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新月躲在云层后面,时隐时现,蜘蛛在夜色里编织着它自以为精美的网。
那只猫诡异如魅,它无声无息,舔着尖利的牙齿,它潜伏着,窥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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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伟背着书包高兴的等候着,我磨磨蹭蹭,希望老公能把儿子送到幼儿园去。
陈元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餐,根本没感觉到我的意思。
今天要到保险公司总部开会,和家伟上学的方向相反;这也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最近缠绕着我的那种恐慌不安的情绪。
车钥匙不知被我随手放哪儿了,刚刚似乎还看见。
东一头西一头,乱找一通。
倏然间,我又看见那只猫躲在暗处,它冷冷的窃笑着。
“喂------猫猴子,猫猴子咦------”
姐姐故作惊恐的指着我的床下小声的恐吓我。
“啊!妈呀......”黑暗中,我尖利的哭叫惊的爸爸妈妈拿着手电筒救火般的赶来。
“咋啦?咋啦?”
“床下,床下有猫猴子......”
我恐慌的泪流满面,语不成声。
“哎呦”,爸爸妈妈释然的大笑起来,“真是傻丫头子,屋里哪有猫猴子?不信你下床看看。”
2.
深秋的田野,晴朗空旷,天湛蓝而又深远。
姐姐和我的任务就是砍红麻。
红麻田一块一块,像气势昂扬的兵士,整齐地排列在旷野中,气势非凡。
红麻杆又粗又高,浑身长满尖利的细刺,常常划破我们的脸和手。
我的心里,对这种痛苦而又吃力的工作深恶痛绝,充满了憎恨和抗拒。
我只愿意去欣赏那些红麻顶头上开出的,底部呈绛紫的黄色娇艳喇叭花。
或者,去偷摘红麻地边,老孙海家屋后枣树上那些甜甜的红枣。
可是红麻总要砍的,这是我们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姐姐一边和我吵架,一边狠狠的挥舞手里的着麻锄。
红麻一棵棵应声而倒,我感觉自己就一次次随着那倒下的红麻被她砍死了。
她其实根本就管不了我。
我躺在草埂上睡觉,头枕着泪斑草厚厚的一坨草根上。
黄色的野菊花弥漫着馥郁的香气,天上的白云一朵朵,飘过来,又飘过去,我知道,那上面肯定有许多快乐无忧的美丽仙子。
姐姐却总在夜晚指着远方的星空说:“我要到哪里去,会有一个王子,他骑着白马来接我。”
我当然知道她这话是跟电影里的人学的,完全不可信,所以每每嗤之以鼻。
睁开眼,已是暮色四合,姐姐早已不知去向,地里一摊一摊被摆放整齐的红麻像极了一个个躺在地上的巨人。
瞬间,我竟然有些相信了,她一定真的被骑着白马的王子接走了,所以天地间只留下了我孤独的一个人。
田野里不知名的虫鸣,小野兽奇特的啼叫,遥远的天际深处,传来一阵阵来历不明的黯黯轰鸣声,似乎还有一双绿色的眼睛一闪一闪向我逼迫来。
恐惧,如潮水般迅速淹没了我。
“啊!妈呀......”
我尖利的惨叫吓坏了应声而来的妈妈。
“咋啦?咋啦?”
3.
“妈妈,在这儿呢。”
儿子手里抓着我的车钥匙得意的笑着。
我生气地对着他的脑袋打了一下:“再皮,就叫爸爸送你上学!”
“行啦,行啦,快走吧。”
陈元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随口说到。
一丝失望淡淡的掠过心头。
我赌气似的发动车倒出车库去,看来要有什么事情发生,躲也是躲不过的。
4.
清晨的阳光跳跃在路两边高大的白杨树间,车子一上路,似乎带动了路边的晨风,有种莫名的轻松愉快。
儿子早就忘记刚才挨的那一巴掌,又叽叽咕咕的要吃这样,要买那样。
小镇虽然刚被市里重新规划,全面开发,其实也就那么大。路面上,有骑车上班的人遇见,不停彼此鸣笛致意。
有相向而行的,会大声说句什么,声音飘在空气里,不明所以。
到幼儿园要穿过一条热闹的街道,因为是小学校和幼儿园的必经之路,路边街面上有许多孩子的零食和玩具,每天来来去去不知淘去我们多少钱?
