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究难逃宿命

1

黄昏之时，盘踞在天边的云朵似红了脸庞，把整个小镇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澄红色中。

街道上闪烁着不同色彩的霓虹灯，阿刁挎着背包拖着行李箱坐在桥头看着熙熙攘攘的车流，抓了抓好几个月没有修理的头发，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了一根烟送到嘴里，缓缓吐出了一团烟雾，嘴唇上的胡须也上下起伏着。

然后阿刁俯身看向桥下，一对年轻夫妇正陪孩子玩着堆砌城堡的游戏。

那个小男孩子依偎在年轻女人怀里拿着小铲子舀着沙子倒入装有水的小桶中，年轻男人则用手搅和着桶里的沙子。

此刻阿刁的眼睛变得灰蒙蒙的。

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让那些沙子都变得富有生命力起来。

阿刁似乎也听见了沙子的欢笑声。

＇嘟嘟嘟＇一阵电话铃声传来

“喂，阿刁你知道吗，明天阿娇就要结婚了”

阿刁抿了抿嘴唇，“嗯，我知道……”，与好友聊了几句后他便挂了电话。

回到家中，一股呛鼻的霉味传来，家具上也布满了灰尘。

阿刁已经有十年没有回家了，就连去年父亲去世他都没回来看父亲最后一眼。

于是，在街坊邻居眼中他是一个不孝子。

阿刁卸下行李开始打扫起卫生。

一两小时过后，他累的瘫躺在沙发上。

眼睛直愣愣地盯向天花板，思绪把他拉回了曾经父亲家暴母亲的那段日子里。

在他十二岁时，父亲染上了赌博开始彻夜不归，输到身无分文后就回家找母亲拿钱。

刚开始父亲是苦苦哀求母亲，被母亲拒绝几次后便在外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中拿母亲撒气。

夜深人静时，阿刁总能听见他们卧室中传来父亲格外刺耳的谩骂声和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声。

好几次阿刁在门外疯狂拍打着门，号啕大哭哀求父亲，“爸爸，你不要打妈妈了好不好，爸爸，我求求你了，爸爸……”

第二天，母亲的脸上身上又多了几处淤青。阿刁发现自己无力改变什么，只好抱着母亲痛哭。

有时候阿刁会尝试与父亲交谈，让他停止对母亲实施的这一切暴力行为。可没有丝毫成效，他为此挨了不知道多少次巴掌。

忍耐了三年家暴的母亲终于提出了离婚。

他们办理离婚手续那天，阿刁如释重负般扬起了消失已久的笑容，抱着母亲良久才开口说道，

“我会想你的。”

这天风很大，吹得他眯起了眼睛，但他没有哭。

2

离婚后的父亲开始没日没夜的酗酒，对阿刁的打骂也日益增加，他们的关系愈加恶劣。

直到阿刁十八岁时与父亲大吵一架，闹到决裂。

他选择逃离这个早已破碎不堪的家庭，只身一人来到北京开始从底层打拼。

他啃馒头睡地下室，摆地摊送外卖，拿着微薄的工资穿梭于这繁华的大都市。

苦日子终会到头，幸福的甘甜也将会降临。

五年后，阿刁成了一家公司的销售经理，生活也渐渐步入正轨。

偶然的一次饭局，他认识了阿娇并对她一见钟情。

阿娇是典型的北京妞，性情直率洒脱，也很爱笑，一笑嘴角还有两个梨窝衬得她十分可爱。

她看出了阿刁唯独对她很特别，直截了当捅破了这层纸。

很快他们就坠入了爱河。

阿刁待阿娇很好，他会大半夜起来为她炒蛋炒饭，他也会在她生理期时给她泡脚，甚至他会省吃俭用给阿娇挑选她喜欢的化妆品和衣服。

有天晚上阿娇对他说，“阿刁，我想和你有个家。你说我们以后的孩子叫什么呢？叫阿美？还是阿媛？不不不，我再好好想想……”

