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孽(38)

狗血戏连台，让人目不暇接——6月22日爆出了一桩情色短剧——谢医生(57岁)和后勤女工(32岁)，一天下午，在诊所滚床单，被她丈夫当场抓奸，人赃俱获。

愤怒的丈夫挥舞着鱼叉，把赤身裸体的两人赶到了诊所外，暴露在六月的阳光下。

闪着寒光的鱼叉，刺人眼睛，让人看了瘆的慌！我不好意思出面，请来谈判专家潘巧嘴，劝走了那个愤怒的男人，拿走了鱼叉。

“你娶小妖精的时候，请我坐上筵(首席，即媒人)。”就是潘巧嘴给我开出的条件。

一个灰黑色的皮肤，像水牛；一个白花花的肉体，像小白兔，不，像白色的母鸡。黑白分明，胖瘦迥异。

鲜花和牛粪，老牛和嫩草！

那女人慌乱之中，拉了一条女生晒的裙子，系在腰间，遮住敏感部位。然后，双手捂住两个肉球，低着头。

谢医生呢？则赤条条的，无牵无挂！

幸亏上课，围观这“儿童不宜”、“十八严禁”场面的，只有几个食堂师傅，教职工家属。

诊所砸了个稀巴烂。下午吃饭路过时，我看见，诊所像地震之后的废墟。当然，屋顶和墙壁完好无损。

谢医生一下子成了“病人”，需要其他医生治病疗伤。

各种版本的消息疯传。公认的是，女人得了妇科疾病，谢医生亲自为她“治疗”！

但经不起推敲，“妇科疾病？干嘛不去妇幼保健院！”

相信爱情的人，更加相信爱情。他们说:“没有爱情的婚姻，好比沙上建塔！”

怀疑爱情的人，更加怀疑爱情。他们的理由也很充分，“她俩是自由恋爱结的婚，现在婚内出轨，说明爱情并不牢靠！”

这件事启发了陈秀华，与其让爱情在黑暗中闷死，不如让它暴露在阳光下，晒死也罢——

“我不要你全部的爱，把作她的爱分一点给我，行吗？”陈秀华一字一泣，一字一顿。

爱或不爱，拒绝或默许，无论怎么做，我都过不了关。这种爱情，注定不可触碰，不能触碰。但欺瞒或回避，不是我的性格。

我用指甲掐手心，掐出了血，憋得浑身冒汗，钻心的疼。

解不开爱情这道难题。难还的是情债，难说的是拒绝！

谁解得开呢？

一桌子美食，放在眼前，想拿就拿，想吃就吃。但理智令我毫无食欲，毫无味口。

她，泪花闪烁，目光迷离。柔柔嫩嫩的手，白白软软的唇，渴望抚摸和亲吻。胸部急剧起伏，心跳清晰可闻。

白衬衫，红短裙，清新娇媚，花朵一般绽放。原先的婴儿肥，修炼成了窈窕淑女，青春痘消失的脸，洁白如玉！

幽香飘来，我有点晕眩。我必须把持住，一定得把持住。火，不好玩，不能玩！

十九岁的她，站在我面前，束手就缚，放弃抵抗。如待宰的羔羊，待摘的水果，待采的花朵。

“你若要，我什么都给你！”她用眼睛说。

我不敢靠近，竭力压制内心的冲动。不敢抬头看她，怕伤害她——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

她不言不语，低眉顺眼。如雨中的梨花，风中的嫩叶。

“等你十年”，我答应过另一个女孩。虽然沧海桑田，彼此失联。但是，我不想做薄情寡义之人，更无法忘记曾经的爱情。

她拿出一张纸，写道:“我在《湖畔》上发表的诗——《露珠》，为你写的，像露珠一样，我只为你生，为你死，为你闪烁一辈子。”

虽然我的生命

只有一个夜晚

仅仅是一个夜晚

但是我心满意足

因为我映过月亮的倩影

映过彩虹的脸庞

映过你俊美的容颜

因为我沾了花的幽香

沾了草的青气

沾了你青春的气息

在太阳的拥抱中

在你的明眸里

我变成了一朵洁白的云

在广阔的蓝天上

自由驰骋

我拿出一张纸，写了几句，推给她，“校园爱情，大多数是悲剧。师生恋，师生婚，多以吵架、怨恨收场。同学恋，毕业后，天各一方，从此陌路，徒然牵挂，心碎肠断。”

看后，她神情惨淡，绵软无力，如枯萎的花瓣。让我产生爱惜她、保护她的冲动。

我拿出另一张纸，写道，“想想吴法真吧，用刀子在手臂上刻下‘秀华，我爱你！’想想他的鲜血、自尊，他受伤的心灵！”去年，吴法真以带血的方式向她表白，轰动校园。

她在纸上回答，“我不爱他，只爱你！”

