“好吧。”石头始终是心软。
30.
赤心县苏魏牢房,烛光昏暗。
“苏魏,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你么?”蔡经纶问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党同伐异,你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苏魏气势犹在。
“你总是那么的自以为是,其实我恨你,并不是你我政见不同,而是你夺走了我唯一爱过的女子,你羞辱了她,祸害了她。”
“蔡经纶,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一生只娶过一女子,从不与其他女子有不良关系。”
“柳嫣然,你可否记得?”
“她,与你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若不是你,她早是我妻子,当年我外出赶考,回来之时,发现她已成别人妻子。这一切,难道不是拜你所赐么?”
“那是柳县令许的亲事,也经柳小姐同意,我只不过是保了个媒。再说了,我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你和她应该没有婚约吧。”
“好你一个苏魏,果然是个伪君子,柳县令贪污之事你早已知晓,你故意迟迟不不动手,设好了圈套,让他为了活命而甘心把女儿许配给屠户,这样你既可以向那些被你刑罚过的刁民示以恩威,又可以把他绳之以法,一箭双雕,果然好计谋。”
“柳县令贪污之事我虽早有耳闻,却无实据,我也是后来调查清楚才将他归案。至于柳小姐,我承认不该为她保媒,不过,她若不是外嫁,也势必会受贪污一案牵连。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愿多说,随你怎么想。”
“在你眼里,它已经过去了,可在我眼里,它才刚刚开始。”
“你什么意思?”
“我要效仿苏大圣人,为天下受过刑罚之人做一件好事。过几天,赤心县的百姓都会目睹一场盛世,曾经是朝廷一品大员的苏大人,将他的掌上明珠苏大小姐嫁给一名刚出狱的屠户,对了,这名屠户不久前还给你那些志同道合的君子毁了容。”
“蔡经纶,你好卑鄙,有什么事你冲我来,不关我女儿的事。”
“哦,忘了告诉你了,苏大小姐已经同意了。这是一件美事,我一定会好好操办,也一定会奏请皇上嘉奖,说不定皇上一时高兴,会封令爱为屠户夫人,让令爱的子子孙孙都奉旨为屠,想想都令人高兴啊。哈哈哈....”
“你.......”
苏魏看着狂笑离去的蔡经纶,气的说不出话来,他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31.
石头入狱了,豆腐西施柳艳急得像热火上的蚂蚁,为了救石头,她只有去找钱多多,因为她知道,钱多多之父钱富贵与官府关系密切。
“西施,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钱多多对柳艳承诺。
钱富贵的书房,钱多多长跪不起。
“石头劫持朝廷命官,犯的是死罪,你真的要爹爹去救他??”
“只是爹爹肯救他,孩子做什么都可以。”
“你是为柳艳那个妮子吧,也罢,那你答应我娶周县令的女儿,另外,让柳艳到我们府中,服侍周小姐三年。”
“爹爹,孩儿娶周小姐便是,你为何还要柳艳为奴三年。”
“这是周小姐的要求。柳艳如果不同意,石头之事,爹爹也无能为力。”
“小胖,告诉你爹,我答应他的条件。”
“西施,我对不起你,不应该让你受这种苦。”
“小胖,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为了帮我,你委屈自己去娶周小姐。”
“其实无论我答不答应娶周小姐,爹爹都会逼我就范。能借此机会帮到你忙,我还是觉得很开心,你知道吗,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小胖,我都知道,一直知道。谢谢你。”
32.
天香楼的1号包厢,张平正在向蔡经纶禀告,他已找到柳嫣然的住址,并已与画像核对无误。
“大人,是否请她过来?”
“暂时不用,我得先把苏樱的事做完,再去见她,我要让她看看我是如何为她报仇的。”
“大人,公子知道苏樱与石头的亲事后,情绪有点激动。”
“我知道。”
可蔡经纶并不知道,蔡尽忠已经从周云口中知道了他与柳嫣然的往事,也彻底明白,父亲对苏氏父女所做的一切,全是因为她!
