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

本故事纯属虚构，养育之恩大于天！祝所有善良的母亲（包括继母养母）幸福安康！

2017年3月4日      星期天      晴

继母

1、

柱子把书包抛向一旁的草地，随手捡起一颗石子对着面前的水塘扔去，一个水漂……不行，柱子摇摇头，继续扔去。

这个地方是柱子的秘密场所，每天他都会来这里打发一些时间。他不想太早回家，不想看见家里那个肥痴的女人。

算算，那个女人来家里已经好几年了，他也有好几年没看见过妈妈了。

妈妈离开家的那一幕一直深深地刻在柱子的脑海里。

那夜，爸爸在邻村帮忙打理丧事不在家，柱子被妈妈急急地叫起。他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迷迷瞪瞪地望着她，屋外传来阵阵狗吠声。

妈妈红肿着双眼，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着。她半蹲着身子，伸出手抓住柱子的肩膀， 目光急切，哽咽地说道：

“柱子！听妈妈说，我实在是跟你爸过不下去了！我今天必须得离开，可唯一舍不下的就是你……”

说到这里，妈妈一把抱住他“呜呜”地大哭起来。冰冷的泪水蹭在柱子的脸上，他一个激灵睡意全没有了。他挣脱妈妈的怀抱，连声问道：

“妈妈，你说什么？什么离开？谁要离开？你为什么要哭？”

这时，门外的狗吠声更急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刻意压低着传了进来：“翠！来不及了，快走！”

柱子疑惑地望向门外，那里只有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他有点不确定之前那个声音是否真实。

妈妈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她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从胳膊上退下一只银镯子，这还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算是比较值钱的一个家当吧。她一把将它塞进柱子的怀里。

妈妈紧紧地拉住柱子的手，嘶哑着声音：“柱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回来看你的！不要恨妈妈！”

话音戛然而止，妈妈突然甩开柱子的手，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外。此起彼伏的狗吠声将柱子从恍若梦境的状态里拉了回来。待他回过神趔趄地追出门外，妈妈已经完全消失在夜色中了！

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妈妈！不要扔下我啊！”

“咣当”一声，银镯子从怀里滚了出来，在黑夜里发出惨淡清冷的白光。

2、

这时，柱子闷哼着踢向一棵树桩上，想起了家中那个女人。

妈妈走后不久，爸爸就从外面领了个陌生女人回家。这个女人体态偏胖，头发稀疏，皮肤苍白，眼睛眯缝着，两只肥腻的眼袋吊在下面。

看到柱子的时候，她的眼神怯怯的，老想往爸爸身后躲，一只手反复捻搓着衣角。她的嘴唇很肥厚，嘴角泛着白白的沫，让人联想到痴傻智障。

柱子一跺脚，冲到女人身边狠狠推了她一把，怒吼：“你给我滚出去！不许你进我的家！”

幸好女人胖，竟然纹丝不动，只是受了惊吓，一退再退地缩到屋角，再不敢动了。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到了柱子脸上。父亲怒气冲冲地望着他，吼道：“你个不懂事的孩子！这是老子的家，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指点点！”

然后他一把将女人拖到面前，指着她对柱子说道：“她，从此就是老子的婆娘，也就是你的娘！你认也好不认也好，不许你再像刚才那样对她！”

柱子“哇”的一声大哭着跑出了家门。他没有看到，女人随后拔腿追赶的身影，只是被他父亲紧紧拖住。

也不知道出来多久了，夜凉如水，又冷又饿。他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头紧紧地埋在两膝之间，脸上黏黏地，分不清鼻涕眼泪。

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一股淡淡的饭菜香飘忽而至，胃里的馋虫被逗弄得纷纷探出了脑袋，柱子猛地回头张望。

是那个胖女人，天晓得她怎么找到他的！

女人停在了不远处，与柱子保持着一点距离。她指着手里的提篮，结结巴巴地说道：“终于找到你了，饭菜都快凉了。你吃，我走开……”然后她把提篮放下，果然转身消失了。

柱子正恶狠狠地盯着她，眼神突然落空，他有些茫然。

走过去将提篮打开，里面有一大碗白米饭，饭上盖着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边上围着一圈辣椒萝卜和肉丝炒笋尖，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吸溜了一下口水，抱着饭菜狼吞虎咽地一扫而光。吃完后嗒吧着嘴，用舌头将嘴角的残余舔净，连打了几个饱嗝。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的饭菜手艺不错，如此简单的食材被打理得有滋有味。

印象中，妈妈好像没有做过几顿像样的饭菜，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她总是捎带一些麻将馆里的剩菜剩饭给他吃，然后又急匆匆地离去。

突然想起了妈妈，柱子的情绪急转而下。他开始懊悔自己意志不坚定，吃下了这个女人的饭菜。

他猛地窜起身来，一个飞腿把提篮和里面的空碗踢得四处飞散。

只听见黑暗里一声惊呼，他被吓了一跳。一个人影显现了出来，急急地说：“莫怕，是我是我！”

那个女人原来一直没走，她捂着一边的脸从黑暗里闪了出来，费力地蹲下身子，将散乱的碗筷收好。其中有个碗碎了，她心疼地将碎片清理好。

她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对柱子说道：“回家吧，外面凉！”然后不等柱子回应，就急匆匆地先走了，好像生怕一个不小心会遭来一阵毒打一样。

柱子冷哼了一声，倔倔地不肯挪动脚步。这时一阵冷风吹过，远处的草丛里一双绿幽幽的眼睛若隐若现。浓黑的夜色劈面压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缩缩脖子拔腿向家的方向赶去。

