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日历:2018年2月3号
“滴答――滴答――”
钟表的声音有些模糊,隐约从另一方世界而来。
窗外有些昏暗,屋内的景色也全是灰白。
我巡着记忆拉开卧室门,隔壁的另一间卧室门半开着,里面有些微弱的光。
我走了几步,客厅里的电视也开着,里面正在播猫和老鼠,茶几上放着一个杯子,杯子里的水正冒着蕴蕴热气。
我有一瞬间恍惚,几近想不起来这个场景见过多少次。
“啪嗒――”厨房里猛地传来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我又走了几步,右手边是一面镜子,镜子里有个女生,系着花布围裙,正手忙脚乱地挥着厨具……
我怔怔望着,她突地一下偏过头来,朝着我笑,然后愤愤开口:“哼,是不是闻到香味才过来的?”
对,她这个样子,我见过许多次,同样,也似乎好多年不曾见过了。
“滴答――滴答――”
我猛从桌子上爬起来,揉揉有些发昏的脑袋,原来,又做梦了。
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还开着,页面上是我刚刚完成的一部推理小说,近来编剧催得紧,要我一周内交出作品来。为了五斗米,我是几宿不眠不休赶出来了。
我伸下伸懒腰,几乎听见了自己骨头咯吱作响的声音。
不过还好,太阳升起,白天如约而至,稿费也会很快入账,我也可以过几天撒欢的日子了。
简单收拾了下,我捧着电脑出了门。
小区门口的广场边,有家名为“守望”的咖啡店,我码字时,呆坐时,都会去那里。
店老板看我进门,隔着老远就喊:“嗨,我们闭关修炼的大作家,时君先生出山了?”
我一个白眼抛过去,“这叫挣钱,不叫闭关修炼。”
他耸了下肩,顺手递了一杯牛奶给我。
我接过来,一口吞了大半杯,对着他笑:“这杯,不给钱。”
咖啡店今日人极少,较往日,也安静许多。
我找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随后摊开电脑。
沙发很软,我坐下去,像是整个人陷进了一团棉花里。
睡意渐渐袭来,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再次窝了进去。
像是贪恋许久的怀抱,又像是极其安全的港湾,我伸出手抓去,握住了一捧空气。
“你好……你好……”
耳边不停传来讨厌的招呼声,我忍着十二万分的火气,极不情愿地睁开眼。
面前是一个男生,高高瘦瘦地,眉目间有着难以化去的沧桑。
见我醒过来,他有些歉意地看着我,“抱歉,打扰了。”
我左右瞧瞧,又看向他,伸手指指自己:“你,在跟我说话?”
他点头,将身后的背包放下来,坐在我对面。
我疑惑地瞧着他,“你认识我?”
他说:“我叫方遇,来自Q城,你是,时君吗?”
我点头,“但我,似乎不认识你?”
见我确定了自己的身份,方遇瞬间有些激动。
“或许,你认识一个,叫时可的女生吗?”
刹那,我如遭雷击!
时可,时可,时……可!
我认识啊,怎么会不认识呢,那是我叫了18年姐姐的人啊,我怎么会不认识?
可是,可是这个名字,已经好多年没有人提起过了。
好多年了!
我看着前面的方遇,压着情绪问他,“你认识……认识她?”
方遇将一张信纸递给我。
我颤着手接过,将折成两折的信纸摊开,信纸上是熟悉到骨子里的笔迹。
我大脑嗡嗡作响,那张轻如鸿毛的纸,在那刻恍如有千斤重,压的我手指酸痛。
方遇,我是时可。
今天是2012年2月2日,你收到这封信应该会很奇怪。
如果你在2014年,2015年里都不曾遇见我,那你就当这是一个恶作剧。
但是,尽管你不记得我,尽管那些年里的所有人都不记得我,也请你一定记住时可这个名字。
我爱你!再见!
2012年2月2号 时可
我久久从这封信里回不过神。
这封2012年的信,隔了六年时间,出现在了2018年的我面前。
可是,不应该啊!
六年前的姐姐,六年前从未出过这个小城的姐姐,怎么会写一封信给这个我从未见过的男生?
而且,还有那三个血淋淋的,我爱你!
