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快起来快起来,都什么时候还睡,快烧饭去!”
叫嚷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她约莫三十岁上下,看上去似乎一点都不会打扮自己。别的不说,单那嘴唇就够呛!打个比方吧,要是哪个嗜看灵异恐怖小说的家伙在幽寂的小巷撞见她的话肯定是要把她当作一吸血鬼刚刚在哪个可怜的人身上饱吸了一顿回来——如此,被撞见的那家伙大致是要被吓晕的吧!
然而被叫唤的那个女孩却一点都不怕她。她之所以一骨碌打床上下来,手忙脚乱地去淘米,洗菜,再炒菜那是因为她自觉今天中午的午饭给误点了!等着吃饭的足足有一打人哪!那些人都是给他家主人打零工的。幸好她平时跟他们混得很是热乎,因而那些人都不会怪罪她的。至于她的主人——是一个及其温和宽容大度的建材老板,她只消找几个听上去很能打动人的理由来解释为何误点的话,他会放她一码的。何况她还真是有确凿原因的,昨晚睡觉时,起初太热,她没盖被子,后来下起大雨,凉风侵袭了她一夜她也不知觉,早上醒来始觉不适,不住地打喷嚏,还流鼻涕且头昏脑涨的,怕是着了点凉,她一摸自己的额头竟然还烫手呢,就想再躺一会儿,谁承想就睡过头了呢。
如此,她也就放下心来!也就不把那个“吸血女人”当一回事了,何况她又不是老板娘,也只不过是老板手下的一介记帐人员而已!
“这个恶心的女人,凭什么资格对我指指点点的!”她边将切好的乌鸡块倒进油锅里使劲地炒边在心里忿忿不平着。
她是被雇来专门给老板员工烧饭的,顺便打理一下老板家的卫生,比如拖地板啦,洗衣服啦,就相当于“保姆”的身份!
这个保姆,今年才不过十七八岁,是个傣族姑娘。在人们的印象中,傣家的女孩似乎一个个都是极其水灵的:有着飘逸的长发,清纯秀丽的面容,凹凸有致的身材,温柔大方的性格——然而,我再怎么大度,也不能将以上列举的赞美之词用到她身上去。她长得黑不溜秋的,厚肿的单眼皮,稀松的学生发,而且最有碍观瞻的便是她那两颗龅门牙了。
按说,长成这样的女孩多半是自卑且内向的,但她却不!她似乎一点都不意识到自己的丑,一和男人说话就嗲声嗲气。幸而西双版纳的这边的多数男人都很纯朴,不怎么注重外表,不以女人的美丑来决定自己的态度。因此,她也就没受过他人的蹊跷!虽说老板是浙江商人,但在这边打磨十多年了,基本上已经没有了江浙一带男人的挑剔和刻薄,对她的这种“矫情”他反而觉得是弥补了她外貌上的缺陷,反倒显得可爱了!
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楠蝶帝娜”,居然和我国舞蹈表演艺术家“刀美兰”的原名一样呢。“刀美兰”也是傣族人,据她自己所说,她那原名“楠蝶帝娜”是她出生不久抱到佛寺里让一个老和尚给取的,那名字的意思是“仙女的百合花”,象征幸福吉祥之类的!而据这小保姆说,她也是出生不久被抱佛寺里让一个老和尚给取的!
如此有趣的巧合还真让人怀疑那些老和尚是否都在心里贪恋“仙女的百合花”呢。
【 中 】
厨房隔壁的餐室里,围着一张大圆桌子坐着清一色的男人,且大多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这些人的饭菜就是楠蝶帝娜“伺候”着的!当然,她依主人的意思只负责他们的中、晚餐,至于早餐她就不管了!
此时,饭菜还没上来,他们都在嘻嘻哈哈地说笑着,似乎是很开心的样子,没有人因为楠蝶帝娜的失职而造成这午饭的误点而埋怨的。他们当中有一个人也许是无意识也许是一时兴起,用筷子敲了几下要盛饭的空碗,没想到这一举动马上就传染给了他旁边的人,而旁边的旁边的人也受感染,于是到最后,竟至于这一桌的人都用筷子或紧或慢或轻或稍重地敲将起来。那“叮叮咚咚”、“乒乒乓乓”的声音俨然成了这午餐的前奏乐!
