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快三十岁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相信爱情。何况,爱上一个陌生人。
遇见她时,在火车站。被身边的谈笑声惊醒。皱着眉头,有些不满的看着旁边的人。一个戴帽子的纤瘦背影。像是感觉到我的目光,别过头来。一张有些苍白的小脸,略带倦意的,对着我笑。刹时,怒气烟消云散。
睡意被打消。我起来走走。在垃圾桶边有人抽烟。走过去摸出一根,准备点上,却全身找不到打火机。有人伸手递过来。我接过来点上。吸了一口。准备把打火机还给别人。原来是她。那个戴着帽子的女孩。顺手接过,点一只白色香烟。姿势熟练。吸一口,在吐出的烟圈中对我笑笑。
就此攀谈。没有目的。只是有一搭没一搭。无非是到哪儿去。从哪儿来。做什么。我们都不是多话的人。只是在别人的聊天中偶尔搭话。有些安静的抽完一只烟。只是为这小小的默契,在心底略有笑意。仿佛彼此在不言语中已经深深懂得,并有了旁人所不能理解的小秘密一般。
就此熬到天光。同一辆车。由此开往南方城市。我帮她提着小袋子。她走在我身旁。安静和消瘦没由的让我心疼。看到一辆红色的别克展出。我们聊到车。说到喜欢的车子,她的话多了些,手舞足蹈。我看着她的小虎牙,走在她身后,在她要跌倒时扶住她。我不自觉的嘴角上扬,开心什么,为她的孩子气。
交换看彼此的票,发现座位相邻,大呼缘分。天知道此时我已经不想和她分开。心里已打算,如果比较远,和其他人换座位的想法。
在车上,给她把包都安置在行李架上。她脱掉外套,盖在身上,准备睡觉。我帮她把椅子调成舒服角度。她头歪着,把她的头托着轻放在肩上,她抬眼看看我,没有拒绝。换了个姿势靠过来。我的手揽着她的肩。她很瘦。能够感觉到凸起的骨头。不由得多了些心疼。
看她呼吸均匀。内心也很平静。很少这样安宁,觉得十分满足。大多数时刻,我觉得孤独。不管是与朋友对酒当歌,还是拥着美女,灯火阑珊的时候,总觉得心里很空。这是这个城市大部分人的通病。我们肉身光鲜,但灵魂早已腐烂。我们寂寞,是因为不知道自己为何寂寞。
而此时我竟然觉得安心。好像不管时间过几十年或者几百年,只要拥着怀里这具肉身,心里总觉得是暖的。
怀里熟睡的她。年轻的漂亮女孩。应该是会被男孩娇宠呵护的。不擅长说谢谢。略皱着眉头。我笑笑,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突然好像是受了惊吓,身子猛地抖了一下。我看着她,挣脱怀抱。问,是做噩梦了吗。她迷懵着答,不知道,就突然醒了。眼睛眨眨,又不肯睁开。
我看着她,只觉得她每个笑,每句话,每个动作,每个神情都牢牢吸引我,令我牵肠挂肚。我觉得她像我小女儿,我该用尽力气让我欢笑,讨她欢喜。她若哭泣,我必是心都碎了。虽然我还没有结婚,也从没有过小女儿。但此时我只是有这种感觉,并愈发强烈。
把她又抱在怀里,她没有挣扎。乖巧的伏在胸前。偶尔抬头对着我笑。眼睛看着我,毫不躲避。似要寻求什么结果。突然眼里笑意更浓了,你不会已经喜欢上我了吧。
我有些尴尬,想掩饰,又觉得好像没有掩饰的必要。只肯说,那又怎样。
她有些骄傲的抬着下巴,明明笑着却还是语气冰凉,那你完蛋了。
这个小女子。我伸手触到她腰,她猛地闪躲,哦,原来你怕痒啊。我有些得意。看你还那么不可一世不?
