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仅此一次。让他晚上8点去我家里吧。”朴校长面有愠色地挂上电话。
化学系系主任刚才在电话里好话说尽，求他见一见他们系一位科研经费的赞助者。他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他历来不愿意跟靠钱开路的生意人打交道。很多社会上这种生意人，因为原来文化不高，赚了钱之后就觉得自己了不起，跑到学校来想混个名誉、学历什么的，他瞧不起。那个人莫名其妙求见他，定然也是这个目的。
别的大学为了钱不惜送出研究生甚至名誉博士的称号给人家，他不想这么做。他认为做学问就要纯纯正正地做学问，不可以被金钱所收买。
这次他之所以开先河，说句老实话，有私心，因为他儿子朴杨是化学系的博士生。车祸变成植物人之后朴杨已经耽误了两年的学业，性格又古怪，不善跟人打交道，如果他得罪系主任，怕朴杨以后日子不好过。天底下哪个父母不疼爱儿女？
不过为了避人耳目，他不想在学校接见那个人，更不想到外面去吃喝，他选择在家里接见他。
在家里接待还有一层意思，表示他很信任那个人，给足了系主任面子，就算到时跟那人意见不统一，系主任也没话可说了，因为他仁义已尽。
晚上8点，那位赞助者准时到来。李玫打开门把他引进屋内。她在错层的餐桌上摆上鲜花，屋内飘着百合花的香味。她家很少有客人来。每次来客人，她都会这么做，以示尊重。
她倒好茶，送上水果拼盘，请客人稍等，便上二楼书房去通知老公，自己则没有再下来，留在上面跟保姆一起陪着玲玲玩，怕玲玲吵闹打搅了客人。
客人打量这房子。客厅的顶挑高至错层顶的高度，显得开阔，面积不是很大，配着明式纤巧的红木家具，给他一种小家碧玉的感觉：简约、精致、典雅。
朴校长从楼梯下来，客人赶紧站起来，弯腰把名片双手递给他。
“请坐。”朴校长接过名片，认真地看着，上面印着：沧海集团董事长 苍海。
他抬头打量这位客人：气质文气稳重、目光有神，脸上挂着谦和的笑容，看上去不让人讨厌。
“不知苍董前来所为何事？”朴校长直截了当地问。
“贵校在我心目中一直是圣洁之地，我读书不多，但是很崇拜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所以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想征求您的意见，不知道是不是冒昧。”苍海诚恳地说道。
朴校长笑笑，说：“但说无妨。”他之所以笑，是因为这人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之外。很多企业家，都是这样的开场白。如果他们的董事长头衔后面再挂一个某某大学的名誉博士称号，那是何等荣耀的事情，会越发显得他们特牛逼。
“我是想，能否与贵校合作，成立一个特殊人才扶持基金，帮助那些有特殊才能却没机会继续学业的青年到贵校深造？”苍海深思熟虑地问道。
“哦？”朴校长收敛笑容，此人超出他的想象了，他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近年，国内很多高校，都在尝试校内基金，以弥补科研经费的不足，或者鼓励学有所成的优秀人才。
他主动把水果盘推近苍海面前，问道，“你所说的特殊人才具体是指哪些人才？”
“某些人因为疾病或者别的原因，不能正常完成学业。他们丧失了正常入学的途径，但是渴望学习，是否可以给他们提供一种方式，可以让他们像其他正常的在校生一样在贵校选择自己的专业，选择自己的课程，参加考试，靠学分拿到毕业证书？如果毕业证书不好随便发，结业证书也好。”
“社会上还有其他途径，比如自学考试、成人高考等等。这些都可以满足他们的要求。”朴校长说道。他所在的学校入学指标本身就非常紧俏，不得不把很多学子拒之门外，再增添这种生源，没那么容易。