和儿子纠缠了半天,面包卷、泡泡糖,两只小手握满了,才心满意足的进了幼儿园。
遇见几个送孩子的熟人,他们和平时一样,看见我便立刻想起“保险”二字,大声向我咨询,或者拖着我来讨论一下保险的利与弊。
好像他们从来就没有弄明白过,保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直在犹疑观望,却忍不住又患得患失。
因为赶着去公司开会,我来不及像平时那样耐心地解释诱导,陪他们闲聊,只能匆匆敷衍了几句。
赶到公司,差不多就等我一个了。
5.
杨梦早就帮我拉好椅子,看资料,讨论,填表报账,大脑里充斥着各项业务的进程。
中午,吃过公司供应的简单工作餐,下午,我和杨梦商量去几家事业单位跑跑。
我们首先去长立鞋厂,他们厂准备为中层以上的干部买养老保险,已经电话洽谈的差不多了。
鞋厂的一位业务部门经理接待了我们。
那位经理彬彬有礼的邀请我们坐下,自我介绍姓胡。
这位胡经理是台湾外派来的,四十多岁,衣着光鲜整洁,举止言谈幽默而又得体;看得出,有着良好的教育。
也许是我多心,我感觉杨梦眼睛都亮了。
她侃侃而谈,白皙的脸上妩媚的笑着。
恍惚间,我忽然感觉自己今天穿的鞋子是多么的不堪,衣服的颜色也搭配的各种不对。
和年轻靓丽的杨梦比起来,我简直就是一个去市场买菜的阿姨。
最后,该我讲的,都被杨梦回答了,我木呐呐的,就像她的跟班。
杨梦和胡经理交谈的非常愉快,一些协议条文差不多也都达成。
双方约好,过几天,他们厂里的会计去保险公司缴了钱,就可以签合同了。
杨梦兴高采烈,扭着窈窕的腰肢,和那位台湾经理款款告别。
尽管我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良的情绪是干我们这一行的大忌,但我相信我肯定还是闷闷的,笑容也是淡淡的。
我不明白我凭什么不开心?
杨梦费尽口舌挣得这单可观的保单,提成是我们俩共同的。
每次和杨梦在一起工作,我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快。
尽管,她总是努力的做成每一笔保单,红利分我一半。
但我却怎么也感激不起来她,可我俩偏偏是分在一个业务区的。
虽然我把这种私密的痛苦的嫉恨压抑的很深,但这种念头还是时常的侵扰着我。
我承认,我确确实实不喜欢她。
6.
那只猫,隐在夜色深处。
我看不清它身体毛发的颜色,却可以清晰无比地看见它血红的舌头,细细地舔着尖利的牙齿,一双绿幽幽地眼睛阴险的窥视着我。
那个夜晚真的特别幽深。
姐姐悄悄地溜出去了。
“你不准告诉妈妈,否则......哼!”
她的威胁就像点穴一样,立刻击中了我。
我知道她那个“哼”的含义。
因为她掌握着我的一个可怕的秘密,那个秘密一旦泄露出去,等待我的将是一顿严厉地处罚。
我被她的魔咒无情地囚禁着,软弱而又无力挣脱。
我知道她出去干什么,可我不能说出去,也不敢说。
她巧妙地利用我的秘密,保护着她的秘密。
这是一种极其隐秘的不公平的负荷。
这个负荷的重量,和我的年龄,悬殊巨大,简直令我不堪承受。
7.
“林娟,今天真爽!”
