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苏妙远远的看到那辆婚车。
白色的宝马,与她的车错身而过。
她的车窗本来是半降下来,她刚好看到新娘的脸,春风融雪般,每一处都夺目晃眼。
她没看到另一个人,但她不缺想象力。
外面的风挺大,这个时节,已带着热气,吹得她一侧头发胡乱地往面门闯。
她顿然感到这样又乱又堵。
自己堵,别人堵,都不是什么好事。
“唰”的她关上窗。
车很快错开,驶离。
驶近小区门口,苏妙一眼就认出路旁那辆熟悉的车,以及正跟保安大叔侃得起劲的熟悉的身影。
苏妙摁了喇叭,王南脸转过来,表情瞬间亮了亮,跟大叔指指她,然后朝她走来。
不知为何,苏妙感觉大叔望向他的眼神特别有深意,甚至还听见他朝王南喊了句:“回去把人家哄好了,一个大男人哪能让女孩子受委屈。”
苏妙:“……”
苏妙将王南带进小区楼下,但并没让他上楼。
她跳下车,抱着双臂,冷冷望着他。
王南倒是神色轻松,微微笑:“你回来啦。”
苏妙被他的语气弄得有点跳脚,挑眉问:“刚跟保安聊什么?”
“哦,没什么,”王南挠挠头,“我们稍微探讨了男人间的某些共同话题,顺便拉近双方距离。”
“你跟一个保安拉什么距离?”
“必须的啊,我说不出你家门号,他死都不让我进,我得让他知道我不是坏人,下次就是熟人了。”
“还有下次!”苏妙吼道。
王南赶紧噤声。
苏妙出院后,王南怎么也找不着她,他的电话微信所有的联系方式一概被她屏蔽。
但王大神怎么可能接受这个现实?有多下三滥的办法他也在所不惜。
他换了个号打进去,“我要见你一面,不然就告诉你妈,告诉她你出车祸,脑子被撞傻了,车主给的巨额赔偿一分都不要。”
苏妙气懵了,简直不敢相信有人无耻至此。
他还添油加醋,“我还要告诉她,你有个准备要结婚的未婚夫,但作为一个母亲,她一点不知情。”
苏妙被彻底打败,像个垂死的老太,无力吐出小区地址。
苏妙没好气瞪他,“人见到了,没死,可以滚了没?”
王南装傻,顾左右而言他,“不请我上去坐坐?”
苏妙张牙舞爪,朝他抡起拳头。
王南缩了缩脖子,叹了口气,两人面面相窥,又各别开脸。
苏妙越来越不耐,寒霜满面。
王南定定看着她,低声道:“我为潇潇找过你,对你做的,说声对不起。”
苏妙倏然转过头,目光在他脸上流连,嗤笑一声,食指放唇上,“嘘,千万别来一句‘她还小,不懂事,都是因为太爱我,你不要跟她计较’,千万别,这是对我的侮辱。还有,我不接受道歉,尤其是你的。”
王南不说话,脸色暗下来,手放在身体两侧,微微曲着,“我有时也不知拿她怎么办……”
“别跟我说这些。”苏妙看也不看他,背挺直,“你们就别再恶心我了。”
王南被呛得哑口无言,也斜斜靠在车旁,有股脱力的感觉。
他想起那天,周潇渏搂着他脖颈,将他微微往下拉,“王南,我对谁都没有意见,我谁也不想伤害,我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因为你,为了你而已。”
他算得上一个善言巧辩的人,耍无赖装正经,他都擅长,但偏偏,他在她面前,常常讷言,一句话也接不上来。
他甚至觉得自己处于一个幽闭型囚笼中,话发不出,人也出不去,四周的网将他缠住,他越挣扎勒得骨肉越紧。
苏妙的微信响,林立问她去潜水的日程,她回他初定6月初。
王南扭头看她,她垂下头,侧边发丝别向耳后,露出饱满的额头,黑的长眉,哦,还有一条浅粉的疤痕,像褪色标本一样,被裱在左眉以上一个指节长的地方。
王南喉咙被梗住,他无意识的伸手抚上那个点,来回摩挲,口中喃喃:“苏妙……”
苏妙敲字的手顿住,抬眼,脸上渗出一股煞人的冷。
王南讪讪移开手。
“现在这里怎么样?”他指指脑袋,沉声道:“脑震荡的后遗症会很严重,你不要掉以轻心。”
苏妙瞪他,“有,恶心想吐,头疼,喜怒无常。”
王南全身神经绷紧。
“我见到你整个人都不好了。”
王南低头想了一会,幽幽道:“我可以保证以后不出现在你面前,但你答应我,养好伤,照顾好自己!”