“可以吃饭喽——!”随着一声响亮的叫唤,楠蝶帝娜端着一个大盘子微笑着出现在他们的视线,盘子里放着几个炒好的菜。
“饭也熟了吗?我们都快饿晕了!”他们当中一个三十来岁的问。
“熟了熟了!今天真是抱歉啊,等下再给你们多加个菜陪罪呢。”楠蝶帝娜话音刚落,马上就有几个人站起来去厨房间把另外的几盘菜和两个大电饭锅端将过来了。
这时,那个喜欢在嘴唇上涂“血”的女人走进来了,她也是吃这里的饭菜的,除楠蝶帝娜外,她是他们当中的唯一的女工。此女是四川人,从小在四川长大,大概辣子吃得多报恩吧,她也就没辜负了那辣椒对她的无形中的滋养,性格那真是辣得很!但心胸却极狭窄,大概是管帐目的原因吧,她养成了斤斤计较的习惯,碰到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饶人,经常会泼口大骂。这样的性格导致那些男人都对她敬而远之。当然她也没把那些男人放在眼里,认为他们都是干粗活的,而独她一个是干细活的,拿的工资比他们都要高呢,自然就要作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来。
她基本上是不跟他们坐在一起吃的,多半盛了饭,再拣几个菜压在饭上自个儿端到她自己的办公桌上吃。(偶尔也跟老板去外面吃大餐)!人家都是跑腿运输各类建筑装修材料的没固定的办公桌,只她一人优雅地坐着算计着进出的财务,办公桌是最稳定也最考究的。如此,她连吃饭方式也要特殊化。当然,那些“粗”人都只简单地认为她是因为一个女的夹在他们中间无话或不好意思才和他们分开吃的。
她进来后,有点反常,竟然脸带微笑呢。还说:“今天,我就和你们坐一起吃吧。”于是便真搬了椅子插到他们当中去,害得旁边的两个人都“受宠若惊”似地站起来,腾出更多的空间让给她。她之所以这样心血来潮大概是忽然感觉寂寞了吧,然而也不好说。
她这一“插足”,气氛马上就显得沉闷了很多,原先在他们中间荼毒流窜着的各种粗俗的笑话此刻都销声匿迹了,大家都只低头吃着饭,无师自通地装起“绅士”来!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显然这气氛,她也感到诧异了!
然而,他们在听到她这样问之后也还是没话,只憨笑着看了她一下,又继续吃饭了。
“咦,怪了,今天你们怎么这么乖?”当楠蝶帝娜端着那盘刚刚炒好的黄鳝送进来的时候不由地打趣一句。随即马上又说,“快趁热尝尝,我烧的黄鳝好吃不好吃,说实话我不太会烧这个菜的。”
于是大家纷纷夹了一筷子尝了一下。
“什么味道嘛,叫人怎么吃啊!”说这话的,自然就是那个口唇涂“血”的女人了!只见她一说完就将刚刚送进嘴里的黄鳝给吐掉了。她一向把她当下等人对待,再加上她长得比她丑多了,就更加地打心眼里瞧不起她,因此很是刻薄她。
楠蝶帝娜一时很尴尬地站着,心里象猫抓似的难受,不管怎样,那也是她的一番心意啊,就这样被这挑剔的女人给践踏了!让她在这一帮子男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她还真开始打心里有点恨起她来。
“我觉得还好,就是稍微咸了一点!”有人这么安慰她。于是,很多人都这样响应。
那女人大概突然自觉无趣,饭还没吃完就起身走开了!
