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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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我第一次见到无忧的时候,他不过十岁。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孩子,眼睛像星星般灿烂,头发像醉人的夜,温柔缱绻。
“阿忧阿忧,你长的真好看,长大后我嫁你可好?”
“不要,你太丑了。”
阿娘说,无忧长的这般好看,终究不是什么幸事。
无忧说,他这一生,不过追求自由二字,可是他终其一生,都不曾得到过……
一
“阿奴,快看你爹带回来了谁?”
“好漂亮的小哥哥。”
这是我第一次见无忧,嘴角上还沾着阿娘新做的桃花酥。
“无忧,这是妹妹,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爹爹轻轻地拍着阿忧的肩膀,像抚摸我时的温柔。
“哥哥要吃桃花酥吗,阿娘新做的,还热着。”我变戏法似的从袖口掏出一块缺了角的桃花酥想与他分享,无忧摇摇头,背着一把桐木琴朝厢房走去。
“阿娘,他都不理人。”
“许是认生,谁都像你跟个疯小子似的。”阿娘说的不错,我喜欢闲时爬树掏鸟蛋,或下河摸鱼虾,若是要我练上半个时辰的琴,我怕头都要痛了。爹爹说,他的琴技在我这里,算是断了。
想想以后有这般好看的小哥哥陪我练琴,我开心地又吃了两块桃花酥。
那日,爹爹正在做一把五弦琴,无忧就在爹爹旁边,奏着那把桐木琴。声音厚重而低沉,听的人压抑。
“阿忧,你为何老背着这把桐木琴呀,我叫爹爹给你做一把新的可好?”
“阿奴,莫要吵到无忧。”我撇撇嘴,扒在窗棂处看着无忧,他可真好看啊。
“阿奴,你要练琴吗?”我不喜欢练琴,我只喜欢你。
我点点头,窝在他怀中,乖巧的像一只猫。
“左手指尖轻轻按着,对,就是这样,右手缓慢拨动琴弦,你听,这个就是宫音,羽音,可有点明白?”
我拧巴着小脸,苦兮兮地望着他,“分辨不出来……”
“阿奴”无忧叹了口气,“你这样不认真,怎么学的会。”
无忧说的不错,自小听我爹爹弹琴,宫商之音我早已熟记于心,第一琴师之女,又怎会音律不懂。我只是不想学习罢了,可是无忧那般讲我,顿觉危窘,怕太过愚钝会惹人生厌。于是轻轻扯了扯无忧的衣袖,“阿忧,你别恼,我再试试。”
这一次,我不敢懈怠,指尖在琴上翻飞,琴音铮铮,如流水淙淙。阿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用花瓣替我沐浴,所以阿奴一年四季身上都带着时令花香。
我看着无忧慢慢闭上眼睛,微蹙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嘴角笑意渐满。
一曲过罢,阿爹凑过身来,“刚才那曲……”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我坐在琴旁,无忧闭目于软榻之上。
“阿奴?可是你方才奏的曲?”
“回爹爹,正是阿奴奏的呢。”
“好,好,好。”
阿爹一连说了三个好,拍拍手上的木屑,轻轻抚上那把桐木琴。
“我就说我第一琴师的女儿怎会是一个不懂音律的琴痴,哈哈。”
我不知道自己展露出过人的琴赋究竟好不好,只是我很喜欢无忧每次看我时眼里的惊艳,如此,很好。
那段日子,是我和无忧最快乐的日子。
二
阿娘说,无忧长的这般好看,终究不是什么幸事。
无忧来到我家的第五个年头,碰上朝廷招秀女,我不愿入了那宫墙之内,爹娘假意向选秀女的林公公托辞说我身体抱恙,塞了毕生积蓄才算作罢。
“我瞧着这公子生得端正,样貌是老奴这辈子见过最标志的,既然你家女儿免了,那老奴就将这小公子带走吧。”
“林大人,无忧是男孩子,我,我那积蓄,换这俩孩子可以吗?”