苏妙哼了一声。
正午的阳光浓而烈,晃的人睁不开眼。
早上刚打过虫的绿化带,散发出一股难抑的气味。
苏妙拼命的想关掉自己的五官。
王南看到赶紧说:“你上去,我来就是看看你。还有,过两天你带新方案到公司提案。”
没得到她的回答,王南低低叹了口气,“你上去吧,我看你上去就走。”
“不。”苏妙突然抓住他,脸上无血色,汗珠徐徐渗下来。
她脑中浮出刚刚那张同样晃眼的脸,还有另一个模糊又异常清晰的身影。
房子太大,她不想一个人。
“王南,给我做顿饭吧,我饿了!”
“……”
2、
买好菜,王南在厨房翻出锅碟,还全是打包未拆封的样子。
“你搬过来,就没用过一次厨房?”
苏妙白他一眼,“话这么多,做你的饭!”
王南委屈了,“喂,我起码是真能挣一个亿的男人,让我煮饭,说话客气点。”
苏妙不管他,低头玩手机。
王南煎了黑椒牛排,看着鲜嫩多汁,搭配意面、青绿西蓝花和炸马铃薯,苏妙吃得特别有滋有味。
苏妙嚷着要喝酒,王南庆幸自己刚刚顺手买了瓶红酒。她家冰箱里全是啤酒。
“你是饿了多少天,有点吃相好不?别糟蹋我的心血。”王南看她猛力往嘴里又塞又灌,饿鬼上身,怨念顿生,“诶,慢点,小心呛着。”
小心呛着。
苏妙刚刚喝下一口红酒,还没吞下,酒在舌头上多打了几个滚,而后,还真的呛着了。
“咳……”苏妙咳得很专心,像一个认真写作业的小孩,特意赋予它一种仪式。
“邹皓,给我做顿饭吧,最后一次了!”逼仄的房间,空气中散发出一股潮湿的霉味,光滑的瓷砖墙面,有水珠一滴滴无声地顺滑下来。
回南天,把周遭一切渲染得像下水道一样恶心,每个人都像在其中流窜的老鼠。
尽管到了春天,寒气还是从四面八方钻进身体,苏妙不由缩了缩身体,但身上盖着的被子却懒得动一动。
邹皓看到,过来将被子往她身下攥。
他做得很细致,很快,苏妙便像一只粽子一样,被裹得严严实实。
他抱紧这只粽子,脸贴着她的脸,呼出的气息像加了湿热无比的水汽,厚重又压迫。“妙妙,我错了,我不想走,我留下,我们还在一起,可以的,你要相信我,我们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什么都会有,都可以重新来过……”
他说得语无伦次,缺条理,缺逻辑,缺少能实现的任何前提依据。
所以她信不了他。
哦,孩子,1个月前,他们的孩子,因为她摔了一跤,摔下来的时候,他与同级一要好女同学一起喝酒,喝了足够多,以致于他能一鼓作气地吐槽他要放弃出国的苦闷,抱怨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抱怨一切能抱怨的。
苏妙晕在地上躺了很久。
胎儿死了。
6个月的胎,已经成形。
他们都看到了那个形,血淋淋的一团,侵袭着他们的视网膜。
邹皓的脸瞬间变猪肝色,抱头跪下来,肩膀一耸一耸。
她是第一次,看到一个成年男子在她面前哭得仪态尽失。
她将视线从灰白暗淡的天花板上转回来,落在他脸上。这张脸,太好看了,她的视线开始肆无忌惮。
多看一眼都是赚的。
“不会的,邹皓,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有一天跟我说,你跟我在一起,是做了多大牺牲,推掉过多好的机会,舍弃了多无量的前途,你毁了我整个人生!不,我不会再给你这种机会。这样的爱情我看不到伟大,只看到绝望!”
