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桑央央的时候我困在落石山上四天了,兜兜转转如何也寻不着出路,正倚着一棵叫不出来名字的高大乔木休息,然后就听见了呼救声。
提了剑便循着声音赶过去。
桑央央被两个大汉逼到了山凹处的那一大片浮动着白色雾气的寒潭边上,没等到我出手,已经投身入了水,平静的水面上顿时绽开一朵水花。那两个大汉很快也跟着跳了下去,一齐向她靠过去。
我站在岸边,拿剑探了探,又顺手捡了颗碎石头丢了进去,扑通一声就没了声息。这碧绿幽静的潭水远比我想象的要深很多,而我也不会水,所以并没有下去。
水面上此时已经不见桑央央的踪迹,只泛着粼粼清光,那两个大汉一左一右,划着水四处搜寻她的下落。左边的那个突然拿手臂猛的砸了下潭水,带起一阵激烈水花,嘴里骂骂咧咧的尽是些难以入耳的脏话,无外乎是恼那桑央央宁愿殒命也不愿屈从他们兄弟二人。
“这水真他娘的要冷死个人!”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脸就已经变了色,一瞬间煞白,两颊的肌肉不住的抽搐,而后这种抽搐很快蔓延至全身。右边的人见了,赶忙划水靠近查看,未几就顿住了手,惨白着一张脸也现出一样的症状来,待抽搐停止之时,那两人皆伏身向下,直直往潭底坠落。
哗啦一声水起。
桑央央探出一颗湿淋淋的脑袋来,腾出一只手揉了揉鼻子,又抹了抹眼睛,方才不慌不忙的推着水靠近岸来。
“喂,拉我一把!”
我还未从刚才的场景中回过神来所以未及时做回应,但很快就感觉到自己衣袍的一角叫一只手攥住了,猛一拽,差点将我也掀进寒潭中去。赶忙回神稳住,躬下身子让出一只胳膊借由桑央央攀上,将她从水中捞起。
关于救她这件事情我着实是没出什么力,此刻有些不好意思问及那两个歹徒怪异的死法。她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在那凉寒的水中泡了许久,裸露在外的手背和脖颈都显出一种怪异的青灰色来,发丝贴服着头皮,衣裳湿透。上岸以后她也不说话,只专心拧着衣服,水滴滴嗒砸在地上,洇出一圈痕迹来。肃杀的山风吹过,她明显的打了个哆嗦。
我去拾了些枯枝,生了一簇火。她没有和我客气,极其自然的在火堆旁盘腿坐下,伸了手,覆上橘红色的生动火苗,掌心翻覆间,竟然似是在逗弄小猫小狗一类的家宠,任由他们肆意舔上细嫩肌肤。看着她的平静面色,我一度以为所见皆是虚影抑或梦境。
“你要去哪儿?”她突然问我。
我忙回答:“柳州,原是要去柳州的。”
“哦。”她微微颌首,思忖了片刻又道:“那一起上路吧。”
心头一颤,说不好是为什么,但还是应下了。
有个识路的人作伴也好,不然的话,我怕是要困死在这落石山中了。心下虽然是这样安慰着自己,却还是存着忌惮。毕竟我对她,一无所知,而她,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
她话很少,只说自己叫桑央央,大部分的时候都低着头走路,步子又小又碎。我跟在她后面,没法儿,只得一而再,再而三放慢脚步。
我们心知肚明,彼此并没有打算做朋友。萍水相逢共一路,也只是一路而已。
第三日傍晚时分的时候到了落石山的山脚,暴雨忽至。
豆大的雨滴劈头盖脸的砸下来,砸的人头皮生疼。闪电频繁撕裂渐渐黯淡下来的天空,随后怒吼出声。眼见着一道惊雷落下来将五米远处的一棵朴树轰的焦黑,我和她交换了个眼神,一齐离了避雨的那棵空桐木。
我先前就脱下了外裳,举高在她头顶帮忙挡雨,但似乎并没有多大的作用。她偏头看我的时候,扎的发髻已经有些松散了,掉落的碎发一绺一绺的紧贴在额头,不时伸手抹去眼睛周围的雨水。这番境况倒是和她从寒潭里刚上来的样子一模一样,除了眸子。
那时她的眸子带了些浅灰色,清冷漠然,一如那潭寒水。而此刻,她的瞳仁是棕黑色的,碎碎的灵光跳跃,叫人捉摸不定。
“那里。”她说。
我抬眼朝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入眼是一块架的快一人高的横向凸出来的石头,避雨应该是可以的。
待到跟前的时候才发现,这石头下方的空间委实小了些,躲两个人,怕是吃力。更何况男女有防,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总是不好的,便提前止了步子。
桑央央猫着腰避在石头下,掸了掸裙摆上的泥点,抬头看我一眼,蹙了眉头。
“过来!”未待我答话,已经伸手拉我一把,我不防,额头正磕在石头上,头一晕,眼前金星乱窜,她紧接着一把拉我避进了石头下,自己往一旁缩了缩,给我腾出更多的位置来。
“其实没什么差别了,反正都湿透了。”我揉了揉迅速肿起来的额头说。
“雨淋多了总是不好的。”
滂沱终于歇下来的时候,巨大夜幕已经拉开,星子高悬,一颗一颗洗净了尘埃,晶亮的如同宝石,熠熠生辉。
桑央央跟我告别,她要连夜往北去。我要去的柳州在南边。
“你算是我的朋友了。”她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融入无边夜色。
我不自觉弯了弯唇角,冲她背影挥挥手,掉头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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