方遇似知道了我的想法,“是不是没法理解?”
我目光瞪着方遇:“这从哪儿来的?”
方遇说,是2012年2月有人寄过来的,没有寄件人的任何信息。
我说:“时可……是我……姐姐!”
方遇极惊,忙问:“那她,人在哪里?我可以见见吗?还有,她明明是在2012年写信给我的,但为何会提到未来的事情?”
我看着面前叫方遇的男生,惨烈一笑,“她,死掉了!”
她死掉了啊!
死掉,整整六年了!
02
日历:2018年2月5号
时可,是我姐姐。
自我记事起,我便一直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叽叽喳喳地喊她,姐姐,姐姐……
十五岁以前,姐姐都是比我高的,十五岁以后,我身高就开始蹭蹭蹭地往上窜。
那时,姐姐总会仰着头,笑嘻嘻地对我说:“君君,我似乎又矮了些。”
我笑,伸手摸摸她的头,“不是你矮了,是我又长高了!”
姐姐就咧着嘴,欢天喜地的笑。
就和她每次做完饭,一脸期待地问我好不好吃时,那个表情一模一样。
是的,姐姐会做饭给我吃。
但是,给我做了三年饭的姐姐,手艺却并没有提高多少。在逼着我一口不剩地吃完所有饭菜后,她就觍着脸,冲我吐舌头。
“下次,下次一定做的比这次好!”
那个时候,我总会莫名其妙冒出一个想法:这个连饭都做不好的姐姐,以后可怎么办呢?
可是,哪有什么以后。
那个叫时可,我血脉嫡亲的姐姐,她没有了以后。
她的时间停在了2012年,她的年龄停在了19岁,她做饭的手艺停在了不是咸就是淡的基础上。
从前,长我两岁的姐姐。
现在,小我四岁。
我不知道,那段黑暗的,冰冷的,充斥着血色的日子,我是怎么渡过的!
我只是,突然觉得,那种心脏揪着疼的感觉又回来了!
或许,你认识一个叫时可的女生吗?
是的,就是那个叫方遇的人,站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心,开始抽搐地疼。
方遇说,从他收到这封信,知道这个叫时可的女生起,他就发觉,他的世界似乎有些空白。大脑也总是莫名其妙闪过一些破碎的片段,以及很清晰的大片大片的铁轨。
我说,那又怎样?
方遇说,所以我想找到她!
他说,自收到那封信开始,我就开始注意身边有没有叫时可的人。高中毕业的旅游,大学时期,甚至直到毕业,我都一直在明里暗里地找她。
他说,之所以找到我,是因为我的名字,以及我最初的作品里提到了时可这个名字。
我竟然,不可置否。
我将方遇带回了我的住处,将他安顿在姐姐曾经的卧室。
我转身出门时,方遇突然叫住我:“时君,这个房间,我来过。”
我没理会他。
我想,他可能是个疯子。
后来两天里,我一直将自己关在卧室里码字,偶尔吃饭,会去客厅和那个叫方遇的男生打个照面。
好几次里,他都是闷闷低着头,一双眼睛无神又疲惫。
那次我正在午休,门被敲得噼里啪啦,我忍着火气打开门。
“干嘛?”
方遇一脸神秘莫测的表情,“你看,时可的笔记本。”
姐姐的笔记本?
我伸手接过,那是一本手掌大小的黑皮本,它很多地方都有蹭破,纸张有些泛黄。
我翻了一下,首页是个日期:2009年9月,还有娟秀的几个字:日记,时可。
我想起来了,这笔记本,是我们升高中那年,我送她的升学礼物,而她,送给我的礼物,是一只手表。
在10年,11年,甚至12年里,我都见过深夜里的她,在柔和的台灯下,翻开那本笔记本写东西。
那个时候,姐姐文笔特别好,我以为,她在写文章,不曾想,却是日记。
日记第一页,写着两句话:
他成了时光里的那个人,时时刻刻不能忘的那个人。而他,是这浮世三千可遇不可求的人。
时光里的他是谁?可遇不可求的他又是谁?