“秦莫,你方才可不是这样说,你那一千两白银,说好只是打点你家女儿的,这小公子,若要奴家放了,那就再出一千两吧。”
可那阉人无德,瞧着无忧生的好看,便要将他带走,任阿爹阿娘如何哀求都不肯放了无忧。那一刻我想,若我是男儿身就好了,这银子,便不用浪费在我身上了。
“林大人,你不能这样。”
那阉人身边的狗将母亲一脚踹在地上,我见着母亲一口血呕了出来,无忧拦住想要去跟他们拼命的我,“阿奴,照顾好爹娘。这把桐木琴留给你,若是有缘,还是会见的。”
无忧走了,我不知道他会被带到哪里,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无忧走的第二年,阿爹阿娘也离我而去。我像一颗浮萍,在这人世间飘摇过生。
隔壁婶娘对我说,“阿奴,不若你去清心阁?好歹谋一口饭吃。”
清心阁……
原来有一天,阿奴也要为了一口饭委身为别人弹琴。
我十四岁那年,做了清心阁的艺妓。那把桐木琴,我锁在了箱底。
三
十六岁那年,我已然成为清心阁的头牌,只是我的脸上,再没有过笑意,我想念阿爹阿娘,想念那个漂亮的无忧。
“阿奴姑娘今日瞧着兴致不高啊?”
时常来捧我场的李家公子,今日里带了一壶清晏,一边听我弹琴,一边品着十五年的清晏。
“今儿个李公子瞧着兴致也不大好。”
我习惯了轻纱遮面,嗓音暗哑,听不出任何情绪。
“家里来了位爷,难伺候的很。”李公子双手一摊,仰卧于我的软塌之上。
“不若公子跟阿奴讲一讲,阿奴虽不能为公子排忧解难,倒也是个不错的说话人。”我停下弹琴的手,走到床边,两只手按在他的太阳穴处,轻轻揉捏着。
李公子并不讲话,皱着的眉慢慢散开,我看他眼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就知此人一定在打着什么主意。李尚书之子李敖为人多圆滑狡黠,是以,与他讲话必要留三分,人送混名李三。
“阿奴姑娘,”李公子轻轻拍拍我的手,“你琴技这般好,人又长得美,不若,屈尊来我尚书府一趟?”
“若阿奴能为公子分忧的话,也是阿奴的福分了。”
人的一生,有很多不期而遇的相见,我无比庆幸十四岁那年,我入了这清心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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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阿奴姑娘,随老奴这边请。”尚书府门口两头庄严肃穆的石狮子看的人心一凛,我收起好奇心,步步皆小心。
“哈哈,想必尹公子也听过临安清心阁阿奴姑娘,公子是见过大世面的,我们这一般吃食玩物,想来公子见得多了不以为奇,只是这阿奴姑娘的琴技,却是不可多得的妙音。公子,请吧。”
我在湖心亭中,一层一层的帷幔将我与尹姓公子隔离开来,我既看不清他,他亦看不见我。
本想着弹一曲《无征》,几音起,才恍然发觉,指尖下泻出的,是阿忧当年谈与我听的《月溶溶》。
后悔时,也晚了几分。
《月溶溶》本是一曲缠绵悱恻的调子,李三先前就曾与我讲过,尹公子无心于儿女情长,一般软哝小调反倒叫他厌烦。
想必尹公子音律极好,我那一出神的片刻,指尖不过慢了几个音,那人打的拍子也停顿了一下,想来,他是不介意的。
一曲毕,尹公子朗声笑道,“阿奴姑娘琴技高超,在下真是见识了,只是这情感,却不如在下的一位故人。”
我自诩,这世间,不会有比我弹的更好的人。嘴角噙笑,也不言语。
李三打着哈哈笑道,“不如尹公子带阿奴姑娘与那故人比试比试,琴者惜音,两大高手对决,我们这些俗人也饱了耳福。”
我杏眼微睁,睨了李三一眼,在他们眼中,我不过也是一件可以讨价还价的物品。尹公子眉宇间带着几分霸气,我想,他是我与李三都惹不起的人。
只是,我没想到,尹公子居然是他。
五
圣旨下来的那天,我在碧馨阁挽着花儿,一朵云秞刚折出花样儿,妈妈推门进来,无处安放的手暴露了她的紧张。
“妈妈何事这般惊慌?”
