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开门声，程熙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刚刚不知怎么不小心就睡着了，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
“你回来啦。”程熙表情不太自然，努力做出迎合的模样对着进门的女孩说。
“恩。”女孩闷声随口答了一句，看样子又喝了很多酒，走路的时候有些站不稳，真丝印花的衬衫领口有些歪斜，搭配真丝长裤，黑色高跟鞋，头发绑起来，妆容彻夜之后仍旧精致动人。
“喝酒了？”程熙上前一步想要扶住女生，女生不经意的闪躲开，程熙有些尴尬，站在那里，“我煮了面，你要不要吃一点。”
“不吃了，我累了。”女孩坐在沙发上褪下裤子，解开衬衫纽扣，眼下只穿了一套黑色的内衣，一脸的倦容，“我去洗个澡要睡了。”程熙注意到她肋骨附近一个红色吻痕，“秋末。”她叫女生的名字。
名为秋末的女孩没有回头，恩了一声，连一句怎么了都不问，径直走向浴室。
“你和谁出去了？”程熙上前一步追问。
“没谁。”不耐烦的回答，随后浴室传来冲水的声音。
程熙没再说话，走进厨房，面条已经变成了一坨，还好她不吃，不然又要被埋怨的。程熙将面条捞起来丢进垃圾袋，倒掉剩余的汤，哦，还加了一个鸡蛋，随后也被丢入垃圾桶。
等秋末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套睡衣，她擦着头发走出来坐到沙发上。
程熙刷了碗也走出来，拿过吹风机，“帮你吹头发么？”讨好的语气。
“不用了。”秋末结果程熙手里的吹风机。
半晌，秋末抬起头，“你还站在这干嘛？”
程熙这才回过神来，“我……我今天把那幅画画完了，你要不要看一看？”这是秋末今天一整天问自己的唯一一个问题，程熙有些受宠若惊，珍惜似的想要同她多讲几句话，可是秋末皱了皱眉毛，脸上仍旧写满了不耐烦，“你发到微博上吧，我会转发的。”
“是送给你的。”
“哦。”
话题戛然而止，程熙再次手足无措起来，其实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手足无措，将近一年的时间里秋末都是这个态度，越来越冷漠，越来越无话可说。以前，她们不是这样的。
程熙记得以前，刚刚和秋末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可以一整天哪里都不去，就缩在家里聊天。一起看最新的综艺节目吐槽里面的各种人设，或者一起看一步老电影分享从电影中体会到的感受。那个时候，秋末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抱着程熙，她喜欢抱着她，抱得特别用力，好多次，程熙都觉得自己会窒息在秋末的拥抱里。秋末可以一整天这样抱着程熙，可以一整天赖在程熙身边看她画画，一整天亲吻程熙的嘴，一整天同程熙做爱到下不去床。
程熙走进画室，看着今天刚刚完成的那幅画，那是记忆里秋末的模样，她趴在床上，被子只盖住了臀部，肩胛骨到腰部的线条都漂亮极了，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她赤裸白皙的肌肤上，她的双腿以放松的姿态并拢，侧脸，双手放在头部两侧，长发披散下来，她睡着，她美极了。这幅画程熙在整个过程中几乎没有做过太多的修改，她心里的秋末就是这个样子，那模样印在那里，已经在心底被勾画了无数次，所以当她用画笔将那个画面表达出来的时候才这样的毫不费力。
秋末过去最喜欢看程熙画画了，她为程熙拍了好多照片，程熙画画时的背影，侧颜，她面对画板时专注的目光，她拍了好多好照片，各种各样的程熙，她说她爱程熙，她说她会爱她一辈子。程熙信了，不只是程熙，网络上喜欢程熙的人都相信，秋末会爱她一辈子，会用力的爱她一辈子，爱到愿意为她死去。
“喂！”卧室里传来秋末的声音，程熙闻声用布蒙住那幅画然后关灯离开，快步走入卧室，这是秋末需要她的时刻，一天里，秋末仅有的几次需要她的时刻之一。
见程熙走进来，秋末终于笑了笑，“过来，上床。”
程熙听话的上床，靠在秋末身边，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角度，等着秋末举起手机拍好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两个人恩爱极了，秋末扭头轻吻程熙的耳垂，程熙微闭着眼享受着这个吻，爱透过屏幕溢出来。
照片刚发出去不久，就得到了几百个回复。网络上的陌生人以一种仿佛超乎寻常的熟识羡慕着两个人的感情，相识相恋相伴，整整五年，两个人始终保持这样的恩爱。几乎每天，秋末都要拍几张这样的照片，有时是合照，有时是秋末专为程熙拍的照片。
图片配文写道：“五年零六个月，还想陪你走的更久，想为你拍照到你八十岁的那一天。”
片刻之后，程熙转发了那条微博，配字：“会为作画到你八十岁的那一天。”