“我的回答和你一样！我只把你当妹妹！”纸条推回给她。

她泪奔，泪涌，没有回复。

一杯又一杯咖啡一一雀巢咖啡，棕色的涡漩。与凄苦的心相比，并不苦涩。我喝，她也喝。一包喝完了，还是没激起我突破禁区、打碎枷锁的胆量。

录音机里，周冰倩的《梦醒时分》，单曲循环，无穷无尽，还是烧不沸我的血液。

刚进寝室时，隔得多远；结束时，还是那么远。咖啡杯用勺子推过去，勾过来。目光没有触碰过。

《爱情经济学》

千百年的等候

才换来今生的一次回眸

千百年的思念

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为爱情 我们投入得太多太多

得到的却太少太少

但我们却心甘情愿 无怨无悔

爱情 让经济学家羞愧

轮回的风 吹过了无数遍

沧海桑田 也转换了无数次

但那点点情愫

却从未放弃 从未改变

是的 爱情的收获微不足道

仅仅一个微笑 一滴眼泪

但是 足够我们生生世世回味

足够我们永永远远想念

瞬间的燃烧

照亮了阴沉黑暗的一生

刹那的爆发

胜过平庸单调的永恒

“喔，喔，喔”，隐隐约约，远远的公鸡叫了。看闹钟，半夜1点！再看她，泪水一滴滴往下掉，如花瓣上滚动的露珠。

苦涩的滋味，在口齿之间泛滥，在心中奔涌。

“回去吧，明天还得早起！”

“我会一直等你，直到你回心转意！”

“别耽搁了你的青春，我已心有所属！”

“我只爱你！”

这是整个晚上，5个小时以来，唯一的口头对话。

她转身，摇摇晃晃地走到门边，手试了试，无力打开门。

我赶紧上前，拉开插销。

五月底了，夜晚还是很冷。冷气扑面而来，她一哆嗦，打了个寒噤，差点跌倒，幸好扶住了门框。

回头望着我，凄然一笑。然后，跌跌撞撞走了，如风中的弱柳。衣裙飘飞，幽香旁逸，我醉了。

眼睁睁看着她，慢慢走出去，润泽而温暖的身子，被黑暗和寒冷吞没。我无能为力。爱伤难治，情伤难疗。我鼻子酸酸的，忍住扶她一把、送她一程的冲动。

旋律响起，我提起了笔，写下了这首诗——

娇羞的你    有别样的魅力

令我怦然心动  魂牵梦萦 欲罢不能

娇羞——是你被撩动了的心弦

当心仪的人出现  你不由自主地悸动

便一脸的羞涩  红晕爬上俏丽的脸庞

似无声的诱惑  撩动我的爱情之弦

娇羞的你  如神秘的轻纱——迷离  朦胧

既含蓄蕴藉  又温柔似水  纯真善良

你是春天的草  想探头 却似露未露

是清晨的雾  朦朦胧胧

是古时的仙女  掩袖遮住那颊上的彩云

是山中的泉水  清清澈澈 碧碧甜甜

是一缕风 柔柔拂面

让我情不自禁伸手去抓  却又空空然然

你目光清澈 如皎洁的月光

潮红明艳  如含露的花瓣

语言含蓄委婉 传递兰心蕙质

柔肠百结 善解人意  自然清新  脱俗超凡

让我日思夜想  念念不忘

但是，我不能、也不敢对她念念不忘！命运喜欢游戏，是把人像蝼蚁一样践踏。爱神喜欢折腾，像揉捏面团那样，揉捏恋人们，从来不怜香惜玉。

爱这个，伤那个；爱那个，伤这个。无论我怎么做，都是“无耻之徒，无情之辈”。

我恨自己无能，找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皆大欢喜的办法——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爱上一个人，会低到泥巴里。她这样，我何尝不是？命运太残忍，让爱情错位，让人生扭曲！有人在泥巴里开出花，有人却在泥巴里腐烂。

送走她，站在窗口望向教学楼，二(5)班教室里一直亮着灯。熄灯时，我看了看闹钟，1点10分。

隐隐约约的脚步，细细碎碎的话声，由远到近，飘到J排寝室。手电筒的光，时隐时现，时明时暗。由远到近，又由近到远。

用疯狂的学习，转移疯狂的爱情吧？爱情，到底是毁灭，还是成全？

第二天，她给我一封泪水浸泡的信——《梦醒时分》——

时光匆匆，梦幻消解。我在想你，想我们一起快乐的日子。

不想哭，也不想笑，枯坐发闷。让大脑继续转动的是“现实”，讨厌、却无法改变的“现实”——你爱的人，不是我！

曾经，我们携手漫步湖畔，徜徉油菜花海，目光交汇，心灵相融。现在，在昏昏沉沉中我脱离现实——你搂着我，我偎着你，陶醉在蓝蝴蝶、虞美人的芬芳中，任春风吹拂你的脸颊，任蝴蝶栖息在我的头发。

