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知道自己父母的爱情是一张漂亮而喜庆的结婚证。
这张上世纪60年代初的结婚证很像一张奖状,为长方形、横排。证书正上方印有五角星,五角星旁两只白鸽衔着稻穗,往下则是六面国旗,四周有小麦、鲜花等。
下面有大红色的印章,浓艳而热烈。父亲母亲手牵着手,平淡的日子并不富有,转眼就是53年,两位老人步入了金婚。
“夫妻就是要取长补短,互相学习,不计较,要懂得包容。”母亲对着弟弟讲道。“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孩子还是自己的好,念着孩子就不可计较那么多,让着媳妇儿。”
或许粗砺的农业劳动——挑水,挑粪,收割小麦水稻,扛起大包棉花毫不犯愁,拉人力车,抱过一捆捆小麦水稻像男人一样的母亲并不懂温言软语是什么,或许对于仅仅念到小学二年级就弃学的母亲来说,她并不知爱情是什么。
然而,经历长长岁月的母亲还是知道一张结婚证的含义。
她孕育生养了我们兄妹五人。
在一次次的期待与盼望中,她有着一颗坚强不屈的心。棉花田里她手脚麻利,收麦场上她急急火火。别人家依靠男人干重活累活,她却不甘示弱。还怀着待产的妹妹仍黎明之前起身下田干活,结果,妹妹就出生在刚刚收获过的麦秸堆上。父亲什么也没说,脱了衣服包裹妹妹,搀扶着母亲上了板车。
岁月催人老。
三年前父亲患了重病,母亲悉心照料。父亲的意识好像回到了他俩相识相遇最初的地方。父亲一直在沉睡,模糊不清地叫着母亲的小名“芳妮,芳妮,快去车站,车来了,车来了。”母亲的脸微微红了起来,双手晃动父亲的身子,叫父亲道:“醒醒,别睡了,吃点东西吧!”
父亲已是饮食量骤减,每天靠输液维持生命。我和兄妹们轮流守护在病床前,难受的煎熬着。母亲说她十八岁嫁进这个家,照料公婆小姑子小叔子,又养活我们兄妹五人,这么多年父亲从未在床上睡这样久的时间。起早贪黑,奉养老人,给父亲的弟妹成家,家里欠的债还了又借,借了又还,从东北搬家到中原,一切的不适应都在不服输地干活中渡过。父亲母亲从未抱怨,从未喊过难。只在劳累过后的节日里包一顿饺子、包包子、烙饼子,炸鱼炸油条中慰藉,在月光星光里择棉花剥玉米剥花生中讲着《呼延庆打擂》《说岳传》,一家围在一起,母亲和父亲安详,配合默契地干着活。
多年来,父亲前进一小步,母亲便跟随一小步。父亲几天外出,母亲便数着日子,到村头等着。
如今,父亲病如沉疴无可挽回,母亲却不离病榻,隔一会儿就要抚摸擦拭父亲的身体,似作别一般只在行动而无只言片语。父亲偶尔一声模糊急促的话语也只有母亲俯耳近前,父亲便安心静寂地沉沉睡去。
每当看到这令人怦然心碎地瞬间便恨生不由人,自然之力的强大无法抗拒。
母亲依然故我地擦洗父亲,无言地守着看向病床,水也很少喝,怎么劝也不离开那里。
或许,这就是父亲母亲相濡以沫,相伴一生,不分贵贱,不讲物质条件的爱情————忠诚,简单,行动中见证奇迹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