【下】
午饭过后,楠蝶帝娜收拾了碗筷,清理好厨房后就用香皂洗了手去主人住的房间拖地。今天他们俩都出去办事了。本来老板娘若在的话是要午睡的,她做什么都要蹑手蹑脚以免惊醒她。现在老板娘不在,而且她知道她到下午很晚才会回来的,于是乎,她觉得自在多了。
她先把客厅的电视打开,拿着遥控器从这个台调到那个台,选自己最喜欢的节目看。然后边看边拖地板。当看到电视里有一个女孩在跳舞时,她一时心血来潮把抹布甩在一边,打赤脚学着跳!少女的天真大概在不同身份的人身上都存在的吧,它会在某个特定的时刻自然流露!如此,单拖客厅的地板就花去了整整一个多小时。接着,她再去盥洗室把丢在垃圾筒里的一袋卫生纸给倒掉。回来之后又用洗手液洗了手,准备洗衣服。
但是她觉得很累了,从起床烧饭到现在一直在忙碌着呢。而且,因为感冒的缘故头沉得很。于是,她就没去马上洗衣服,而是躺在了客厅的长红木沙发上,她想休息一下。
等到她醒来时一看时间,真是吓了她一跳!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
“哎呀,我怎么又睡过头了!”她自言自语着,赶忙去洗主人家换下来的衣服,还好老板娘只一条裙(内衣内裤老板娘自己洗),老板的也只一件衬衫(他喜欢穿牛仔裤,而牛仔裤不是天天换的。)
只花了十多分钟的时间她就洗好了!等晾好那两件衣服,她突然又想起在餐厅里堆着的一大帮员工的衣服还没洗呢,他们当中一大部分人是要等着明天换的,都快四点半了,要手洗这一大堆的衣服,等洗好恐怕太阳都要落山了,然而老板娘一再交代过,员工的衣服不可放在洗衣机里搅。而且——这个时候也该去烧菜了!怎么办呢?她有点手足无措了!
最后她还是作出一个冒险的决定,她想趁老板娘不在,将那一大堆衣服拿下来放在洗衣机里洗,期间去烧菜!这样一来,既可以偷懒地节省很多时间,还能沥干衣服,那些衣服在外面吹一夜的风到明天自然就会干透了!
于是,她就真把那衣服拿来放进洗衣机,可是刚放好水她想离开去烧菜时,楼下的门开了,传来老板娘的一声习惯性的咳嗽!
她慌得跟什么似的,忙将洗衣机的电源插头拔掉,再速速地把衣服往外捞。然而来不及了,老板娘已经上楼来了,她已经走到她面前来了!
当老板娘看到她竟然违背自己的“旨意”把员工的衣服放在洗衣机里洗时,顿时勃然大怒,对着她一顿臭骂!并扬言要解雇她!这是她自进入此家门以来受到最严重的一次语言上的“鞭笞”!
楠蝶帝娜不知所措诚惶诚恐地站着,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过错才好!她的泪簌簌地落下来,她突然之间就想起她自己的家了——
她在九岁以前,家境是很不错的。那个时候,她还有一个勤劳能干的父亲,种很多的橡胶树,橡胶树可以卖好价钱!然而一场山林火灾不仅把那些树全给烧得尽光了,还搭上了她父亲的命!她的家自此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那个时候,她还正在读小学二年级,如此她不得已也只甘愿辍了学。
她有一个哥哥、两个妹妹,她的妈妈是文盲,身体又弱,基本上赚不到什么钱,他们兄妹几个连吃饭的问题都很难得到解决,更不用说去上学了!她的那个哥哥成了最大的生活支柱!
她在十四岁便出来到这离家不是很远的勐腊县城打工,期间换过多次零工,辗转就到了这里!而在这当“保姆”算是她过得最舒适的日子,来不到一年就胖了十斤呢。这也是因为碰到了好主子之故!当然,主要是指宽宏大量、待人和善的男主子了!
都说——“说到曹操,曹操就到”,而当她想到她家男主子时他就出现了!那简直成了“想到曹操,曹操就到”啊!
他看到他妻子一脸的不满,又看到楠蝶帝娜泪流满面,就问他妻子到底怎么一回事,他的妻子自然是满腹牢骚且添油加醋地向他“举报”了她的过错!
然而,他听了只微微一笑说:
“她还小呢,犯错是难免的,何况又是这样的小错误!不要太责怪了!”
楠蝶帝娜那颗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随之说了很多感激的话!
“今天是端午节,应该要庆贺一下的!小楠,晚上你就不用准备菜了,我们大家所有的人一同去酒店里聚餐吧!”
在聚餐后回来路上,老板得知她感冒了,就拿出钱吩咐一个员工陪她去买了感冒药,楠蝶帝娜真为有这样的主人而感到幸运!
第二天,她一大早就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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