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有敲门声。
全办公室的人都吃了一惊,以为又是哪位厂领导大驾光临了。女同志们一个个都藏了正织的毛衣。唯一的男同志王若水也合上了刚刚看得入味的《星辰诗刊》,拿一张《中国妇女报》盖住。
“来了来了!马上来了!”一串脆脆甜甜的声音从一位女同志红润的口中滑出,可是她的沟子却始终紧紧地粘在凳子上,看不出有起身的迹象。别的女同志也都坐着纹丝未动。王若水瞅瞅大家,无奈地笑了笑,无精打采地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同志们虚惊了一场。门开处进来的是收发员程佳。程佳虽早已为人*妻人母,猛看上去,却仍跟十八九岁的姑娘娃似的,既美丽又清纯。她没有说话,却很甜又很有分寸地笑了笑,将一沓报纸放在桌上,又递给王若水一封电报,然后就轻轻掩门出去了。
一位有了些年纪的女同志便说:“这程佳也真是!把我们吓了这么大一跳!”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过后,办公室就又成了毛衣加工厂。
王若水将电报捏书似的双手端住,却只是盯着封皮,并不把电文往外掏。坐在他对面的牛小莉便问:“若水,什么电报?”说话间欠起身从他手里抢过电报,抖出电文,大声念道:“‘货已出手,速来西京。’——好你个若水!是在做什么生意吧?还瞒着我们!——是不是走私文物?能挣多少?该请客吧?”
“是该请客!”同志们一声吼,“我们哪一个没举行过入室仪式?若水都来了几年了,却什么响动都没有,永不提请客的话!”
“请客的事等我从西京回来再说。”若水笑笑,“我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去请假!”说着就抬沟子出门了。
以往每次乘长途班车,若水都是一上车就睡,车到目的地还不醒。可是今日,他却显得格外兴奋,一路上睡意全无。他说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兴奋。是这春天的绿叶红花滋润了他的心吗?是这一路的崇山峻岭将他的眼睛也染成水墨画了吗?或者是因为那批“货”出手了呢?好像都不是。那么,是因为又能见到刘少英了吗?好像也不是。他知道,她早已名花有主,他纵有一百个奢望,也只能是奢望而已。尽管说不清兴奋的原因,好心情却仍然陪伴了他一路。
车到省城。
一出长途汽车站,王若水就跳上了103路公交车,往刘少英家赶去。
她却没在家,铁将军把着门。他想找个人问问她今日回来过没有,可是整个大杂院死一般寂静,连狗大个人也没碰见。他不由得心里有些失落。看看表,却还不到六点,便又想,大概她还没下班吧?就又出了巷子,到街上闲逛起来。
华灯初上时分,他再次出现在这座大杂院里。
那座他十分熟悉的屋子大门半开,从门洞里泄出的那方橘黄的灯光使他心头不由得漫上一丝喜悦。
刘少英正坐在桌前吃饭,见了他,表情稍稍有些生动,站起身说:“这么晚了才来?误车了?”
“误车了。”
“怪不得呢!我从早上十点一直等到现在,都没敢出门一步。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小骗子!”王若水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静静地看她半日后,方问:“你咋知道我今天要来?”
“感觉呗!”刘少英一笑,“你吃了没?”
“没有。”
“那先凑合吃点吧。待会儿咱出去吃羊肉泡。”
在泡馍馆坐下后,刘少英那双漂亮的眸子突然神秘地一眨,小声跟他说:“今天可是你请客,我没带钱。”
“滑头!”王若水愉快地笑笑,有意无意间就又多看了她两眼。她的这张脸,就是叫他看上一百遍一千遍,也看不厌烦的。……突然之间,又有些淡淡的惆怅不经意间袭上了他的心头。他不由得轻叹了一声,默默坐着,不再作声。
吃毕泡馍,他们去了附近的一个公园,这个公园他们以前常去。
不知不觉中,他们又走进了那块曾留下他们无数足迹的草坪,又坐在了那张他们曾多少次坐过的石椅上。月光很好。草坪上似乎浮了一层淡淡的水波,他们的影子就在水波里轻轻摇动。不经意间,他又看了她一眼,月光中,她脸孔洁白,嫩滑如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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