我又翻了一页,是日记正文。
2009年9月15号
走进了陌生的学校,融入了陌生的集体,我们,终于成了高中生。
就像是开启了另一段旅程,有些生死未卜的感觉。
2009年11月6号
我才开始学着做饭,似乎并不理想,君君吃了一口便不吃了,说咸的厉害。我威逼利诱,硬是逼着他和我一起消灭了那些饭菜。
君君说:“姐,下次好好做饭,我会多吃些的!”
我说好,做个色香味俱全的菜。
2010年2月3号
像梦境,又像现实。
若是做梦,怎会那么真实?可若不是做梦,明明已经没有的人,怎么又会出现?
是的,他真的站在了我面前。
2010年2月15号
又回来了,又见到了他。
他站在我面前肆意大笑的样子,真好看!
但,也同样心痛。
2011年2月1号
没有规律,没有时间限定,有时一次,有时好几次……
到底,到底该怎么办?
2012年2月2号
原来是手表,手表重新转动的时候,就可以了!
那种心脏划出伤痕,鲜血直流的疼痛我再也不想忍受了!
所以,对不起!
2012年2月3号
真好,我终于,可以救他了!
日记在12年2月3号嘎然而止,我大脑一片空白。
终于可以,救谁?
03
日历:2018年2月6号
阳台上放着好几盆花,方遇蹲在旁边给它们浇水。
我躺在旁边的椅子上,怀里抱着姐姐的那本日记本。
纵使我是作家,也写过不少推理型小说,但如今的这个局面,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
“时君,时可笔记本里所说的手表你还记得吗?”
我回过神时,方遇已经坐在了我对面的椅子上。
“不……记得”
我起身回了自己房间,将房门反锁,开始一遍一遍翻那几页日记。
我想,有个秘密正等着我去揭开。
初入高中……做饭……梦境……现实……
没有的人……不能失去……
手表转动……可以救他……
09年9月,09年11月,中间大片的空白页,然后是10年2月,又是空白页―11年2月,空白页―12年2月……
日期,日期不对劲。
它的跨度太大!
从10年开始,所有日记的日期都在2月,也是从10年开始,日记的内容也完全不对。
日期都在2月……
2012年2月3号,是姐姐车祸去世的日子。
是巧合还是真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手表?
手表?
难道是……
我翻箱倒柜从归纳盒里找见那只落满尘埃的手表,它静静躺在那个角落,黑色的纹路显的格外落寞。
因为是好几年前的手表,它的设计不怎么好看,质量也差点,手表的玻璃显示器上甚至有被什么东西砸碎的痕迹,上面有早已干掉的少许斑斑点点。
我轻轻将它拿起,吹掉了它表面的灰尘,那裂痕更是深了一层。
我倒是丝毫记不起,这上面的砸痕是何时何地,我如何弄出来的。
手表安安静静,丝毫没有转动的痕迹。
姐姐在日记里说,手表重新转动时,就可以了。可是,这个手表分明没有要转动的迹象,在姐姐去世时或者更早的时候,它或许就已经不转动了。
我跌坐在椅子上,拿着手表看了整整一夜,也没发现任何端倪。
我望了一眼窗外,一抹鱼肚白从对面的楼顶闪了出来,我揉揉酸痛的眼睛,便起身,打算去卫生间冲个脸。
不过走了两步,身后突然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我僵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回过头,那个原本不该转动的手表,在那刻转了起来,一下,一下,砸在我胸口。
我冲过去将它紧紧攥在手里。
“方遇,方遇。”
门外一片死寂,方遇并未回应我
我拉开卧室门走了出去,客厅里空无一人,姐姐的房门紧闭。
我伸手敲几下门,“方遇,你在吗?”
房间内传来有人从床上起来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再然后,是门把转动的声音。
房门开了一个小缝,床上的粉色被褥闯进了我眼底,缝隙稍微大了点,一节插在腰际的白皙手臂漏了出来……
房门终于全被打开,一个散着长发,矮我一头的女生,正一脸睡眼惺忪地站在我面前。
她抬了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瞪我:“今天周末哎,吵什么!。”
我全然被眼前的一切惊的不知所以,那个离开我六年之久,已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现在,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
“姐……姐……”
时隔六年,她这么清晰地站在我面前,我竟然嘴里打颤,连完整的姐姐这个词的音节,都组织不出来。
“君君?”
