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

文｜流畅

流畅小文

1

宇终于要和前妻躺到一张床上了。

宇穿着浴衣呆呆的坐在床上，看着背对自己的前妻。他心里说不出的纠结、挣扎。

他们真的不是偷情，他爱过她，又背叛了她。

如果不是她求自己，如果不是自己一直以来装着对她、对孩子的亏欠，还有亲情，更多的是为了孩子，自己会答应她吗？

女人是很奇怪的物种，平时总是柔柔弱弱的，可当灾难来临时，她们又比任何人更有抗压力和近乎固执的坚强。有些事明知道不可为可还是要坚持。

他看着前妻的背影，透出苍凉的孤寂，走到这一步，真的也不能回头了，只有挨过去。唯有这样才是责任，才是对得住她吧，虽然结果也不一定，是他们期待的那样，也清楚这样做的代价真的很大，可能会拆散两个幸福的家庭。

竹，静静地等待着前夫，为这一天她租了房子，买了新的床上用品。

她只想再要一个孩子，她和宇的孩子。越快越好。

2

六个月前，女儿莫名的低烧不退，被医院诊断为白血病。

晴天霹雳，她几乎要晕倒，哭了很久，可哭有用吗？丈夫涛正忙前忙后的照顾病床上的女儿和她。

涛真是一个好人，之前照顾女儿衣食住行，无微不至，把竹捧在手心里，如获至宝。欢欢是她和宇的孩子，自从和涛结婚后，涛带女儿比自己还上心。他爱她不是风花雪月，而是细水长流，滋养着她之前冷却的心，点点滴滴都流进了她的骨血里。

之前几个治疗方案都宣告失败了，要等到合适的骨髓捐献如大海捞针，真的很渺茫，这让竹很绝望。是不是等不到，就要眼睁睁的看着，直到女儿生命的完结，想到这儿，她使劲地摇了摇头，这太可怕了。她清楚这样的结果是她承受不了的。

与其这样没有希望地等下去，不如主动出击。

主治医生说，只要是孩子的兄弟姐妹骨髓配型会达到五，那么孩子就有救了。

3

她和宇先后都做过配型，结果令人失望，都不合适。

然后她找到宇，和他说了自己的决定，对，是决定而不是想法，但是这个决定一定要宇来配合。

当她把这个决定说出口的时候，宇吃惊的看了她很久。

“你和涛商量过了吗？他同意吗？”宇担心的问竹。

她呆呆的看着窗外，大脑空白一片，如果没有涛这个男人，她都不知道怎样去面对女儿和女儿的病。三个月前的一次化疗。这个过程有多痛苦，只有经历的人才知晓。孩子几天都不想吃饭，两周后头发掉没了，欢欢摸着她的脸说:“妈妈一点都不疼。”还安慰她似的笑了。她转身离开病房，在走廊里弯着身子，哭了。

孩子还那么小，只有六岁半，比之前更瘦弱了，犹如孩子的生命，是不是也在一点一点的流失，她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了。

4

涛无疑是她的依靠。涛总是憨憨的对竹笑，竹对这个实在的汉子，因为他的笑，有时候想发点小脾气，也因为涛的这个样子没了脾气。

可是现在因为孩子，他想和他离婚了。

她说：“我们离婚吧。”说出来声音很轻。

可是落在涛的心上，却很重，涛笑不出来了。

“为什么？”他问，他心里很难过。

“为了欢欢，我想再要一个孩子，想和宇去做试管婴儿。”她说出的话很冷，她那股决然的样子使涛看了，很心疼。

“那就去做吧，我不会和你离婚的。”他也看着窗外。

“可是这样对你不公平，也许再也不能拥有我们的孩子了？我也不想拖累你。”她眼里的泪告诉他的这个决定有多不情愿。

他把竹搂在怀里，“我要和你面对的，不光是幸福还有苦难。”

竹趴在涛的怀里，哭得昏天黑地。涛想这样释放一下也好，不至于憋坏了。

5

竹从窗外收回目光，竹对宇说：“他对我真的很好，是我今生遇到的最好的男人。可我没有选择，为了欢欢，也只能亏欠和对不起他了。”

“我也要回去和小丽商量一下，你虽然决定了，我也要顾及她的感受。”宇说着，想回去面对丽的狂风暴雨，也是有些胆怯，但心里还是决定要随竹做试管的。

小丽是宇的现任妻子，长像美丽脱俗，尤其她的嘴唇，厚厚的肉嘟嘟的很性感，比起竹的清雅娴静，更浓墨重彩。所以宇遇到她后不可救药地陷落其中。她是个飞国际航班的空姐，总是飞来飞去的。和宇聚少离多。

当宇把他准备要和竹去做试管婴儿的想法说出来时，她好看的传神的大眼睛，满是气愤。

“开什么玩笑，这太让人难以接受了。”她从床上腾的坐起来，穿着一衣服。

“我说要孩子，你总推三阻四的，总说再等等，这下好了，要和前妻生。你说你女儿病了，你平时去哪儿？给你女儿花钱，我问过你吗？我宽容，也是有限度的。你去问问谁能接受和前妻生孩子！”随着话尾，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走了。

