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距离高考已经在过去七个年头。
记得当初，学校为了鼓励我们发奋读书，在走廊的最显眼的地方贴上了一整墙的标语：不疯狂不成功。
于是每天早晨，我背着沉重的书包，气喘吁吁走上台阶，抬头就看到漫天的血红色。然后低下眼，继续朝着教室的方向走去。
一模成绩单下来的时候，数学老师走到我的课桌前面，看了一眼周围，说：你英语130又怎样，这次数学题这么简单居然都不及格。你看看那谁谁，这次都比你强。不在我这补课，你成绩可不就越来越差了。你瞧着吧，高考会更低。
然后转身走掉了，好像刚才她只是跟我说了一句“早安”。
我抓着自己的卷纸，想仔细看清楚上面的分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揉着揉着更涩了。89分，我在传说中最接近高考的考试中打破了自己十名左右的记录。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成了瘟疫。
比我考得好的朋友们，每每碰面总是有种说不出的尴尬，回到家里，爸爸、妈妈神色间也多了一份神秘。
整个世界都在保护我作为失败者的脆弱神经，似乎一个咳嗽都有可能折断我飞向梦想的双翼。我想辩解，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二模、三模的英语和语文成绩一路高歌，数学则像一个别扭的小姑娘，始终在低分段坚守着自己的阵地。
02
高考那天，我爸送我去考场。明明就在家门口几百米的距离，却像是走了一个世纪。
进校门的时候鬼使神差回头看，发现我爸正努力从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然后拼命挥手示意我快进去。
多少年过去，才明白，那一眼就像是小时候第一次去幼儿园。在自认为恐怖的陌生环境里拼了命地想抓住自己熟悉的人，谋求那么一点点可怜的安全感。
印象最深的就是数学考试。
连蒙带猜写完了单选和填空之后，我和摊在桌子的卷纸开始大眼瞪小眼，互相感受着彼此的深深恶意。
有一瞬间我甚至怀疑自己又一次置身梦境，要不然怎么会第一道大题就写不出来。很多年之后我还记得那天教室外面下雨的声音，一点一滴敲得我胆战心惊。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整整一个晚上，我们家没开空调。
我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一边哭一边打着寒颤，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跑出去，拉着张校长的手惨兮兮地问：我会不会本科都上不了？她赶忙安慰我说“不会不会”，只可惜眼神暴露了演技。
那段时间所有的人都跑来问我的成绩，有一些明明已经知道的，为了炫耀自家孩子或者亲戚还要专程再来安慰我一番。
这世界总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刚开始的时候我就像是祥林嫂，但凡别人问起，总要事无巨细说上一说。后来看多了别人居高临下的悲悯便不愿再开口。同学聚会也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是缩在角落当背景。
那是我第一次这么深切地感受到，成功所能赋予你的，远不止你所能想象的。而失败之后你要承受的，也往往不止眼前那么多。
记得当时有位亲戚给自己姑娘借书，进了书房就拉着我问东问西。把笔记装袋的时候我看到本子被窝角，出声提醒。
对方愣了一秒笑着回了一句：没关系嘛，反正以后你也不用啦。听说三本都不学习只比吃穿，你可得好好减减肥找个好对象让你爸妈放心啊。然后捂着嘴巴轻笑。
我真羡慕明明有阿姨这样的好妈妈，考不考的上大学我不知道。只凭着这张嘴也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放在哪都放心啊。
我抬头，看着她的瞳孔地动山摇。
第一次，我有了直面现实的勇气。
03
很多年之后再参加同学会，旁边姑娘小声抱怨大家搞帮派斗争。
明明都是同学，名校的一桌，海归的一桌，剩下的一桌。
“你都上研究生了怎么不坐那桌？”同学手指着名校的方向。
我笑着摇了摇头。“这边脱掉高跟鞋也没人发现，多好啊”。
耳朵里传来某个姑娘豪迈的敬酒声音，她积极地跟别人介绍着自己英国留学的经历，俨然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
曾经，我们是很好的朋友，直到我落榜的那年夏天。
“你也来啦？我忙的都没看见你，在那边说留学的事呢，真是不好意思。”
我看着她微红的脸，笑了笑，没说话。
“那时候你考的实在太差了，我都不敢联系你，特别怕你伤心。现在看你这么好，我真高兴。”
“听说你去留学了？”
“对啊，英国。”
“公费的？”
“......"
"叔叔还没退休呢，国家现在这么严，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你、你怎么敢！“
......
那年夏天，我上了民办的本科学院。遭遇了人生第一次的背叛、离别和成长，然后，学会了放手、忘记和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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