杨梦调皮地冲我眨眨眼睛,走路的步子都带着弹力。
接着,我和她又跑了几家单位,成绩都不理想。
不过,今天已经算是很有收获了。
五点钟的时候,陈元打电话说儿子他已经接过了。
我和杨梦顺便回公司做了一些交结,再领些表格收据什么的。
杨梦心情很好,我们的车都停在公司大楼下的停车场里,我们一路说笑着来到停车场。
杨梦不喜欢太女性化密封的车,她喜欢越野敞篷车。黑色的,嚣张而又霸气,手机也喜欢大屏的。
每次看她外国电影女主角似地,架着墨镜飞车疾驶,染成金黄色的长发飘逸地挥洒在风中,感觉她真像阳光下一株恣意盛开的鲜花,灿烂而又飞扬。
幸亏小镇几条新修的马路宽阔,行人却很稀少。
她嘲笑我:“没见过开车有你这么稳当的,每次看你送家伟上学,小心翼翼,像是护着一件瓷器。”
我心里暗暗嘀咕,你还没做妈妈,那里懂母亲的心?
走在危机四伏的路上,什么样的状况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要是独自一人,真发生了什么,也许无所谓。孩子那么娇嫩幼小,怎么禁得起任何闪失?
我心里这样想,嘴里说的却是:“哪有,每天不就都是那么来来回回地开的吗。”
杨梦笑道:“林娟,听陈元说,你连带家伟回姥姥家都不敢,害怕掉到河里,是吗?”
“嗯?”
我不禁怔了一下。
陈元什么时候背着我和她还有私底下的接触?
瞬间地犹疑之后,我勉强波澜不惊的应道,“是的呢。你不知道,那条河堤修的水泥路又窄拐弯又多,左边是又深又阔的河面,右边是又高又陡的坝坡,看着我都晕,更别说开车带着孩子了。”
杨梦睁着漂亮的眼睛看了我好一会,笑,“我懂了,想不到你不但恐高还恐水。”
她其实只说对了一小部分。
令我恐慌的不仅仅是高度和深水,还有那些我从来就没有弄明白的事情。
那种感觉是深夜里,日光处,无所不在的幽灵;无言可说,无法可退。
8.
惶恐不安的情绪依然包围着我。
躺在床上,我简直有不要天明,不要起床的念头。
我不知道天一亮,穿上红舞鞋,日子会跳出什么样奇怪可怕的舞步?
陈元似有所盼。
今天不用去总部,我和杨梦约好去附近的几家单位及住户转转。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杨梦那天对我说的话。
我想不到,陈元会把我不屑启齿的事透露给杨梦。
几乎在一夕之间,我便感到,这个日夜相处的男人离我竟是那么地陌生遥远。
9.
爸爸妈妈下地干活去了,姐姐把那个男孩带到家里来,我知道,她是在向我炫耀。
可是,我也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好看的男孩。
男孩俊眉朗目,白净修长,一件干干净净的白T恤衫,一条休闲的牛仔裤,触目之处,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怪不得姐姐就像疯了似的夜夜都想溜出去。
“媚媚,她就是你的双胞胎妹妹吗?”
那个男孩牢牢盯着难堪到无处躲藏的我问。
“别理她,她就是咱家的一只小耗子,又懒嘴又馋,胆子还只有针尖那么丁点大。”
姐姐鄙夷的话一下把我打入了无底深渊。
我从来没感到自己是这么的自惭形秽过。
10.
我恨恨的等着杨梦。
杨梦很快就如约而至,她在楼下把喇叭按得山响,并没有上楼找我的意思。
我阴险的观察着陈元。
陈元在帮儿子整理书包,交代一些闲话。
又把我的车钥匙拎起来递给我。
“这么殷勤,做给谁看?
陈元没有送我们母子下楼,他自顾在电脑桌前收拾着什么,好像在刻意掩饰什么。
杨梦拎着包和车钥匙,站在车旁等我。
她今天真是特别漂亮,一眼看去,她穿着一条水洗破洞牛仔马裤,纤细的腰身,裸露着白皙美好的小腿。
脚上穿着一双蓝白相间的尖跟双带凉拖鞋,身上一件绿色的无袖纱衫,清丽凉爽。
“家伟,来,阿姨给你买东西吃!”