宇呆呆的看着屋顶，大脑空白一片。

丽在黑夜安静的行走，身影被路灯扯得很长，高根鞋落在空旷的路上，声音很刺耳，就如有人用锤子，敲击着丽的心。

对于宇的想法，不同意心疼，同意了心更疼。

她应该找个酒店住下，或是打个电话给单身的小姐妹挤一晚明天又要飞了，可是她就是气了，赌气的在路上一个人走着，哪里也不想去。

可是她还是走到了竹住的小区，已经四五点了，天白蒙蒙的也快亮了。

她看到两个人影急速的奔跑，从她的身边跑过去了，她看清了，是三个人。

竹的丈夫怀里抱着孩子。这个凉凉的早晨，在这个时间最不好打车的。

竹轻声哭着，孩子闭着眼睛。

她忽然心软了，如果她是这孩子妈妈，她想怎么做？又能做什么？

之后的几天里孩子的病容在她的心里，总是挥不去。

下飞机第一件事，她打电话给宇，告诉他，她同意了，就是也要宇和她生一个自己的孩子。

宇高兴地说：“媳妇的要求就是圣旨！都答应。”

6

竹和宇开始跑医院，这个过程既繁琐又麻烦，竹在取卵的过程中，如死过一回，很虚弱又痛苦。

宇还好吧，就如同捐精一般，把自己的精子提供给医生。

在体外人工控制的环境中完成受精过程，然后再把早期胚胎移植到竹的子宫中。

前两次都失败了。第三次在竹去卫生间后，马桶里的红色使竹彻底崩溃了，她拿起牙缸把洗手间的镜子击碎了，蹲到地上痛哭不止。涛追着响声而来，看到蹲下去的竹，眼睛也红了。

他轻拍着竹的后背，安慰她。

过了几天，竹忽然问，“和这样子的我生活在一起，你快乐吗？比起我的痛苦，你更宽容。”

“我不再乎宽容，只再乎老婆孩子是否安好。不管怎样，你都有我。”涛的真诚总会打动竹。

7

因为之前和涛怀过孩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流产了。这种习惯流产，也会使试管培育的胚胎着床困难。试管失败了，竹绝望之余，她又疯狂的想，和宇要一个孩子，除了试管还可以身体力行地去造一个。

当她把这个意思传达给宇时，宇痛苦的看着竹，只想拒绝。

竹说：“可以不告诉双方的伴侣。”

宇说：“我做不到，上次丽差点离开我。”

竹听着宇的拒绝，静静的坐在宇的对面，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宇，看得他直发毛，苍白的脸色，没有聚焦的眼仁，散散的没有尽头，空茫茫一片，如死寂般让人害怕。

“你离开我和欢欢的时候，我有求过你吗？为了孩子，我现在求你一次。孩子出生后，我自己带，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容我想一想吧，给我点时间。”宇自语道。

“你让我容你时间？谁给欢欢时间？”竹说着，又笑了，那笑满是装不下的苍凉。

宇去了病房，欢欢拿着镜子看着自己，背对着宇坐在床上，手在镜子里自己的头上，画着头发。

每次见她，都会有一顶帽子，今天见到光头的欢欢，尤其在镜子里给自己画头发，当时宇就哭了，他赶紧擦掉泪，怕孩子看见。

他叫了一句，“欢欢！”

欢欢把镜子掖到枕下，看着宇说:“你也是我爸爸对吧？我是不是快死了？妈妈总是背着我哭。我不想让妈妈哭。”

宇轻抚着欢欢的脸，“爸爸不会让你有事的，欢欢一定会好起来的。”说完他逃跑似的大步走出病房，找到没人的角落双手捂脸痛哭不止。

8

他回到家和丽说了，要和竹生孩子，试管失败了。

“你决定了？”丽难过痛苦地问。

宇不敢看妻子的眼睛，点了点头。

“等我飞回来，我俩离婚吧，以后我不再是你俩的障碍了，你们可以一心救治孩子，今晚我想一个人在床上睡，你去别的房间吧。我想静一静。”丽看着自己的手指，没哭，可心里哭了多少回，只有她清楚。

竹出来时和涛说:“工作上还有些事，会加会班，晚饭不用等她了。”

涛是信任竹的，可这一次，看着竹走出家门。心里怪怪的，有些酸又有些痛，不清楚为什么。

宇脱下浴衣上了床，两个人都呆呆的望着屋顶，没说一句话，可是因为想要一个孩子，才有了这次私会。竹的手慢慢的，轻轻的握住宇的手，宇也回握了竹的手，握紧。两个人靠在一起，说不清是欢愉还是痛苦，可能都有吧，谁又说得清楚。

外面刮起了风，怒吼地吟唱着，像是女人的哭泣。像无奈的生活，有时也不太清楚路该怎样走，路在何方。

人生到处都是无可奈何的挣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