“阿奴,宫里,宫里来人了,要将你带进去。就在大厅里,这可怎么办才好。”
我凄然一笑,“妈妈,总归不会比死更坏了。莫担心,阿奴这就接旨去。”我拍了拍妈妈的手,这两年,她待我犹如亲女,我是打心里感激她的,只是没想到,那人竟是宫里的主子。
“阿奴姑娘,走吧。”
我不知道,今日离开清心阁,还能否再回来,我却知道,入了朱门,我怕是再没有见到阿忧的机会了。
李公公将软锁扣在我的腕间,笑嘻嘻地对我说道,“阿奴姑娘,我家主子说了,姑娘心气高,要好生招待。”
“你家主子这待客之道,也是别致。”我冷哼一声,向清心阁的姑娘们道了别,我将缠在发间的箍巾解了下来,递给妈妈。“还望妈妈替我收好这发巾,若是他日有人寻来,就说,就说阿奴死了便是。”我明知无忧不会出现,可我总也不忍心就真的一别两宽。这发巾是娘亲当年给我和无忧的,我俩一人一个,他一定会认得。
入宫后,那把锁在我腕间的锁被解了下来,一把更大的锁锁在我的脚踝处,诺大的皇宫,害怕我跑了不成。
“阿奴姑娘,这掩欣殿您就在这先住下吧,冯嬷嬷是宫里老人,会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我摸着鎏金的鹈鹕香炉,里面的碧落香让人心旷神怡。
“如此,甚好。”
我拖着沉重的脚链向李公公作揖行礼,看着他迈出掩欣殿的大门,一步步走下石级,我想,我的一生,就这样了吧。
“姑娘,坐下歇歇吧,这大铁链子,看着怪沉的。”冯嬷嬷弯下腰,替我将脚链提了一些,好让我轻松一点。
“冯嬷嬷,这不是看着沉,是真的挺沉呐。”我掩口笑道。
我将那把桐木琴取下来,一步一步地移到我的房间,将它放置在盛衣物的箱子里,它是我,唯一和无忧的念想了。
六
你说,这世间竟有这般巧的事……
我入宫的第一十六日,李公公又来到这掩欣殿,迈着小碎的步子。公鸭似的嗓子震的我耳膜生疼,“姑娘,该起身了。”
我背着一把冰纹流花琴,一步一顿地随着李公公向青鸾殿走去。我初来掩欣殿时,屋子里就摆满了各种好琴,无忧那把桐木琴,显得有些落寞。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我才舍得拿出来,轻轻擦拭,仿佛无忧还在的日子。
我以为皇上恩宠至极的青鸾殿该是一片金碧辉煌,踏入青鸾殿的门扉,一片清幽,假山下的一条小溪流水淙淙,屋顶上爬满了各式各样的藤蔓,郁郁葱葱,进入屋内时,一股檀香扑鼻而来。
我想,青鸾殿的主人,该是怎样的一个萧肃美人。
尹公子,哦不,皇上半卧在软榻之上,单手撑着额头,“阿奴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承蒙皇上抬爱。”
“上次见阿奴时,姑娘也如今日般轻纱遮面,是否方便让寡人一睹芳容?”