好了,我错了,我错了。她求饶。我才停手。握着她的手,也是小小的。扎眼的是无名指上的指环。有一瞬的愣神。
她念我的名字。哦,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那个关雎么?好名字哦,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念完了,自己又想到什么,在那儿笑。
与她说起我很少说起的那位初恋。不外乎,曾经很相爱,最后还是没有在一起。她认真的听着,乘她不注意,偷偷亲她脸颊。她惊着跳起,流氓。生气的嘟着嘴。
好像很爱发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不知在想什么。眉尖许多阴霾。是谁,是谁让她伤感,是谁让她思虑。她说,我以前有一个男朋友。我觉得嫉妒极了。
我问她,回去了还可以打扰你么?
她突然有些沉默,看了我一眼。好像轻轻叹了口气。你觉得呢?我不知道啊,你希不希望,希望我就来找你,不希望就算了。
她没答话。我握着她的手用力了一些。穷追不舍的问。
她说,随你啊,你想来就来,不想来就别来啊。
我有些生气,恼她这副无所谓的态度。那你当我什么。
她抽出手,别过脸去,我没想当你是什么。
叫她,她也不答应了。不肯别过脸来看我。挠她痒痒,亦是怒眼圆睁。义正严辞的说,麻烦你规矩一点,不要动手动脚。没来由的心痛。她怎么可以这么无情。说翻脸就翻脸。
这个女孩,像猫一样,乖巧的时候,伏在你肩头,甜软的笑,像冰淇淋一样。发怒的时候,一爪子也可以抓的你身体破皮,流出血来。不至痛彻心扉,却狼狈至极。
你们九零后的姑娘,都爱这样,给人一颗糖,又再送人一耳光么
什么叫我们九零后,谁是这样,麻烦你找谁去,好么?
我真的有些生气了。我想把她抱紧紧的,亲的她喘不过气来。又想扼紧她脖子,看她是否真的这么嘴硬,心是用什么做的。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对你的感情么
你的感情来的太轻易了,谁知道这是不是你跟年轻姑娘的惯常搭讪技巧。这个女人。她的话这么尖酸刻薄。我为什么会喜欢她的。为什么要再这么短的时间爱上她。为她神魂颠倒。我想,我被她耍了。
这个看着简单无害的姑娘,不需要爱情。将一个中年男子的爱与卑微尊严弃若敝履。可是怪不了别人。我心甘情愿。我咎由自取。
思虑间,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酸楚。眼眶要尽力忍住喷薄的伤心。似是不忍,她别过来看我。说你不要这样好吗。不要怎样。不要纠缠你,还是不要爱上你。是不是如果失去你,连伤心的资格都不配有么。内心无声且沉重的呐喊。
为什么要拒绝我。
我有男朋友了。
他可以给的,我也可以。
不,我爱他。
可是我也有机会,只要你们没有结婚。
你凭什么对我志在必得。难道你要什么,我就必须给吗。你凭什么这么骄傲自负。
对啊,我想要的,我就要得到。谁让你故意诱惑我,让我爱上你。
老人家,你何必呢?你都三十岁了,玩什么激情啊。
无所谓啊,反正都三十岁了,再折腾一把嘛
好啊,那您悠着点。她看着我的眼睛,像是要打赌一样,我拭目以待。
我有些不懂怀里的这个姑娘。她的眼里有不舍和不忍。可是她却要拒绝我。不惜说难听的话让我死心。
她说,你当自己是聊斋里的书生,遇见美丽女鬼,慕公子美名,愿荐枕席。天亮后离去。
我说,我不想轻易放弃。因为我快三十岁,相信缘分,所以遇见了就不会轻易放手。
后来她下车了。下车前,端详了一下我。亲了亲我的脸颊,说再见。
后来她的电话再也没有打通过。信息也没有回复我。
后来,我都忘记自己曾经在短暂的旅途中爱过一个姑娘,我为她伤心失落,牵肠挂肚过很长时间。
像一个梦。
只是她先说再见,先转身离开。
有时我还依稀听到某个很轻的声音说,如果这趟车没有终点,开到永远该多好。
只是旅途上的爱情,若方向不同,总有人要先下车。
在我即将三十岁的时候,爱过一个注定消失的姑娘。
写于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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