苏妙的眼睛红肿,她几乎睁不开眼了。
邹皓茫然的呐呐自语:“不会只有这条路的……”
“也不会有其他路了……吧。”
“邹皓,我饿了。”她推推他。
邹皓起身,给她做饭。
很奇怪,从小到大,她学过很多东西,喜欢的,不喜欢的,她都能学会,有的学得还不错,唯独做饭这件事,她愣是学不好,煮出来的东西,总是差强人意。
所以,她总能理直气壮地要求身边的每个人给她做饭。
苏妙果然饿了,狼吞虎咽,把这个月吃不进的统统塞入嘴。
她端起汤猛喝。
“还有很多,你慢点,小心呛着了。”
苏妙却仰头对他笑,“怎么会?”
邹皓噤声,不再阻止她,这是她这段日子里第一次露出活人的气息。
“妙妙!”邹皓的声音很轻,像蒙上一层布一样。
“嗯?”
“如果我真的走……就不打算回来了。”
“……嗯。”苏妙嘴里鼓着,只能发出最简单的回应。
“就算回来,也不回这个城市……”
“嗯。”
“……”
“你要好好活。”
“嗯。”
最后的记忆,只剩下她机械的一次次的点头。
其实这么多年,她已分不清,念念不忘的是他这个人,还仅仅是因为……不甘心。
后来的后来,证明人生这条路,怎么走都不会容易,怎么走都是一塌糊涂。
于是,越来越不甘心,或许真的像他说的,还有其他的路。
总之,她将自己劈成两半,一半活在她的理想国里,一半是俗世红男绿女中最恶俗的一位。
现在,总算能归一。
“王南。”咳完,苏妙的脸颊泛起两片浅浅的红晕,她又喝了两口,眼神越来越亮,带着些微的醺意。
王南看她眼睛眯起,一副担惊受怕的表情,“别,你一露出这小眼神,我就知道我要倒霉了。”
“有病。”苏妙嗤之以鼻,举杯子和他碰了碰,右手撑着头,手肘靠在桌上,“我就想问问,你离开我,有没有不甘心?有没有那么一刻,有过不甘心?”
王南呆了。
这个问题,要怎么答。
“切,怎么可能?”不等他开口,她又指着他,万分鄙视,“你这种人,想要的,不想要的,都有人主动给你送上,问你这种话,就像小姑娘缠着已婚男人问‘你爱我吗’一样傻。”
王南晃着酒杯,默默看着她,不说话。
“好困。”苏妙打了个呵欠。
这些天她习惯午睡,一到午间就开始犯困。
“我去睡会。今天谢了啊,走的时候麻烦反锁门。”她回房间,爬上床,不一会就睡着了。
王南惊叹她的入睡速度。还有,她的话……
他站在床前,盯着她,头枕着右手臂,蜷缩身子,脸几乎全部陷进枕头里。
窗帘没拉,整间房被阳光明晃晃地光顾,亮得几乎刺眼。
但苏妙睡得很熟,她从来不拉窗帘,但如果他要拉,她也没意见。
她跟周潇渏很不一样,周潇渏只待在暗黑厚重的世界,他是没半分反对的余地。
阳光灼人,黑暗吞人。
但谁都本能的追着阳光跑。
他的答案?是什么无所谓,那刻,他看得出来,她并不在乎他的答案。
他蹲下,脸贴近,感受到她平缓的呼吸。
他的唇轻轻印在她额上。
突然她眉头皱起来,很大动作的翻了个身,嘴里恶狠狠嘀咕,“王南,王八蛋……杀!”