君君,君君……
我终于在这个名字里败下阵来,眼泪在那一瞬间夺眶而出。
眼前的人吓了一跳,抓住我的手问我:“君君,你怎么了,哭什么?”
那温热的触碰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终于将眼前这个女生拥进了怀里。
十七年来,从未抱过她的我,现在,终于第二次抱到了她,不像第一次,她浑身是血,毫无温度地长眠在我怀里。
我终于喊出那个多年不敢提起的词,我说,“姐姐,姐姐……”
我好想你!很想很想的那种。
吃饭看书会想,夜深人静会想,看见美的风景会想,孤单一个人也会想……
无时无刻,不在想念。
“君君,你到底怎么了?”
我抹了一把满脸的鼻涕眼泪,又悲又乐地嘀咕,“姐,真好,太好了。”
我说姐你看,六年后的家,和你在时一摸一样,有你喜欢的毛绒娃娃,还有你看过的书也都在,对了,你以前养过的那盆情人草已经很高了,而且每年都会开花……。
对了,还有,我学会做饭了……
我说,姐……
姐……
身边没有人应我,而原本抓着姐姐手腕的我,在顷刻之间,手中空无一物。
我像疯了一样在房间里大喊,我说姐,你出来吧,我不挑食了,你做什么我都吃。我说姐,你出来,你别吓我。
鸦雀无声,死一般的沉寂。
方遇从厨房绕过来,一副见了鬼似的看着我。
我走过去拽住方遇:“你看见没有,我姐,我姐还在。”
方遇拧着眉头,“你说,你姐,时可?”
“对,我姐,她刚才就在这儿。”我伸出左手举到我脖子处,“还是这么高,这么高的姐姐,刚才就在这儿。”
方遇一步步走过来,“你是说,已经死掉六年的时可,刚才,还在!”
是啊,已经死掉六年的姐姐,刚才完完整整,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
她做着一贯的小表情,对着我笑,喊我君君。
那个已经死掉的人,重新以当初的模样站在了我面前。
我很难过,也很是开心。
04
日历:2018年2月11号
方遇在我这儿赖了很久,他每时每刻都缠着我问东问西,总是乐此不疲地找关于姐姐的蛛丝马迹。
我越来越烦他,终于在刚才,我以要回老家看父母为由将他撵了出去。
他走时,将姐姐留下的那封信摔在我胸口,说:“时君,我总觉得能救她回来,你却一点都不想救。”
我在他的怒色里,“啪—”地一下关上门。
方遇,也许姐姐真能救回来,不过,这是我们姐弟之间的事了,我不想将你牵扯进来。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余下的,便交给我。
时间一分分渡过去,我太阳一寸寸射过来。
我坐在书桌前,手中紧紧攥着那只多年前的手表。
想念,想念就好了。
深深地想念。
“滴答——滴答”
我猛然一惊,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大雪飞扬的街边。
这是曾经走过多次的街道,是12年的街道。
街上行人很少,偶尔有辆车载着风雪飞驰而过,路面上坑坑洼洼,全是融了雪的冰渣。
如果,如果当真如此,那前面的路口,就是姐姐出车祸的地方。
我裹紧身上的外套,朝那个路口奔去。
姐姐,不管因何缘故,不管你为了救谁,我都想让你回来。
骂我也好,抢我遥控器也好,不给我做饭也好,都想让你回来。
雪渐渐大了起来,风却慢慢退去。
我停在那个十字路口23秒的红灯处。
22秒
风刮了一下,我将衣领拉起来,遮住了半张脸。
21秒
对面路口有个裹着黑色羽绒服的女生走了过来。
由远至近,她每走一步,嘴中就哈出一团白气。
可是,可是,她走至路口也不曾停下……
红灯:17秒。
一辆货车从她左边街道疾驰而来……
我朝她喊:姐,停下。
她抬头,红着鼻头朝我轻轻一笑。
红灯:15秒。
我想,就是现在,我过去救她就好了。
我迈开步子朝姐姐奔去,姐姐却突然急了。
“时君,别过来”
我听见她如是说。
可是,我得过去的,我试了无数次,等了无数次,就是为了救她。
我跑的极快,甚至在某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快的几乎飞了起来……
