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张清河

                江湖·张清河

我叫张清河，嚣张的张。

父亲是镇上有名的读书人，我却半点也不随他。

文章非我所爱，江湖才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虽然我并不知道，哪里才是江湖。

在说书人的故事里，侠客们摘叶伤人，行侠仗义，侠士，魔头，美人，恩怨情仇，荡气回肠，令人神往。

十二岁那年，第一次听到剑神的故事，冲冠一怒为红颜，一人一剑，杀上黑风山，杀尽了黑风盗，十八颗人头滚滚落地。

此后，我没有再去听说书人的故事，却开始整夜整夜地做着一把剑的梦，一个江湖的梦。

我拿出积蓄了很久的一两碎银，央求街头的老木匠为我雕琢一把小巧的木剑，剑长不过一指，柄上有小孔，用红绳穿过，贴身佩戴在我胸前。

父亲平日里一向事务繁忙，倒也不曾注意他这个叛逆的儿子又弄出了什么新的花样。

十五岁，我在学堂冲撞了先生，他骂我有爹生没娘养，我的眼睛变得一片血红，杀气腾腾，不像个少年。

    先生知道我娘因生我难产而死，却不知，这是我最大的禁忌，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亵渎我的娘亲，虽然我从未见过她。

我拿起手边的一方砚台，狠狠地砸中了先生，这样的人不配做学堂的先生，他还有知觉，我又砸了很多下，于是，他死了。

看在我死去的娘亲的份上，父亲终究是舍不得大义灭亲，给了我几张银票，便让我去亡命天涯。

我向往快意恩仇，却也不曾想到流亡路上的辛酸，江湖，江湖，何处是江湖？

曾经的家里，只有爹和我，和几个仆人，和娘的灵位，但那好歹还是个家，如今我却一无所有。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受过伤，我的心也就渐渐冷了，狠了。

十多年下来，我竟然打下了一番基业，方圆百里尽是我锈剑门的地盘。

可惜，还是有两个遗憾，过去的家里再也回不去，新的家里也只有两个人。

我的孩子叫做张念慈，很清秀的名字，却是嚣张跋扈的恶少。

我知道他的恶行，一直都知道，但我只想做他的后盾，对也好，错也罢，他都是我张清河的血脉。

他的母亲叫宋慈，温柔，善良，也是难产去世的，她死时唯一的愿望就是让她的孩子好好活下去，我怎么能辜负她。

七月初八，一位老人驾临锈剑门，很多年前我听着他的故事长大，他是剑神。

老人很老了，满头白发，满脸皱纹，但他的手却仿佛还在中年，他的眼睛比星辰更加明亮，我深深地知道他的可敬与可怕。

没想到念慈的事情会招惹出这样的前辈，我五体投地，跪伏于剑神的身前，乞求他的原谅。

这是我第一次向人下跪，也是最后一次。半炷香的工夫过去，我不再乞求，站了起来，腰身挺直，如一把剑。

我是他的父亲，我是他的天。我死之前，谁也不能要了他的命，哪怕我面前的人是剑神，哪怕我背负的尽是骂名。

一剑西来，日月无光，这就是剑神的剑，我的目光渐渐开始涣散。

念慈，对不起，父亲再也不能保护你了，你会不会哭，会不会后悔，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

    我是张清河，如果有来生，我愿背负所有的罪孽，只求妻、子平安。

作者:毕公子    个人公众号:公子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