王南一愣,差点没笑死过去。
3、
苏妙揣着做好的方案,来到王南给的公司地址。
苏妙以为会见到王南,其实没有。
出现的是他堂弟王宣。
王南没告诉苏妙的是,新公司是他堂弟王宣从中撺掇而成。这堂弟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在美国读市场营销,谁知中途迷上摇滚,玩得疯了竟偷偷辍学,但也没在音乐路上走远,不到2年,跑回来说,想玩电商。
所以,整间公司由他坐镇。
现场参与竞争的还有另外3家运营公司,只有苏妙单枪匹马,拎着电脑进门。
苏妙是最后一个提案。
一进会议室,苏妙的视线即被前面一彪形大物钉住。
这人存在感太强。
王宣个头跟王南差不多,但块头极大,身子魁梧有力,衬衫下肌肉一块块隆起,露出的肌肤麦黑麦黑的,眉浓眼粗,面相生得有点凶。
会议桌两边还坐着2个长得五大三粗偏又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六只眼睛黑幽幽地看着她。
“苏妙?”王宣念着资料里的名字,身子向后靠了靠,懒洋洋道:“开始吧。”
苏妙定神,打开电脑接好投影仪,导出资料,讲她的方案。
中途,他打断她,“投入产出这里,你的投入比别人多了5%,但产出反而少5%。”
“数据要多好看我都能做出来,但脱离事实。你看到的是前2个月的数据,纸尿裤的主要购买用户,妈妈们,她们的特征是,一旦建立信任,黏性非常强,自家小孩4岁前,甚至亲友小孩、以后二胎,会一直持续购买。所以前期投入主要在于口碑构建,时间线和投入会多一点,一旦粉丝社群建立,流量上来,会有一个爆发期以及持久的增长期。”
“一个互联网公司,不可能让你持续亏2个月,这样太冒险,不值得。”
“如果能双倍、多倍赚回来就值得,目光应该放远点!”
王宣抬起黑手,虚晃一下,笑道,“你是说我眼光不够?”
“就事论事而已。”
王宣像被她逗乐,哈哈笑不止,又盯她几秒,才说:“好吧,这个先放一放,还有这里,卖点太单一。”
苏妙笑笑:“王总,品质加价格优势,已经涵盖一切。我们产品品质可以媲美日本最热的同类型产品,但价格,我们比他们低三分之一,这对于看重质量又精打细算的妈妈来说,绝对会产生不小的冲击……”
他们断断续续聊了足足2小时,苏妙说得口干舌燥,最后总算结束。
但王宣这时却变哑巴,壮硕身子往后重重一靠,抬眼,目光犀利,盯住她足足有3分钟。
苏妙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但又不能认怂,极力的保持自若。
王宣不出声,其他2个又像左右护法一样,安静等候教主下命令一般。
好诡异。
苏妙气场越来越弱,弱到她要拍案反弹的时候,王宣终于开金口:“你跟我哥很熟?”
What?酝酿几分钟就为了这一句?
“你……哥?”
何方神经?
“谁让你来的,谁就是我哥!”
啊?苏妙愕然,你们哪点看得出是共享一个爸爸的人?
两人长得完全南辕北辙。
许是苏妙表现得太明显,王宣皱眉不悦道:“我堂哥。”
哦,同一个爷爷。但你们王家的基因真不是一般弱啊。
王宣看苏妙发愣,翻着白眼嘀咕:“你还没答我。”
苏妙闻言脸一黑,“不熟。”
“胡说!”王宣突然大掌一拍。
苏妙吓了一跳,“我怎么就胡说了?”
“你的脸写得很清楚,你在胡说。”
怎么感觉这人比他哥还神经?
苏妙脸更黑,“我们今天似乎不应该谈这个!”
“我知道啊。”他居然面色一宽,黑脸笑得闪光发亮,“那现在我们就谈应该谈的。”
苏妙静静等他接下来的话。
他双手抱臂,黑黝黝眼睛又盯紧她,“抱歉,我不能用你。”
苏妙一脸沉静,“能否给我个说法?”
“当然可以。”他笑眯眯,“你大概没了解,我和我哥之间不对盘?”
“不了解。”
王宣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阴森森地露着白牙,“基本就这样,互相残杀,有我没他。”
苏妙冷笑,“所以我现在成了他的人?”
“他让你来,意思是什么,瞎的都猜出来,我傻啊,专门找个人来管自己?还是个女人。”
苏妙扶额,这根本就是个心智未长全的孩子嘛。
还有,她什么时候成了王南身边一条狗?苏妙气得也想掀桌子。
“还有一点,”王宣继续开启,“潇潇姐是我好兄弟,我亲耳听见他们吵架时出现你的名字。”
“是么?”苏妙此刻倒是不怒反笑,“真奇怪,你一面跟你兄弟势不两立,一面又跟他女人打得火热,仗义而为,你们可真会玩。”
“你懂个屁,凭我和潇潇姐打碟、打王者荣耀打出的交情,不值得我站她?”