是的,飞了起来,我真的飞了起来。
我的身体逐渐跃到了姐姐头顶,周围枯去的树枝冰冷地划在我指尖,洋洋大雪跟我一起停在空中,又随我一起落下。
它们轻飘飘地落在树枝上,落在我头顶,落在姐姐沾了泪的睫毛上。
我,重重砸在冬日的地面上,我听见腕上的手表发出清脆的碎声,腹内开始翻江倒海,头下流出的温热液体,瞬间浸满我全身。
“姐……姐姐”,我想,我终于救到你了。
我的声音细若蚊蝇,甫一出来,便被大雪覆去。
那瞬,这六年里的种种如潮落,徐徐退去,杳无痕迹。而一些早年的场景在我眼前如电影般,一幕幕上映。
等姐姐放学的我,独自一人在县城读书的我,嫌弃姐姐做饭难吃的我,为姐姐打抱不平的我,以及,那一场雪色里,浑身血色的我……
原来,六年前死掉的是我。
原来,我不用救你,我只要好好去死就可以了。
原来,我在救你的时候,会遇到来救我的你,而你,在救我时,会遇见来救你的我。
一切归于原位,真好!
只是,姐姐啊,我最后那声姐姐,你可曾听见?
05
日历:2019年2月3号
时隔,七年。
我,父亲,母亲,第一次去看他。
一路上,我的脚是颤的,母亲从开始出门,眼泪就不曾停过。
我扶着母亲,一步一步,往那个我们多年来不敢踏入的墓地走去。
我一直觉得,只要我不去看,不去面对,他就一定还在,一定还在我不知道的角落好好地存在着。
然而,我一向喜欢自欺欺人。
风很干冽,打在脸上针扎一般,我迎风而立,眼泪就开始掉。
父亲见我许久不动,走过来接过我手中的包,放在他墓前,随后弓下腰,给他倒了一杯他曾最喜欢的果汁,母亲把几件他曾穿过的衣服拿出来,点了火。
我吸吸鼻子,伸手触摸那块冰冷的墓碑,刺骨的寒,我浑身一哆嗦,急忙收回了手。
君君,对不起,我还是没能救回你。
君君,其实只要能救你,我真的愿意一命换一命的。
可是时君,我很恨你,也很想你。恨你那么狠心留下我一个人,面对以后诸多生离死别,想你,想你欣喜的样子,也想你生气的样子,更想你……活着的样子。
君君,你知道吗,生存者,从来都不是幸运者。
我,从来都不是幸运者,也非强者。
我一直觉得,我是比不了你的,没有你聪明,没有你善良,更没有你的宏图大志,这么多年,我唯一胜过你的,大概就是,迄今为止,我还活着,好好地在这个世界上活着。
我们,终此一生,再不见彼此苍老。
时君,时光里的那个人,再会,遥遥无期。
这一场短短十几年的相遇后,我们终究是山南水北,生死无话了。
《尾声》
日历:2019年5月20号
我们认识六年,相爱五年,今年结婚。
结婚那天,时可喝了些酒,眼睛发红的厉害,她仰头摇摇晃晃地看着我,“方遇,他在……就好了。”
我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滴,“在的,他也看得到的!”
时可这个样子,我在那五年里见过无数次,而她哭的最凶的一次,是18年的三月。
她说,我没能救回他,一命换一命也救不回。
我说,没事的。
其实,时可,你救回他了,你救回他的那六年时光里,他过完了所有你曾难过无助痛哭流涕的光阴,然后,他也义无反顾选择救你。
我本该和你们一样,在过去改变了结果时,就忘记未来,重新踏入新的时光里……
但我没有。
或许是那段时光里,我都遇见了你们两个,又亲身经历了你们的死亡,也或许,上天垂怜,让我记得一切。但不管何种原因,我都心存感激。
时可,余生我陪你走,不会先你而去。
时君,谢谢你!
我会像你爱她那样,更深地爱着她!
余生,余她,不见你!
@我是凉沐夕,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如果你有故事,就坐下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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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生着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