蔡尽忠可以为父亲做任何事,却绝不允许他摧毁苏樱。所以他从张平那里拿到了柳嫣然的住址,便要去见她。
33.
蔡尽忠在柳大娘的院子门外,徘徊不定。
他不能确定,这位父亲昔日的情人,是否会赞同父亲的做法,如果她赞同,那将会是火上加油。
“小伙子,你找谁?”柳大娘从屋内走出来,问道。
“请问,这是柳大娘的家么?”蔡尽忠恭敬问道,他看到柳大娘的第一眼,就暗暗猜到她的身份,尽管岁月在她的眼角增添了一丝皱纹,可她外貌与身材,依然能让人看出,她年青的时候是个绝色美女。
“对啊,你找我么?快进来。”柳大娘引蔡尽忠进了屋内坐定。
“大娘,我叫蔡尽忠,是蔡经纶的儿子。”蔡尽忠静静看着柳大娘,想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柳大娘正在给蔡尽忠倒茶,听了他的话,她的手抖了一下,茶水倒在杯子外。
“他还好么?”柳大娘放下茶壶,坐在椅子上,努力装作平静地样子。
“他很好,可有人不好了。”
“好就行,何人不好?”柳大娘听出了话中有话。
“苏魏苏大人,还有他的女儿苏樱苏小姐。”
“这关他们什么事?”
“父亲年轻时爱过一名女子,可这名女子却被苏魏保媒嫁给了一名屠户,父亲如今复仇来了,他要重演二十年前那一幕。”蔡尽忠边说边观察柳大娘脸上的表情,他敏锐的发现,当她听完最后一句时,脸上浮起震惊之色。
“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要在全城百姓的面前,为苏魏之女苏樱与屠户石头举行婚礼,并将恳请皇上下圣旨,让两人子孙代代奉旨为屠。”
“荒唐,荒唐!”柳大娘连连叹道,她深深明白,身份如此悬殊的人结合在一起,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柳大娘,如今只有你才能劝住父亲,晚辈求你了。”蔡尽忠突然跪在她面前。
“你先回去吧,容我想想。”
34.
柳艳回到家中,跪在柳大娘面前。
“女儿不孝,为了救石头,擅自答应了钱富贵的条件,日后恐怕不能长伺母亲身旁。”柳艳眼睛湿润。
“艳儿,娘理解你的心情,娘年轻的时候也爱过一个人,只是我和他没能走到一起。你放心,娘会让你得到幸福的。”柳大娘下定决心,道
“这么多年,娘一直没告诉你爹爹是谁,你现在想知道么?”
“娘,这么多年了,女儿一直当他不存在了,即使他还活着,女儿也不想认他,他害得娘二十年来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不,也不能怪他,当时我没有跟他说清楚。”柳大娘抚着柳艳的脸,温声道:
“你可以不认他,但是你必须见他,只有他才能救得了石头。”
35.
天香楼一号包厢,张平正在帮蔡经纶整理衣服,看着平时冷静睿智的主子突然变得如此紧张慌乱,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他不禁觉得好笑,也明白了柳嫣然在主子心中的地位。
“好了,赶紧请她进来。”蔡经纶有点迫不及待地道。
“是。”
门开了,柳嫣然走了进来。
分开二十年了,今日情人相见,两人竟无语凝噎。
半响。两人同时开口:
“你还好么?”
“好。”
蔡经纶终于忍不住了,大步上前,握着柳嫣然的柔荑,却触摸她手掌的茧,他眼睛湿润了。
“嫣然,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确实是很苦,我足足等了你二十年,你怎么现在才来?”柳嫣然质问道,她需要一个解释。
“当年我回来过....”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可知我日日夜夜都在等你,盼你?”