“你站谁都跟我无关,但你浪费了我几个小时。”苏妙狠狠扣上电脑,怒瞪他一眼,脸色阴沉。
“唉哟,还发火了。”王宣呵呵笑,“给了你那么长时间,你都没能说动我,说明什么?”
“说明你还不是选择因为个人私情cut掉我。”
“说明你不是最好的,另外2间公司的方案比你优秀。这点,我哥问起来也无话可说。”
苏妙闻言,像听到特好玩的笑话一样,黑亮的眼睛满是笑意,“是么?我就喜欢你这种做戏做全套的人!Good luck!”
“不送。”
王宣听出她话里满满的讥讽,心情顿时恶劣下来,重重踏出办公室。
4、
苏妙走出大厦,抬头望天,太阳西斜,刺眼的光芒已经收起来。
但抵不住心情阴郁。
苏妙垂眼,一下下的将滑落在脸颊的发丝掠向耳后,越来越躁。
她之前确实一心想着不让姓周的好过,想掺和进来,闹得他们鸡飞蛋打。
但做方案的过程中,发现这个项目倒是真的值得一试。
有雄厚的投资方,拿到中国地区线上线下代理权,是旗舰店,用户群、产品优势非常明显。
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她和王南之间,表面看来她是强势一方,但其实,主导地位的从来都是他。
在最初相识的日子里,好几次,都是她呕心沥血地交付方案,等着他点头,尽管她摆出骄傲气势凌人的姿态,其实暗底里,战战兢兢心像被挂在空中吊打,来来回回的晃,最后由他决定让它停在哪一边。
被欺负被不公对待,她除了打除了骂,严重点的献出身体来玩玩暧昧玩玩套路,其他的,基本别无他法。
而他,她,他们,可以分分钟将她捏在手里。
一份工作offer是否给你,看心情。
只要周潇渏想,她依然有机会成为她的房东,让她再次尝尝半夜被赶出门的滋味。
当然,还要看看她有没有让对方买一栋房子来对付的价值。
但苏妙又觉得事情不应是这样发展,不应就此结束。
她拨出一个号,“你在哪里?”
王南低沉的声音传来,“在公司。怎样?王宣那小子没为难你吧,我忘了跟你说……”
“见面再说,我去你公司找你。”
“喂……”
二十分钟后,苏妙出现在王南公司楼下。
一侧高大冷硬的建筑墙面,细碎金色的夕阳下,投下短而淡的影子。
晚风拂面,苏妙逆着光,身影像一张金色剪纸,苍白的脸,黑的眉眼,从剪纸中跃然而出。
王南忽然觉得时光在凝固。
他缓缓走近她。
她笑了一下,“这个时候,没打扰你吧?”
王南也笑,“你居然这个反应。”
苏妙奇道:“我什么反应?”
王南双手做自我保护状,“风平浪静啊。我以为我要不被你揍,要不大骂一场。看,我都做好准备了。”
看样子,他已知道原委。
苏妙哭笑不得,“你还被虐上瘾了。”
“不是,是王宣太过分,要死赖活的来求我弄个公司给他玩,现在好了,无事挑事,造反了。”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陡然提高,气得牙痒痒,“前几年开始,他就和我扛上,大概有次他和女朋友开房开到一半,被我带人冲进来把他抓走……”
苏妙满脸鄙视,“你做这种缺德事,他不宰了你已经算好了。”
王南憋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我这是救他,他们一起吸,吸嗨了,被人举报,我不带他走,来的就是警察了。我叔叔为人极严厉,又爱面子,若被他老子知晓,半条命加一年半载的自由估计是没了,这小子看不清……”
苏妙对他这些家里长短没兴趣,她只看着他,说:“王南我问你,你当初找我做这个项目,是因为什么?愧疚?顺口一提?”