他们在一起三年，爱情的酸甜苦辣全都尝了个遍，也该谈婚论嫁了。

这天风很大，吹得阿刁脸庞一阵一阵的刺痛，阿娇紧紧挽着他，“待会儿就要见我爸妈了，紧张吗？”

阿刁舒出一口气，“又紧张又开心，终于要见岳父岳母了，我得好好表现。哈哈哈……”

踏进公寓前，阿刁深吸一口气，捋了捋衣服上的些许褶皱，随后拉紧了阿娇的手走了进去。

阿娇的父母看起来很年轻，两人都带着眼镜，稍显有一丝严厉。

阿刁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没那么僵硬，“阿姨叔叔你们好，我是阿娇的男朋友……”一番自我介绍后，他们开始询问阿刁的工作状况和以往的情感经历，他都如实回答。

突然，阿娇的母亲问了句“听说你爸妈在你十多岁时就离异了？”

空气变得压抑起来，阿刁心中的自信也在一点一点瓦解。他把他的家庭背景全盘托出，阿娇父母的脸色也愈加凝重。

吃晚餐时，气氛也很沉闷。

阿刁试图寻找各种话题来与阿娇父母互动，可他们却毫无兴致。阿娇也在一旁努力缓和氛围说着好笑的段子，但他们始终没有笑过。

阿刁与阿娇父母道别后，走在空无一人的小道上，昏黄的路灯照在他黝黑的脸庞上，显得有一丝落寞，他懊恼自己的表现不够好。

手机突然传来一阵震动，阿刁按亮了屏幕，原来是阿娇发来的短信，“回去早点睡，别想太多。”

3

随后的好几天，阿娇都没有接他电话。

阿刁隐隐约约察觉到事态有点不对劲，便又拜访了阿娇家。

阿娇母亲打开门看了一眼阿刁说，

“你怎么来了？”

“阿姨，阿娇电话打不通，我来看看她是不是在家，我担心她出了什么事。”

“哦，她还没给你说分手？”

“嗯？分手？什么意思？阿姨”

“我想阿娇不好说出口，我就替她说了吧。你们不合适，我不想我的女儿嫁给一个从小生活在离异家庭里的男人，关键这个男人的爸爸还有家暴。我害怕我女儿重蹈你妈妈的覆辙。”

阿刁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他的舌头似乎被人用利刃割断一般，失去了言语表达的能力。

凌晨三点，阿刁在手机上敲打了一大段字，随后又删掉，如此重复多次后，最终给阿娇发去了一条消息，“好聚好散。”

过了良久他便收到了阿娇的回复，“对不起……”

阿刁痛恨自己的父亲有着种种陋习，他认为全是父亲的错，才让他接连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两个女人。

可能是对父亲怀有太多的恨意，阿刁没有去参加父亲的葬礼，面对亲戚来电时的指责与大骂，他选择沉默。

从此以后，阿刁再也没有遇见过爱情。

4

第二天早上，阿刁刮干净了胡须，把头发往后梳得一丝不苟。换了身深灰色西装，胸口戴了个玫瑰花形别针，别针底端印有“娇”的字样。

他照了照镜子，镜子里的他面颊消瘦向下凹陷，双眼显得比平时还要大，不过高挺的鼻梁倒也衬得他精神不少。

阿刁走在小镇的街道上，邻居街坊都纷纷向他投来一种好奇的目光，或许都在猜测他今天这身打扮是要去做什么大事。

他走到了那天一家三口堆砌城堡的地方，他蹲下身把海水倒入沙子中，开始搅和，随之又抓来一团泥沙揉捏起来。

捏泥人的途中，阿刁的脸上逐渐舒展开笑容。

没过多久，他便捏出了三个泥人，两个大的泥人牵着一个小的泥人。

这天的风很大，把阿刁的头发吹乱了，也把阿刁的眼睛吹出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