“因为我生气,我怨你,你违背了诺言,不但嫁给屠户,还有了他的孩子。”
“哎,都是我的错。”柳嫣然叹了一口,道:“那是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柳经纶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当年你上京赶考,我已身怀六甲,怕扰乱你心思,所以打算等你回来再告诉你,却没想到....”柳嫣然黯然道,从袖里拿出一张陈旧的红纸,上面写着柳艳的生辰八字。
蔡经纶接过纸张,细细看了片刻,回想当年的情景,便也相信了。
“怪我,那时我太生气了,我如果当面找你问清楚,也不至于此。”
“还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清楚,我并不是真心嫁给那屠户,而且我一直为你守身至今。”
“你一直为我守身?”蔡经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大人也是经过慎重考虑才为我保媒,他私下已告知我,屠户乃阉人,且为人宽厚,必能以礼待我,所以我才勉强答应。”
“真的?”蔡经纶心中对苏魏的恨意突然少了几许。
“我和那屠户同住一屋,却并没有同房。他是个老实人,对我敬重有加,特别是你女儿出生后,我身体虚弱,一直都是他在悉心照顾我母女。可恨的是,好人没好报,女儿一岁多的时候,他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杀死了.....”
“嫣然,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也对不起那屠户。”蔡经纶叹了一口气,眼里的泪水流了出来,“当年我怨你,更恨那屠户,所以我派人把他杀了。”
“你......”柳嫣然怎么也想不到,那凶手竟是蔡经纶。
“在对待屠户这件事上我确实错了,但是苏魏那老贼,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不,经纶,你不能那样子做。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就让它过去吧。况且当年若不是苏大人暗中周旋,我势必会被父亲贪污一案所牵连。”
“嫣然,你不要怕,我现在手握大权,苏魏已成我囊中之物,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还有,我也不打算放过他女儿,我还有一场好戏专门做给你看的。”
“经纶,我不要你为我复仇,上一代的恩怨更没有必要牵连到下一代。你可知道,你要是那样做,女儿会很伤心了。”
“这关女儿什么事,她在哪里,我要见她。”
“那屠户石头与女儿青梅竹马,女儿钟情于他,就是因为你的复仇计划,石头被打入牢狱,女儿为了救他,竟答应钱富贵入府为奴三年。”
“钱富贵是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对我女儿,回头我让人把他废了。”
“经纶,石头虽是一名屠户,但天性纯良,忠厚老实,难得他与女儿两情相悦,你就不要拆散他们吧。”
“好吧,这二十年来,我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既然女儿喜欢那石头,我就放过他,另找屠户代替他。”
“经纶,你若是心中还有我,请不要继续做这件事,对于我来说,二十年前那场婚礼就是一场噩梦,你要重演当年那一幕,难道不是在揭开我的伤疤么?”
“嫣然,对不起。罢了,罢了,既然我们一家团圆了,我就放苏氏父女一马吧。”蔡经纶心情大好,迫不及地道:
“女儿在哪,我要见她。”
36.
赤心县衙公堂,人头涌动,蔡经纶作为钦差大人审理了苏魏一案。
“经多方取证,苏魏一案已水落石出,,忤逆文章《辨奸论》乃刘子才模仿苏魏笔迹所写,并盗取其印章署名,拓印散布,妄议新法,攻击丞相,诋毁皇上,现判处刘子才死刑,秋后问斩。苏魏、石头无罪释放。退堂。”
刘子才戴着枷锁从苏魏身边经过,轻轻道了一句:“对不起,老师。”
苏魏深深叹了一口气,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蔡经纶,便拉着苏樱的离开了...
石头重获自由,在柳氏母女的陪同下也离开了.....
37.
蔡经纶舒服地坐在赶回京城的马车内,脑海里重温着与柳氏母女的短暂相处,心中填满幸福感,突然一匹快马奔驰到前,马上之人跳下马来,着急道:
“太尉,大事不好,苏魏上书弹劾你,皇上龙颜大怒,命你速速回京。”
蔡经纶闻言,淡淡而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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