王南一愣,貌似没想到她问这个,不过不难回答,他摇头,“纯粹是出于欣赏,如果我对一个女人有愧疚就送公司给她玩,那我们王家的日子估计也不长了。”
苏妙静默几许,扬起嘴角,“我知道了。那我想试一试,行不行,试过才知。这个时间不用很久,一个月。”
王南不自禁笑,“好,其他交给我。”
“谢了,你上去吧,我不占你时间了。”
苏妙转身走。
“苏妙……”王南下意识的叫出来,但要说什么,其实没想好。
苏妙压根没听到,低头思索着事情,径直往前走。
5、
苏妙经过一个修整整齐的草坪,离停车处还有十几米远。
有工人在草坪上方1米多高支起细细的水管架子,给草地浇水。
细细密密的水珠,如雨丝般,在半空中无声挥洒。
苏妙并没注意到,等她感受到,已被洒了一脸水。
尽管“雨”不大,但脸和头发都裹上一层水雾,伸手一抹,湿了一片。
“哎,你走路都不看路的。”王南已从后面追上来,拉过她,看到她的囧样,不禁好笑。
“很好笑么?”
王南看她黑如锅底的脸,赶紧闭嘴,知道她怒了。刚被王宣唰了一道,没怒,现在小小的被喷一下,怒了。
王南早摸清她脾气,没敢接她的话,“你不如去车里拿纸巾擦擦。”
“要你管。”
“你讲点理,我不是为你好么?”
“是么?可是我因为你遭了多少事。”苏妙狠狠地斜眼瞪他,许是一下子发力的缘故,她眼睛激动得有点发红。
不是没有委屈,怎么会没有委屈!
只是很多时候,她凭直觉本能去抵抗,像一只愤怒的母鸡,弱点缺点太容易暴露,落在盘旋在上方的老鹰眼里,委实可笑,就想着随时拿来一乐。
王南霎时窘得不行,“是我不好,你别气了,为我这种人,不值得。”
“你也知道不值得。”苏妙一拳拳挥过去,“你们就爱欺负我,欺负我,欺负我什么也没有……”
喊着喊着她愣了,这特么的怎么听都像琼瑶剧女主上身?那声音又软又嗔,跟那句“你坏你坏你怎么可以这样坏”又有什么区别?
我操!
连她自己听着都有问题,更别说王南了。
砸在他身上的拳头没有平日的力度,更像是赌气,两片唇微微撅起,露出难得的娇憨!
王南又感到有只手在轻轻痒痒的挠着,他嘴角忍不住挑起来。
“笑毛啊!”苏妙觉得丢脸,真动了力气,王南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还不解气。
这时已到下班时间,路上人多车多了起来,甚至还有一两个青涩的妹纸经过,软声软气的喊了声“王总”。
“看到没,女人应该像这样才讨人喜欢!”王南捂着胸口,恶声恶气道,妈呀,他都快成了人肉沙包,专供她练手的。
那两小姑娘霎时闹了个红脸。
“是吗?”苏妙突然贴近他,笑靥如花,在逆光中像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泛起的细碎闪光,漾起阵阵涟漪。
“这样的,喜不喜欢?”她继续笑,唇贴上他的,还伸出舌调皮地舔了两下。
王南脑中有个声音激荡的回响,这是她出的幺蛾子,这里每一个认识他的人都在进进出出。
这个死妖精怎么会让他好过。
但她的唇很软。
她的身子她的拳头她的人很硬,但她的唇很软。
奇怪,硬的她,他想去挑衅,软的她,他想深入。
他托住她的脸,趁她张开嘴间隙,迎了上去!
所以说,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跳过去。
苏妙在心底轻轻叹了声 。
王南的手劲很重,吻也很重,很深,吸吮的声音让她的皮肤发紧。
他们在路中央,旁若无人,像在重温,像在宣示。
夕阳余下的热度,不时入耳的人声嘈杂声,都是刺激源,渐渐的,两人脸颊身体燥热,呼吸也不畅了。
路上有车开过,车主也是个浪漫的主,停下来,等着。
就像大脑突然“cut”的一声令下,苏妙猛的推开他。
车缓缓的从他们身旁驶过,车主脸上挂着暧昧的笑。
“谁让你动了?”苏妙捂着嘴巴,眼神还带点茫然,声音强装出一股凶狠劲。
但她的样子一点也不可怕,刚被亲完的女人怎么会可怕!
所以王南神情轻松,还一副回味的死样,“你不也动了!”
苏妙烦躁地抓头,指着他冷笑道,“嘚瑟个毛啊,我今晚回去能安乐地洗洗睡,但愿你也能!”
王南这才像回过神,一时愣住,看看周围,脑中闪过某些镜头,终于是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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