“阿奴生得丑,怕惊了皇上您的圣驾。何况,阿奴不过一介琴女,并不以貌侍人。”
“就弹你上次的月溶溶吧,他会喜欢。”提到他时,皇上的口气多了几分寂寥,轻叹一声。
我想,皇上口中的那个人,一定美的不食人间烟火。
商音起,琴音低低如泣如诉,我仿佛听到屏风之后,有人冷抽一口气的声音。
我左手按着琴弦,右手飞快轻拨,宛如一朵翻飞的蝶,一个指法,两种音色,拇指拨出去的瞬间,轻轻回勾,这指法我见无忧弹过,便偷偷记了下来。我想,既是要比赛,那就赢得彻底一点。
我看着软榻上的年轻皇帝好看的眉眼渐渐皱了起来,真是个好看的人啊,可是,他的家人却毁了我的家人,我暴脾气的阿爹,会做好吃桃花酥的阿娘,还有那个,一脸忧郁的少年。
我不知道无忧被带走之后,是生是死。一腔怨恨,从指尖泻出,明明是一首情意绵绵的曲子,却被我弹的满怀仇索。
“够了。”
一个清冽的男声从一旁传来,我惊了一跳,手上失了力道,砰地一声,断了一根琴弦,恰好划过我的眉尖,像刀子割一般,血珠子骨碌碌落了下来。面上的轻纱被划了下来,我遮挡不急,有些局促地站着。清心阁的妈妈说过,阿奴生的美,若是以美色侍人,那临安城可要被挤爆了,无忧说过,太好看的人,终究不得善终,是以,我未曾以真面目面对每一个恩客。不过我倒是想要看看刚才比皇帝先出声的,是哪一位。
“怎么没人说过,阿奴姑娘不仅琴技高超,长的也这般可人?”皇上款步走来,捉着我的下巴,眼里却没有一丝惊艳。眼看着他的唇离我越来越近,我在想着该怎么推开他,就被一只手臂揽了过来,站在我与皇帝指尖。
长身屹立,面色如玉。
“你弹错了,月溶溶不是这个调子。”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雪水消融,一点点沁入人的心脾。
“皇宫不是好归宿,快回去吧。”
我像一只呆掉的燕雀,一动不动看着他轻轻跪地,抚摸着我脚上的铁枷锁。“鹰扬,你还,真是喜欢锁人呢。钥匙。”
鹰扬,他直唤皇上的名字鹰扬。
风鹰扬转身坐回软榻,眼眸中,是化不开的深情。“阿忧,这世间,还没人敢命令我,你凭什么。”
“求皇上把钥匙给我。”白衣男子跪在软榻之前,轻轻叩首,不卑不亢。
“你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五年了,你凭什么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嗯?”风鹰扬扯着白衣男子的衣襟,起初是要教训他的不知好歹,冥顽不灵。可是闻着他身上好闻的翠竹香,看着他微启的红唇,风鹰扬居然忘了自己起初是要生气的。慢慢贴近他的脸颊。
快要触到的时候,白衣男子转过脸去,一个温温软软的吻落在他的左颊。
我……
“你说过不会逼我。”
“阿忧,你真是,没良心。”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不多时,李公公送来一串亮晶晶的钥匙,扔在白衣男子的脚边。“无忧公子,我看您还是,识时务点儿好,哼。”口气里,满是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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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我坐在镜前,看着白衣男子轻轻为我擦拭伤口,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爹,娘,我终于找到阿忧了。
“阿忧……”
一开口,一滴泪便落了下来。滴在他停顿的虎口。
“别说话,这玉颜膏效果很好,不会留疤,你别怕。”
“我是阿奴啊……”
阿忧的手抖得厉害,我轻轻捉住他发抖的手,慢慢站起身,把他拥在怀里。
我无比庆幸自己入了清心阁,原来无忧,在这深宫里好好活着,就够了。
我和无忧坐在门前石级上,皎洁的月光洋洋洒洒落在院落中央,微风拂过,仿佛有人在浅唱低吟。
“阿奴,可还记得娘亲叫我们的那首童谣?思故乡啊忆故乡,故乡漓水长又长,阿娘在做嫁衣裳……”
熟悉的乡音使尘封在我记忆中的慢慢涌上心头,好像我们又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年纪。这几年来,我不敢想,怕一想到过去,就没勇气面对未来,还好,无忧还在。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阿忧,我带你走吧。我去求皇上。”其实我知道,若是皇上肯放了无忧,也不会囚了他五年之久。
“阿奴,明天你就走,离这远远的。”无忧的眼睛好亮啊,仿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阿娘说,无忧长的这般好看,终究不是什么幸事。
无忧望着天朝最亮的那颗星星,粲然一笑。“阿奴,能见到你,我已经很开心了。”拾起一颗石子,向湖心扔去。一圈一圈的涟漪在水中散开。
“睡吧。”
那一夜,无忧抱着我,在那张雕花的沉香木的床上,一夜无话。更深露重,我听见无忧轻声叹息,呓语喃喃。
八
醒来时,太阳升的老高,整座房子暖洋洋的,窗棂处的百合鲜艳的绽放着。
无忧穿着一件湖绿色长衫,拎着食盒向我走来。他的动作好轻,怕是惊扰了盒子里吃食。我冲他微微一笑,睡眼惺忪。
“快尝尝,刚熬好的热粥。里面有你爱吃的莲子。”荷叶的清香从粥里散发出来,我肚子居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无忧把粥吹凉了几分,才送到我的嘴边,我想,就让我贪婪这一刻的美好吧,起码,我们还在一起。
我坐在镜前,一下下梳着自己的秀发,妈妈说,我这三千青丝,定能缠着如意郎君。可是我的如意郎君,怕是再也缠不住了。
“圣旨到。”
皇上的贴身公公福长安一字一顿地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临安女阿奴,蕙质兰心,深得朕心。特封为慧贵人,赐居掩欣殿,钦此。阿奴姑娘,接旨吧。”
“她不会接旨,你让风鹰扬过来。”无忧将公公手里的圣旨接了过来,除了我,众人眼中皆是讶异。我知道,阿忧做了选择,亦做了取舍。
“阿忧,你是要抗旨吗?”门外响起风鹰扬略带戏谑的笑声,眼里的笑意怎么也盖不住。
一身玄色衣衫显得英气逼人,怪不得大家都拼命想要得到这个男人的恩宠,把天下捧在手心的感觉,谁不想要?