看见家伟,杨梦就坐进车里,打开车门,高兴的喊。
家伟立刻兴冲冲的跑过去,手脚并用的爬到杨梦车里,坐在杨梦身边,唧唧咕咕的说笑着。
杨梦也不等我,鸣了一声车笛,发动车子,径直走了。
当我赶到街上,杨梦已经送家伟到幼儿园又回头了。
“家伟真惹人疼,他说长大了开飞机请我坐呢。”
杨梦停好车,一边打开车门,一边开心的笑着说道。
“你又花钱了。”
我赶紧向她道谢。
“小意思,一点零食,能花我几个小钱?”
杨梦照旧的大大咧咧。
因为要去几家私人住户,我和杨梦略微商量了一下,先各自跑完私人住户才去事企单位。
于是,我们便分头行动。
看着杨梦离去,我的心神又有些恍惚。
11.
“娟娟,你过来,咱们仨打牌玩吧。”
那个男孩看见我家抽屉里的一副扑克牌,立刻提议。
“娟娟,这本书你肯定喜欢,拿去看吧。”
那个男孩温柔的盯着我。
“娟娟,你过来……”
那个男孩忽然紧紧把我抱在怀里。
我吓得抖成一团,只记得他灼热而柔软的唇吻遍我整个脸颊。
“给我做小情人吧,”他喃喃呻吟着;“你真像一朵百合花,一朵静静的百合花。”
“情人?”
我从梦里惊醒,痛苦而又失望。
“你要和媚媚结婚吗?”
“媚媚?”
他笑了。
“谁说的,我的女朋友在家里,我们早就订婚了,也在一块了,所以,我不能不娶她。”
我病了,浑身火热,脸颊通红,迷迷糊糊中,艰难而又困苦的逃跑着。
那只看不清毛皮颜色的猫,舔着尖利的牙齿,它在四处捕杀我。
“你真像一头发情的母狼!”
姐姐站在我的床头刻毒的低声说。
12.
“杨阿姨可好啦,爸爸是老抠。”
家伟坐在我的车里发表他的见解。
“以后别老让杨阿姨花钱了,杨阿姨家的叔叔在读书,全靠她挣钱。你看,她那么喜欢你,自己却不敢生宝宝。”
“叔叔是大人了,干嘛还读书?”
“读研究生,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陈元在做饭,他在水利局工作,很清闲。
我停好车,带着家伟上楼。
陈元系着围裙接出来,他把家伟的书包从背后脱下来。
我换好拖鞋,陈元趁着儿子乱着到处找电视遥控器,含笑看了我一眼,并且侧身挡住儿子可能会看见的视线,伸出手来,温柔地把我的头发揉了揉。
不知道为何?瞬间,他这种惯常的暧昧亲密,竟然就那么毫无来由的冰释了我内心深处,几天几夜的猜疑和不快。
13.
日子仍然一天天的过去,什么不幸、什么恐怖的事情也没发生。
早晨,睁开眼,儿子还在我臂弯里熟睡。
勤快的陈元早就起床了,在轻手轻脚的拖地板,打扫房间。
吃过他为我们娘俩准备的简单早餐,又开始一天的奔波忙碌。
杨梦有时来约我一块出去工作,有时我们会分开几天,电话联系一下。
偶尔她也会来我家坐坐,给家伟带些零食。
如果赶上吃饭就顺便吃一点。
和我说笑,也和陈元打趣,磊落坦荡,口无遮拦的样子。
杨梦给我打电话,说她向公司请了半个月假,要去北京玩玩。
她的老公吴永民在北京的一个什么大学读研究生。
“想的受不了吧!”
我笑她。
“不想就有问题了,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她在电话里得意的笑着,声音里充满着浪漫的向往。
14.