“不一样。学习资源完全不一样。总有那么一些孩子，他们原本十分优秀，只是因为非常特殊的原因而不能进入像贵校这种顶尖的学府。我记得自己读高中的时候，班上有一个同学，从小就有画画的天分，考上了北京某所美术学院，但是那所学院没有收他，因为他只有一条腿，另外一条腿高位截肢。我们学校的曹校长为了他到处申诉。这位校长令我敬佩不已。他顾惜的是人才，不舍得一个可造之才被这种不可抗因素扼杀在摇篮。他在美术学院继续深造和通过自学考试深造，未来的路将完全不一样，您认为我说得对吗？”
苍海的话对朴校长有所触动，因为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假如朴杨是在考取博士生之前就出了车祸，假如他的家庭没有那么好的条件来帮助他康复，也许他再也没有读博的机会。
“我也非常敬佩曹校长。你很有公益心。但是成立基金不是小事，这个我需要跟学校其他领导仔细商量才能决定。”
“谢谢朴校长能够予以考虑，我初步的想法是以私募的形式成立基金，这样容易通过审批。我个人准备初期认购1000万。”
一席话下来，朴校长对他不再有成见。他俩年龄相仿，经历过同样的时代，自然越谈越欢。他们谈到上世纪60年代的混乱，70年代的饥渴、80年代的变革、90年代的彷徨、千禧年后的突变，想到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昨天激扬文字的自己还历历在目，今天已经是两鬓白发，感慨万千。多少梦想没有实现？多少遗憾只能自我品尝？想到这些俩人不免眼中闪现伤感，又用笑声来掩饰。
李玫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侧着耳朵听了几次，她一直认为自己老公是一个不喜欢聊天的人，没想到他也有那么多的废话。
苍海自知话要适可而止，寻了个合适的时机起身告辞。
朴校长把他送到门口，一打开门，朴杨正准备进来。他看见苍海有点惊讶，这位很眼熟啊，对，不就是那位在医院电梯口见过的人吗？
“你回来了？这位是沧海集团的苍海董事长。”朴校长介绍着，“这是我儿子朴杨，化学系的在读博士。”
“苍董，您好。”朴杨低头致意。他听说过苍海，系里的人这两天一直在议论他。
“贵公子真是一表人才。我还不知道贵公子也在化学系。“苍海面向朴校长夸着，又转向朴杨诚意地说道，“下次有机会一定向你这位高材生好好讨教一些问题。”
“过谦了，苍董。”朴杨惭愧地说。
“今天真的太谢谢。朴校长，您留步。朴博士，再见。”苍海告辞而去。
车子启动之后，苍海轻轻地击了一下手掌，他内心有点小激动。他的司机从后视镜上看到他脸上的神色是舒展的。
他找朴校长的目的其实是想让苍艾凰进入学校读书。但是他不想像别人一样赤裸裸地求着人把她塞进去，这样她会被人看不起。他想通过私募基金的方式，让她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学校堂而皇之地继续她梦寐以求的学业。
虽然艾凰像她妈妈一样钟情于音乐，但是为了她未来能够顺利接手自己的公司，她必须改变专业。朴校长所在的大学，经济管理专业是赫赫有名的，她应该学这个专业。她在学习的同时，管理一家私募公司，可以学以致用，一边学习一边实践，一举两得。
这件事情他还没来得及跟艾凰商量。
艾凰也没有跟他细说自己这四年里具体做过什么。就这样阴差阳错地，他与朴校长进行了这次商谈。
他的效率相当的高，昨天开记者招待会，今天替艾凰找学校，似乎在跟时间赛跑。因为他知道，他的决定可以很快，国立院校却不行，他们可以拖上一两个月还在商讨研究之中。他必须提前做准备，不能继续耽误艾凰。
轿车途径外滩，他望向窗外。东方明珠绚丽的霓虹灯已经在21点熄灭，从球体内部透出柔和的光继续温和地显示着她的曼妙身姿。他越来越喜欢这座美丽的城市了，心想一定要在这里站稳脚跟，每步都要力求胜利。
所以他还有第二套方案，如果朴校长这里通不过，他退而求其次找上海财经大学谈。他不信找不到肯跟他合作的院校。他欠艾凰和黄莺的太多太多，再也不想让艾凰对自己失望。
东方明珠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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