“鹰扬,她不嫁,你放她走。”无忧说的不卑不亢,我跪在地上,看着他二人注视着对方,身后的丫鬟公公,识趣地退了出去。我想起身,才发现太过紧张,根本动弹不得。
风鹰扬一只手捏着无忧的脖子,一只手捏着我的脸颊,“阿忧,你太贪心了。阿奴姑娘这般美,孤作为男人如何不心动?嗯?”他嘴角噙笑,那声嗯微微上扬,像极了挑逗猎物的屠戮者,自信,张扬。
阿忧抚上皇上的手,憋的脸通红,“你要的,我给。”
我看见皇上的手指抖了一抖,微不可闻。心里陡然生出几分苍凉。
“阿忧,你要的,我也给你。”
“我要的,你给不了。”
“除了自由,我什么都给你。”
无忧说,他这一生,不过追求自由二字,可是他终其一生,都不曾得到过……
九
我出城的那一天,整座皇宫张灯结彩,树上挂满了大红色的灯笼,赋税免了一半,天下大赦。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只道这安庆皇帝娶了怎样一个美人,像眼珠子似的疼。
我坐在宫门外,从背后解下那把桐木琴,低低吟唱。
阿忧,这首《无妄》是你弹给我听的,今日,我便弹给你吧。我知道你还活着,就够了。
我穿着一身素縞,一曲过半,早已泪如雨下。街头巷尾议论纷纷,都道这大喜的日子哪儿来的如此悲戚之曲,我只能抚琴轻叹,逝者如斯,愿你此生无病无灾,无苦无难,愿我此世孤苦无依,病痛缠身,还你来世自由之愿。
红烛影绰绰,无忧一袭白衣站在青鸾殿,手执汉白玉笛,隐隐附和着宫墙外的悠悠琴音。一滴清泪跌落在玉笛之上,握笛的手被人捉住,笛声戛然而止。
“我知道你会恨我,阿忧,可我别无选择。五年前你一脸惊慌的样子,我整整想了五年,想你哭,想你笑,甚至想你恨我,只要在我身边就好。我不好龙阳,却偏偏遇上你。阿忧,为何你要生的这般美,让人,过目不忘。”
风鹰扬的唇渐渐靠近无忧,无忧躲闪不及,叫风鹰扬抢了先,一把掳到帐子内,“阿忧,我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我等了你五年,可是我不想再等了。”
……
满室旖旎,是情人之间的娇喘吟哦。
十
“婆婆,婆婆,你怎么哭了。”满脸皱纹的老妪躺在美人靠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摔碎在地上。
“阿婆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阿婆的一个故人。”
“故人?怎样的故人?”
阿奴眼前浮现一个抿着嘴,背着一把有些年岁的桐木琴的少年,他长的真好看啊,让日月失色,天地玄黄。他一勺一勺喂着自己的白粥,仿佛现在还能闻到香味。他终其一生想要的自由,却从未得到过。
“阿婆,你听我弹这个《思美人》怎样?”
婆婆不说话,盯着墙角那把桐木琴发着呆,
思美人兮,揽涕而伫眙。
媒绝路阻兮,言不可结而诒。
阿忧,可是我们都回不去了……
阿忧,我不想做琴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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