“现实”一直在，只是我在回避——我爱的人不爱我，爱我的人却不再表白！

总以为没有人理解我，懂我。对他们的感情，藏在心里。为什么在你面前流露呢？

你说出了我想说、却未说的话，点破了我的困惑——追求表面，如你飞扬的神采，洋洋洒洒的诗篇，风风火火的性格，过人的才华，还有女孩们暗许的芳心。

你说，我加入没有意义、注定失败的竞争，忘记了天地之大，人物之众。

我嫉妒，吃醋，暗中和她较劲，和接触你的每一个女孩较劲——打败她，打败她们，让大家称赞我“艳冠群芳”！

你是爱我的！湖畔野炊，接过我烤的红薯，你吃得津津有味；我用手帕擦你脸上的烟灰，你不躲不让，对我微微一笑。篝火晚会、五四联欢，你牵着我的手，跳得多么开心，鼻息拂过我的耳朵。

文学社座谈，你坐在我身边，侧着头看着我，鼓励我“大胆说”；运动会，师生接力赛，我喊“加油！加油！”你回过头，冲我一乐。

元旦，张家湾，不少人认为，你我更班配……

不怪我太多情，只怪你太出色；不怪我想入非非，只怪你至今未婚。

爱上你，从不后悔！现在，我失去了对白云、花草的那份依恋，那份诗情画意。提醒自己——要现实，这份爱不属于我。

没有理由恨谁、怨谁，也不想忘记这份苦与甜。它让我完全改变，失去平静。

许多事，说不清；好多感受，羞于表达。你不知道我爱你，让她捷足先登。

不必内疚，你没有负我。你从没给我什么承诺，是我太不“现实”，被爱情蒙蔽。

有缘看到青春花开  一定会珍惜

有幸游进你的心湖  便会尽心铭记

有心升华人生  当然会勇敢去爱

不会再沉迷爱情的漩涡  我已失去了爱

这一瞬——不管甜蜜、苦涩，收获、失落

对着现实，我大声说——

我爱你，青春！我爱你，张明！

昨天不是梦，值得回味——惆怅与失落，甜蜜与收获。

第一次尝到苦涩，也不恨你！不要再对我说抱歉。像过去那样随便，好吗？

我是你的学生，这“现实”我不想改变。有些言行请你谅解，“我是永远爱你的！”爱你，是我自己的决定，不需要你参与。

想听心里话吗？准备好让人兴奋的东西，咖啡、酒、音乐，对了，还有故事哦！我会道出心里话。我不会再借月伤怀、借酒消愁，让你担惊受怕。因为我爱你！

爱上你，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是命运的捉弄！

我很小，很幼稚，是你的学生……但禁止不了我爱你！哪怕一厢情愿，哪怕苦涩淹没心空。

原谅我的任性，给你带来的伤痛，让你左右为难，让她误会你。不要再内疚、自责，她会明白的。

明天，依然美好、依然令人向往。愿这份童真的爱，带给你无限回味！

一一迟到的、永远爱你的秀华

“没有嫉妒，就没有爱。我算明白了。”永芳说。

“怨我吗？毁了你的前程，让你当不上副校长？”

“别瞎扯……”

“潘师傅、李师傅吵架时说的，是我害得万红英恨你，离开了你。同学们都听到了！”

“她们瞎扯淡，你却当了真！”

“我想补偿你，报答你！”她羞涩地低下头，十指尖尖，拈起紫色的腰带，慢慢解开。

“别，别，别！”我慌了，按住她的手。

“把我当什么人了，两脚动物，衣冠禽兽？一个小女孩，扯掉这一层，还剩下什么？缘分看肉体，相处靠灵魂！”

“两情相悦，我心甘情愿！”

我浑身着了火，勉强直起腰。

“让女生们知道了，会看不起你的，‘原来用的是这么个贱招、烂招啊！’别自贬人格！如果我想这样，还用等到现在、等到此刻？”

怕她继续做傻事，我吐露了心声，“是你的，终究竟是你的，她们抢不走。何必急于一时呢？”

她满脸彤红，扭扭捏捏的，颤颤巍巍的，重新系好腰带——那根紫色的腰带。

“走吧，把这些交给秀华！”

