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聊斋人物（2）：王六郎，与君能饮一杯无？

闲话聊斋人物（2）：王六郎，与君能饮一杯无？

文/池风晓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李白

如果要为聊斋中的各路牛鬼蛇神做一个十大感动人物的评选推荐，我一定会把他写在推荐榜的榜首。

他的名字叫做王六郎——一个嗜酒如命酒鬼。

年纪轻轻的王六郎，因为醉酒意外坠入淄河身亡。他到阴间面见阎王，阎王念他生前有酗酒的癖好，就罚他做一只水鬼，在淄河里悔过。并且告诉他，若想再次转世为人，必须找一个人代替。

这里的代替者，其实是指替王六郎“背黑锅”的人。

从古至今，人们的心中一直存在一种心理——逃避责任的心理。

这是人本能的一种自我保护。

当有一些不好的事情降临在自己头上的时候，人们总会不自觉的将本该自己承担的责任推卸给他人，“背黑锅”与“替罪羊”便因此应景而生。

于是，满腹委屈的王六郎便被无情地留在淄河里，独自一个人静静的等待着那个代替者的来临。

在旧识中国古代迷信的观念里，死于非命者的魂魄总会死守而不得解脱，这时，就需要去抓一个新的魂灵替代自己，这样，自己便可超脱，得到救赎。

王六郎幽禁的地方是山东的淄河。三百多年前，淄河水产丰富，每天有许多渔夫往来于河上。做为一名落魄水鬼的他，其实本可以随时抓一个人下来顶替他。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一种极为消极的方式——等。

其实，从这里就不难看出，王六郎生前虽然嗜酒，但实际内心深处却是一个十分善良的人。

后来，机缘巧合下，他又遇到了与他生前有同样喝酒爱好的渔夫老许。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王六郎发现老许和他一样，内心里也是个本份厚道的老实人，便趁老许出海捕鱼之时，现身在他面前。

果然，两个兴趣相投的男人，很快就成了推心置腹的好友。

从此之后的每天傍晚，他们都会相约到河中相聚，老许陪王六郎喝酒，为了表示答谢，王六郎便会到下游帮老许赶鱼、捕鱼。

两个男人之间的友谊，也在这每天对酒畅谈的惬意小日子里逐渐变得深后。

也许，那个时候的王六郎和老许，与现在的我们一样，都曾经天真自私的以为，那些与我们在这个世界相遇的人永远都不会与我们分离。

就在二人沉浸在自己平静欢乐的小日子里的时候，王六郎收到消息，有一个人将要在第二天意外失命于这条河里。

这意味着，他转世投胎的机会来了。

他开心地把这个消息告诉老许，老许心里虽然对突然而来的分离感到十分难过，但他的心里更多的还是替他感到高兴。

毕竟，在这淄河里做个落魄鬼，真的不是一份好职业。于是，喝了最后一顿散伙酒之后，二人便就此分别。

然而，当第二天傍晚来临的时候，老许在河边居然又看到了那个让他无比熟悉的身影。

他又惊又喜地跑过去问王六郎为什么还没走？王六郎向他解释说，原来那个前来代替他背黑锅的人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她走到河边时不小心失足掉进了水里，在她掉进水里的那一瞬间，他看到她用力的将怀中的孩子抛上了岸。

当他看到孩子哭着在岸上呼喊妈妈的样子，他的心一下子就心软了下来。

“女子已相代矣；仆怜其抱中儿，代弟一人，遂残二命，故舍之。更代不知何期。或吾两人之缘未尽耶？”

“她一人抵一命也就算了，可如果那个小孩子这么小就没有了妈妈，将来的生活恐怕也会很艰难。我不能为了让自己一个人得救，而害了两个人。所以，我救了她，自己又回来了。”王六郎这样说道。

一个人的内心到底是什么样的？究竟是善还是恶，不用看别的，就看他在关键时刻做出的抉择，是为己，还是利他。

这次机会对于王六郎来说，是他盼望已久的、千载难逢的可以转世轮回再生的机会。错过了这一次，下次“更代不知何期”——下次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

可即便如此重要，王六郎还是在最后一刻选择了放弃。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王六郎看似不理智的行为的背后隐藏着的是质朴而纯真的善。

这其实是中国老百姓心里最纯粹的部分，当然也是儒家思想的一部分。

好在后来，王六郎舍己救人这件事，感动了上天。上天免去了对他的责罚，让他直接到乌镇上任去做土地爷。

做了土地爷后的王六郎，心中依然记挂着渔夫老许，因为在他最孤独无助时，是老许每天陪伴守护在他身旁，陪他喝酒，陪他一起从天黑坐到天亮。

他上任前，让老许一定克服一切困难前去乌镇看望他。

于是，王六郎走后的第二天，老许毅然背上行囊，带上两坛酒，从淄博走了1000多公里的路来到浙江乌镇看他。

只是，此时人神两隔，老许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和王六郎再一起喝酒了。

他只好独自打开酒坛在土地爷的石像前静静坐下来，将一杯酒洒地，喃喃自语地说道：

“别君后，寤寐不去心，远践曩约。又蒙梦示居人，感篆中怀。愧无腆物，仅有卮酒，如不弃，当如河上之饮。”祝毕焚钱纸。俄见风起座后，旋转移时始散。

这是一种男人之间友情至深的表现。无需过多的语言去描述，与女人之间的友情相比，他们往往更加直白、真实、大气。

老许：“我也没有什么好带给你的，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就还像从前一样，再喝一次酒吧！”

当晚，王六郎便托梦给老许：

“远劳顾问，喜泪交并。但任微职，不便会面，咫尺河山，甚怆于怀。居人薄有所赠，聊酬夙好。归如有期，尚当走送。”

原来，王六郎这一切都是早就计划好的。他知道老许一定会来。为了报答他，他特意给他准备了一份厚礼。这份礼物就是老许后半生的衣食无忧，他再也不必辛苦为了生计而整日出船打渔。

只可惜“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再好的朋友，再交心的人，也终有散的一天。

当老许准备离开乌镇返乡的时候，王六郎又化为一阵风，十里相送，恋恋不去。

直到老许回身与他拜别再拜别：

“六郎珍重！勿劳远涉。君心仁爱，自能造福一方，无庸故人嘱也。”

王六郎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此时此刻，其实，老许和王六郎心里早已明白，他们今生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此次一别，咫尺天涯，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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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白话聊斋故事可参见白话聊斋《王六郎》

无戒365极限挑战营第36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