接着，秋末在程熙的转发下评论：“那就做一辈子你的模特。”
“我睡了。”这一系列“深夜虐狗”的行为结束后，秋末将手机丢到一边，背对着程熙躺下。
程熙垂着眼眸，滑动着手机，看着不断增加的评论。
在外人眼里，她们那么相配，她们用两种不同的方式记录着世界，记录着爱情。她们相爱，她们勇敢，她们会到天荒地老。程熙苦笑，这些人真的知道么。
有的时候，程熙恨不得自己也成为这段感情的旁观者，跟着肆无忌惮的祝福，肆无忌惮的憧憬这虚假的爱情。
早就该结束了。为什么不结束。
程熙爱秋末，她爱她爱到了骨子里，爱到卑微，爱到愿意配合她的表演，只要一天里还有那么几个时刻，秋末愿意主动的亲吻自己，愿意让自己靠近她，对程熙来说已经是巨大的满足了。
程熙恨不得活进网络的那个世界里，至少在那个世界里，秋末还是那个爱着程熙的秋末。
她今天跟谁出去了？程熙想。
大概一年半之前，程熙第一次发现秋末同一个男人约会，或者也说不上是约会，只是秋末腻烦自己的一剂调味。程熙转身就走，秋末追上来，被甩开，再次追上来，再次被甩开。
后来，秋末在后面大喊一声：“程熙！你敢走，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程熙脚步一顿，秋末知道程熙怕什么，程熙怕自己消失在她的世界里，程熙生气转身就走，但是程熙终究会回来，她爱自己。
秋末追上去，从背后抱住程熙，“别走，不许走，你知道你走不掉。”她说这三句的时候语气既温柔又强硬，听得程熙心里直痒，无法克制的转身也抱住了秋末，“别再这样。”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
秋末拍了拍程熙的背，程熙没看到拥抱自己的秋末那了然于胸的嫌弃的眼神。
那之后的半年里，程熙又见到过秋末与不同的几个男男女女约会，程熙几乎要放弃了，一直到程熙收到友人发来的一张照片，终于彻底崩溃。
那天，程熙单方面发了一条微博。
“看到了太多不愿意看到的东西，实在不想再这样伤害自己了，我投降，你赢了。”
一时间，网络上疯传起秋末和程熙分手的消息，一片的惋惜，一片的难以置信，一片的再也不相信爱情。
那天下午，程熙抱着电脑，看着别人发的她和秋末一路走来的那些事情，是了，当时秋末刚刚大学毕业，自己也只是个画画的家伙。
相遇仿佛一件有趣的命中注定，程熙在咖啡店看到秋末哭，秋末的手机里打开一幅画，应该是随意点到的，可是那幅画恰好是自己画的，程熙觉得有趣，走过去问她：“你怎么看这幅画哭了。”
秋末一脸泪痕抬头看了看程熙，又低头看一眼手机，她根本没注意到什么时候自己不小心点开了那幅画，之所以哭是因为男友提出了分手。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画的啊！”秋末带着鼻音，没好气的回答。
“对啊，我画的。”
“太丑了，看哭了！”
程熙不恼，听她这样赌气的一句话被逗的笑起来，“是很丑，要不我给你画一个吧。”
就是这样开始的……从一幅画开始。
程熙当时只有几千个粉丝，和秋末在一起后，几乎每个星期都要为秋末画一幅画，画得越来越好，同秋末的互动又充满爱意，粉丝数量在几个月的时间里翻倍的增长起来，涨到程熙慌张的问秋末：“是不是你给我买粉丝啦？”
秋末亲了下程熙的嘴：“我才没有！是因为你厉害呀。”
后来，秋末开始为程熙拍照，她拍的越来越好，做程熙画中的模特也做得得心应手，开始有人为秋末拍照，请她做广告，甚至愿意买下她随手拍的某张照片。
过去，是秋末爱程熙多一些的。多很多。秋末爱她，依赖她，甚至嫉妒她被那么多粉丝喜欢。总是程熙任性的多一点，索取的多一点，每天早上安心的享用秋末为自己做的早饭后开始画画，等着秋末叫自己吃午饭。假如秋末叫的不是时候，自己还要同她大吵一架质问她为什么要打扰自己画画。秋末总是慌慌张张的站在那里道歉，然后轻轻关上门离开。安安静静等程熙画完画，重新帮她把菜加热好。
慢慢的，程熙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秋末，去哪里都要带上她，喜欢牵她的手，喜欢被她拥抱，喜欢画她，喜欢看她笑，喜欢她快要疯了。
那是两个人最好的时光，在一起的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都是这样。说不尽的情话，做不尽的爱。
程熙的画终于可以卖到很高的价钱，秋末也接到越来越多的广告，生活一下子好了起来。同她可以做的事情是那么多，仿佛这一生往后看去，都没有什么会令人发愁的事情了。
一直到，程熙发现秋末对自己越来越冷淡。一直到，程熙第一次看到秋末同男人约会。一直到，友人给程熙发来秋末和一个男人走出酒店的照片。
程熙看着网络上的那些人用心的做的图片视频，仿佛开启上帝视角监视似的的还原着两个人的故事。她抱着电脑痛哭流涕，秋末开门走进来。
“你疯啦！”一进门，就将包甩在了程熙脑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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