我抄了驻村期间几篇日记，叫她交给秀华……

1月17日

秀华，形容我的处境，恰如其分的词是“幻灭”和“孤寂”。

三个男人(一个年纪大我一倍)，一套三的房子。除了吃饭，暂时什么事也没有。走来走去，遇不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天黑下来了，除了闲聊，唯有沉默。凑巧，每天晚上停电。唯有睡觉，打发漫长的时光。

房东家高大的猎犬正在狂吠，刀锋一样的牙齿，能吞下一只猫的嘴巴。雷鸣般的鼾声。应和着寒风的低吼，远方狗的嘶鸣。

翻来覆去睡不着，披衣坐起来，两眼瞪着无边的黑暗，大脑疯狂地旋转。

实在睡不着，午夜两点，推门出屋。冬季的天空，乡村的夜色。华光四射的繁星。偶尔亮了的一盏灯，黑沉沉的田野。

同房间的伙伴喊，“睡吧，冷！”

天空变幻，刚才繁星满天，现在阴气森森。我退到房间，缩进温暖的被窝。

五，十，二十分钟……眼皮睁得越来越大。我索性拉开灯，什么时候来了电。拿出《莎士比亚悲剧集》看。那两人也醒了，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看不进一个字，心静不了。总有东西牵扯。

翻出你送的本子，读你写的诗文、信件，看你和她的照片。安慰，温暖，充实。歉疚和惶惑，浮上心头。

人真是奇怪，精深的思想和完好的理智，都抵挡不住感情的焚烧。感情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得不到的拼命追求，得到的毫不珍惜。

好像拉·丹封的驴子，面对两堆相同距离的草垛，不懂如何选择，最后活活饿死。

浪漫的理想，平凡的生活，呼唤我作出选择。我却犹豫再三……

永芳捻了捻发梢，“这才像我的男人，专一、痴情，爱死你了！”

“胡说八道，谁是你的男人？”

1月18日

思想，在地狱的烈火中煎熬；抉择，让我锥心般疼痛。我喜欢你，爱你。可是，更喜欢永芳，更爱她。为她，丧失了理智。

但是，我什么也没有得到，除了毁弃的愿望和破灭的理想，除了怨恨、诅咒和反悔，还有见不得人的眼泪，日夜颠倒与混乱。

收音机里正播新闻，巴以血腥报复，循环报复。

我丢下笔，在房间走来走去，皮鞋的响声激起那两人的“抗议”。

血肉模糊的尸体，扔在枯死的沙漠上；缺肢少腿的平民、士兵，痛苦呻吟。死亡的孩子，绝望的母亲。火光冲天的城镇，毒气弥漫的乡村。即将毁灭的民族，无数破碎的家庭……

相对于这，爱情的忧伤算什么？

祝福你，秀华！从感情的漩涡中解脱，镇静自若地面对冷酷的现实。为我祈祷，为我祝福吧，祝福我早一天回归正常……

永芳亲了我一口，没作点评。继续念信。

1月3日

借助朦胧的灯光，在陌生的地方，写离校后的第一封信，给爱我、搅得我日夜不得安宁的女孩。

秀华，我辜负了你的关心和帮助。我无法愈合给你的伤口。原谅我吧，原谅我的鲁莽！

我不配享有幸福和爱情。别人负我那么多，我懂得负心的滋味。当然非常珍惜你的真情。但我不敢接受，因为我是一名教师，梦想还没有实现；我处境尴尬，因为我们的民族道德评价高于一切。

我被你深深地打动过，聪明、柔情、善良、体贴，我真心喜欢你。但只能埋在心底。

嫉妒者准备随时扳倒我，正寻找把柄和借口；团委、学生科、政教处负责人，一举一动都被监视。

我爱上了她——

那份朦胧、隐秘的感情多珍贵，那个甜蜜、苦涩的字眼多神奇，那颗多愁善感的心灵多易受伤，青春多难忘！

你说，初恋，忧伤而甜蜜，交织在整个人生。我感同身受。

秀华，你的人生还未开始。不该涉足神秘莫测的爱情，让狂风暴雨把梦惊醒，让残酷的现实把欢乐挤走。你不该把幸福系在我身上。爱上她，怎能爱你？

你好糊涂啊，秀华，你所祈求、盼望的一切，我纵能给予，你难道就满足？你的一生，仅仅追求我的笑脸？

你寻求的，是春暖花开的岁月，无边无际的大海。我能给你的，一丛杂草、一汪浅滩。何况我无法做到，因为爱情是自私的，排他的。

看到你痛不欲生，多想安慰你几句。我一直怀着深深的内疚，暗暗谴责自己无能。又怕你误解，陷入迷惘。

秀华，世界那么广阔，有无数的风景；社会那么浩瀚，一定有你的知音；人生那么绵长，一定有你的爱情！请你走出沼泽，你要的是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