杨梦去了北京,这个区的业务我只好一个人跑。
那天,天色很晚了,我才收工。
开着车缓缓地行驶在路面上,感觉身上微微的凉意。
马路两旁的白杨树上不时坠下片片黄叶,有斑鸠停在路面上觅食;它们总是等着车头几乎碰着了它的翅膀时,才一飞而起。
我想着早晚要给儿子添衣服了。
街灯亮起,暮色逐渐四合,我小心的驶过宽阔的十字路口。然后刹车慢慢靠边,打开转向灯,准备过马路,拐进对面自家小区。
突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从背后的路面上划破了我的耳膜。
反光镜里,朦胧之中,我看见身后的十字路口,好像是一辆疾速闯红灯的黑色越野车正对着一张前方正常行驶的小型货柜车左侧窜了过来。
可能眼看着就要撞上前面的车辆,疾驰的越野车竟然在没有踩任何刹车的情况下,本能的猛打方向盘,车子瞬间侧翻,在空旷的路面上擦出一条可怕的长长的火花。
小型货柜车为了躲避突如其来的闯红灯越野车,慌乱之中也急打方向盘,竟险险的滑向对过马路边。
所幸路口冷清,暂时没有其他车辆,货柜车才得以安然无恙。
路面上,侧翻的越野车已经翻滚着,四脚朝天,摔出老远。
路对过,那辆小货柜车的司机似乎稍微迟疑了一下,却立刻加速疾驰而去。
一切的发生几乎都在眨眼之间。
我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无能为力。
不知道谁大声叫嚷道:“有人出车祸了!”
霎时,马路两边便涌出无数的人。
好像他们早就暗暗在路两边埋伏好了似的,就等着看一出热闹了。
许多人嘴里惋惜着,询问着奔出来查看。
看见陈元拉着家伟也从小区里跑出来,我才心里不停颤抖着,熄火打开车门,慢慢的挪下车来。
陈元没有和那些看热闹的人一起对着那辆摔烂的车跑过去,而是拉着家伟穿过马路,径直向我跑来。
“林娟,怎么回事?”
可能我的脸色实在是不好看,拉着儿子跑到我跟前的陈元很是担心,却不明所指的问道。
我摇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已经有人打了报警电话,远远的传来警车凄厉的呜鸣声。
15.
家伟挣脱陈元的拉扯,远远地瞅着路面上那辆破烂不堪的车,突然大声对我说:“妈妈,那是杨阿姨的车!”
“别胡说!”
陈元有些生气的回头呵斥他。
“杨阿姨去北京了,不知道吗?”
“妈妈,你快去救救杨阿姨,那一定是杨阿姨的车!”
挨了训斥的家伟突然号啕大哭起来。
虽然我想不通家伟为什么认定那是杨梦的车?是不是暮色里小孩子认错了?但瞬间,我还是火烧一般,浑身莫名地恐慌起来。
并且,还是那种连日来,死死缠绕着我的极度恐慌。
陈元也有些紧张了。
我们顾不上害怕,一起拉着家伟,向着围观的人群跑过去。
几辆警车已经赶到,小镇只有那么大,十分钟出警绝不是派出所贴在宣传栏里作秀的标语。
十几名警察好像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开始疏导逐渐堵车的路面。
可是,我已经双腿发软,感到一种极度的心力衰竭。
若不是陈元死命的拖着我,我几乎站立不住。
摔成一堆废铁似的黑色越野车,车牌号是杨梦的。
接着,救护车也鸣叫着赶到了。
他们费了很大气力才把血肉模糊的杨梦从摔烂的车里弄出来。
一切是那么猝不及防,我混乱而又迷茫。
陈元一反常态的沉默着,家伟在旁边小声的抽泣着,噪杂不堪的马路两边,初秋的傍晚是如此的兵荒马乱。
恍惚间,我感觉好像又是姐姐躺在一块砍伐干净的红麻地坎里,已经奄奄一息了。
村里的小医生正不惜余力的抢救。
围观的村里人不时发出惋惜和质问。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17.
