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最老的房子据说近百年了,四面墙纯石头的,记得那个老屋的后面有一棵桑葚树,到现在,我对桑葚和蚕的全部认知都来自于那棵树。
倒回二十年前,所有的房子都是那种样式,新潮一点的可能就是前墙外面挂一层红砖,红砖里面还是石头,再后面是掺杂了麦草的红泥,表层再涂上石灰干。那墙面恨不得有五十公分厚,外立面大都是青条石,沟好缝,看上去也还规整,内里就是凹凸不平啦,虽然打了石灰面,也是鼓鼓囊囊的。别看显得粗糙,盖这样一座房子,处处彰显老技艺,用一堆堆碎石垒起来一堵墙可是需要一些本事的,这样的房子冬暖夏凉,冬天还可以在屋子里笼上一盆炭火。
蛮庆幸的是,村子里盖最后一座老式瓦房时,我已经记事了,还几乎记得整个过程。
掀房子和新房子扎根脚都是要看日子的,放鞭炮上香供都很有讲就,那时候老的礼数都还没有走样。
那个年代,一个壮劳力上一天工才十五元,就这也不是天天有活,大家对土地还是很看重,除草是顶着日头用锄头坢用手拔,从种到收都还用得上牛啊骡啊驴啊的。
就这种氛围下,谁家有红白事了,生娃打麦盖房子了,都是东家帮西家,西家帮东家,顶多敬支烟,请顿饭就好。
南院姥爷家盖房子时村子里的木匠,石匠,泥瓦匠,后河花园村的篾匠都来了,其他没手艺的搬石头,活泥巴,打下手…反正谁有空闲谁就来帮衬下。
房子的底层垒好了,就要上大梁了,我记得木工头是李福生,他确实是一把好手。按照惯例,最上的一架横木檩条上要写上屋主的名字还有年月。
两边各支几个梯子,领班喊起,就顺次往上抬,把主梁嵌进凹槽里,用"扒就"固定好各支架,就算上好了,虽然离结顶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也算一件大事。
主家会拿一个旧社会盛粮食的斗,放上各种瓜果糕糖还有专门蒸的小馒头,由木工头站在房墙的顶上往下抛,这时候七街八邻都会过来抢,尤其是我这样半大不小的孩儿们。不过,工头是有优先权的,可以边撒边给自己口袋里装,要知道那时候可都是上下四方口!
这之后就该铺椽子,方言叫"chua",篾匠会用在水里泡透的荆条编一个大毯子一样的片片,盖到铺好椽子的房梁上。再下来就是糊泥巴,最好的泥巴就是村子北边靠近白家土岭,一个叫大水窖的地方出的红泥,加水活的稀稀的,然后撒麦秸秆。可不是说是个麦秸秆就能用,一定要用那种铺在打谷场用石磙反复碾压过的。
撒了麦秸秆的泥巴那叫一个粘稠,有一种只有两个粗齿的钉耙专门用来钩拉这种泥巴,大人们会光着脚去踩,当然也是很欢迎光屁股小屁孩去折腾的。
上泥绝对是一个力气活,我也不晓得他们怎么扛上去的,前坡后坡少说也有一百多平米吧。不过糊四面墙就不需要那么秩序井然,有力气甩就行,抓一把泥巴对着石头缝甩吧,越用力越好。
最后就是铺瓦当,我看过南方的红瓦房,就是单薄的一层,直接铺在椽子上,从里面都能看到阳光透过砖缝,真的没有北方复杂。
瓦当铺的好,一块隔水的塑料膜啊油毛毡啊都不用,就能做到隔水透气,遮风避寒。
能记住的就这样多了,这几年老房子一个一个变成了钢筋水泥大平房,过去的院子是泥土地,可以栽各种果树可以让调皮鬼挖水沟修水库…现在抬头连能见到的天都小了,人就像在井底。
这种时髦都得赶吧,无可厚非,只是不知道我有一天有能力想去盖一栋老样子的石头房时,还有没有谁能把那四面的石头墙垒直…
那时有院落,可以躺下来数星星,那时风可以透过石头院墙来抚我们的脸,蝴蝶会停在南墙边的丝瓜藤上,苹果树的枝条可以自在伸延,知了就在耳边聒噪,从屋子门前的水龙头下到大门口的石洞,会有一条我们心里的河…
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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