警察拿着杨梦的手机,电话竟然第一个打给了还眼睁睁站在路边,看着这一切发生的我。
可是,我的手机放在车里。
我以为警察第一个通知的应该是吴永民,虽然,我下午上班时,确实还在和杨梦通电话。
我和陈元赶到市医院,杨梦已经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了。
她的脸部已经严重肿胀变形,缠在头上的绷带浸满了鲜血,因为头部严重受伤,她不停的痉挛着。
折断的肋骨戳破了肺部,医生为她实施了急救。
首先,切开了她的肋部,清理於血并处理伤部,然后又在她的颈部开了一个口子以保证她的呼吸通畅。
护士脱光了她的衣服,生命体征监护仪上的红色数字在她床头上方不稳定的跳跃着。
她的父亲,一位头发花白清瘦的老人痛苦地沉默着。
他和我一样,不明所以,无能为力。
杨梦经过了局部手术,关键她是头部受伤。如果手术,风险很大。
医生建议观察,如果能渡过七天危险期,生命无虞,自己能醒最好。
第三天,吴永民回来了,我没见着他。
我不是杨梦的家属,当她的亲属大量涌向医院时,我就向她父亲告辞了。
18.
“杨梦不是去了北京了吗?怎么会在我们家门口的路上出这样可怕的车祸?你和她那么好,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陈元一边做着家务活,一边唠叨着连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
可是,我能去问谁?
“娟娟,你天天和你姐姐一块,她这是咋啦?她为了啥事要服毒啊?”
母亲哭喊着,狂怒的揪着我厉声质问。
“我不知道,妈,我真的不知道!”
恐惧包围着我,我早就哭的一塌糊涂,缩成一团。
“娟娟胆子小,你别把这个也吓坏了。”
不知谁拉开了母亲。
“天哪,我这是做了什么孽,你这么报应我啊?”
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
恍惚间,我蓦然瞥见,远远地,那个好看的男孩躲在看热闹的人群后面,一闪而逝。
从此,村里再也没见过那个令人魂牵梦萦的身影。
姐姐走了,带走了我的秘密,那个男孩走了,带走了姐姐的生命。
19.
七天以后,杨梦渐渐有了知觉。
十多天以后,她苏醒了。
由于大脑受伤,她丢掉许多记忆,只能认得父亲和一些比较亲近的亲属。
她也不认识我了,我们只是同事。
她出院的第二天,我带着家伟去她家里探望她。
吴永民热情的把我们请进屋里。
杨梦的头发被剪的很短,脸庞浮肿,看着我和家伟的目光,呆滞陌生。
我伤心的看着她。
家伟勉强的叫了几声“杨阿姨”,然后就默默的打量着杨梦。
杨梦口齿不清的问她丈夫:“这谁家的孩子啊?”
吴永民耐心地柔声对她说:“她是林娟,这是她的儿子家伟啊,你不认识了吗?”
杨梦茫然的摇摇头,慢慢的说道:“不知道。”
吴永民客气而又抱歉的把我们母子送出门外。
看着吴永民转身进了屋,家伟悄悄的问我:“妈妈,那个人是杨阿姨吗?”
20.
一辆银灰色轿车在我身旁停下。
“娟娟,娟娟!”
一个男人摇下车窗,大声喊我。
我疑惑的扭头看那人。
“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抱歉的笑笑。
每天接触那么多客户,我不可能记那么多。
那人打开车门,“娟娟,是我呀,你不记得我了吗?”
尽管很出乎意料,可是我已经波澜不惊了。
“哦,是你啊?你好。”
我静静的打量着他,他好看的面孔已略显沧桑,就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事业有成却身负重担的所有中年男子一样。
“媚媚……”
他迟疑着想解释什么。
“那些都过去了。”
我制止他说下去。
“可是,”他固执盯着我的眼睛,“我可是一直都记着你的啊!”
可是,我一直记在心里的却是被姐姐带走的秘密。
“妈妈,您的耳环……是被我弄断的。”
许多年后,我才鼓足勇气,忐忑不安的看着妈妈,极度自责地呐呐说道。
“啥?我这耳环本来就是断了的,你姥姥给我那会就这样了,所以我一辈子也没有戴过它们,就是一个念想罢了。”
……
沉寂的夜,陈元的鼾声令我辗转反侧。
恍恍惚惚之中,我逐渐陷入一种迷朦。
那只猫又悄无声息的出现,我看不清它毛皮的颜色,却可以清晰的看见它潜伏在幽深的黑暗中。
它圆圆的双眸,就那么一直冷笑着,窥视着,继续带给我无尽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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