跑到正路上，一个宽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那个女人显然是在默默地等他。听见他的脚步声，女人又加快了脚步生怕他赶上来一样。

柱子嫌弃地望向那个背影。但又不可否认，心中的恐惧此时一扫而光。

远远地看到亮着灯的家，父亲正孤单地蹲坐在门槛上闷头抽烟，眼睛不停地朝这边张望着。黑暗中的柱子有些心酸，他已经原谅父亲了，怪只怪这个女人！她不但挤走了妈妈还抢走了父亲的心。

女人快速地挪到柱子爸跟前，丢了个眼神给他。柱子爸心领神会，知道柱子也回来了。他一颗悬着的心落地，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向柱子走来。

“快洗洗睡觉去！你这个犟头娃啊！”柱子爸怜爱地将他拖进屋里，转身将门关上，将黑沉沉的夜堵在了门外。

女人把篮子放好，手从脸上挪开了。从柱子的角度可以看到她的右脸好像被什么划破了一样，流着血。

他突然想到之前破碎的碗和那声惊呼，心里闪过一丝内疚，但很快就被心中翻涌而至的仇恨和厌恶推翻了。

3、

此后，这个女人便在家里住了下来，一晃就是好几年。期间无论她对柱子有多好，都得不到他的半点欢心，因为在他的心中有一个位置永远无人替代，那就是他的亲妈。

柱子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寻找亲妈的念头，这个念头如同户外疯长的藤蔓，不停地纠缠延伸。

从城里打工回家的邻居无意中透露了一个信息，她在城里见过他妈，说话之间她的眼里露着一丝意味不明和不屑。

柱子兴奋极了，他继续向邻居追问妈妈的具体地址。她却戛然而止，三缄其口，再不透露任何信息，到后来干脆看见柱子就躲。

柱子很郁闷，不明就里。

这天，他看到邻居跟家里那个女人在院子里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他疑窦重重，笃定地认为：一定是那个女人跟邻居串通好了，不想让他找到亲妈！

他一个旋，冲到那个女人面前，大声喊道：“我偏要去找我妈！找到妈后把你从我家里赶出去！”

女人惊愕地望着柱子，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地靠拢邻居，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这么久了，无论她怎么变着花样讨好这个继子，都得不到他的一丝回应，她竟有些怕他。

邻居也有些尴尬，她不动声色地转身要走。柱子倔倔地挡在了她的面前，眼睛红红的，里面有急切的期待！

邻居轻叹了一口气，心想娃还小，给他个地址也不一定能找得到。

柱子得逞后，转身进了屋。

柱子爸还没有回家，女人站在院门口向外张望着。她很怕跟这个小倔娃单独相处，他的眼神总是恨恨地望着她，老说是她把他的亲妈赶走的，这样说多了，连她自己也觉得信了，并深深地内疚着。

屋内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女人心里一惊，她匆匆赶回屋内，看到那个小倔娃正在到处翻腾找着什么。

“你......这是？”

柱子停止了动作，颓然地坐在炕上，眼神充满深深的失望。他转眼望向门口的女人，眼睛一亮，匆匆走向她，摊开手吼道：“给我钱，我要进城找我妈！”

女人怔住了，她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孩子：情绪激动，脸上挂满泪痕，眼神愤怒，莫名地让女人心生怜悯。

她叹了口气，背过身子，悉悉索索地从内裤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卷钱，数了又数， 冷不防被柱子一把抢过去，并恶狠狠地低吼：“不准告诉我爸！”

“留点给我买药......”女人低声乞求道，柱子早已拔腿冲向户外。

4、

城里真大，有很多的人，很多的车，很多条路。

柱子站在街头不知所措，等他好不容易找到地址的时候，已经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了。

这里的街景与周边不同，一间间的小房子，灯光红红绿绿的，室内却朦朦胧胧。有几个穿着暴露的女子嬉笑怒骂着，不停地骚扰着过往的男子。

柱子鄙夷地望着她们，充满疑问地走向那排灯光。他挨个瞅着那些小小的房间，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错过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一阵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里。

“来嘛？！不贵，包你满意！”

是妈妈的声音！

柱子激动极了，正要大喊着奔过去，却猛地停住了脚步，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拖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往屋内走去。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透过昏暗，只见那个男人正手忙脚乱地在妈妈身上摸索，妈妈则半张着嘴，一脸妖媚地迎合着那个男人。

突然想起了邻居怪异的眼神，和村里的一些流言。也突然回忆起妈妈离开那晚，可疑的陌生男人的声音。

顿时，柱子脸色煞白，如坠冰窟。他抖抖索索的，双手紧握成了拳头。

就在他妈妈挣脱男人的怀抱，准备关门的那一刻，柱子疯了一样冲进去，从兜里掏出银镯子，重重地向她摔去，大声吼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妈！！”

柱子妈如同被雷击一般愣住了，待反应过来想要拉住柱子时，他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

5、

回到家中的柱子像得了失心病一样，沉默不语。

而柱子爸知道了女人给柱子钱找亲妈的事之后，狠狠揍了她一顿，女人被打得鬼哭狼嚎，满地打滚，突然口吐白沫地抽搐起来！

柱子爸吓坏了，赶紧将女人送往医院。

这几天谁都顾不上柱子了，家里的灶台冰冷，猪饿得哇哇直叫，柱子胡乱塞些青菜给它们裹腹，自己则东家一餐西家一顿地蹭饭吃。突然无比怀念那个女人在家的日子，这个念头冒出来时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又是一个漫长的夜晚，这时门外传来狗吠声，不过很快又转为亲昵的哼唧声。

柱子无精打采地出门查看，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鼻而来，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立在门外，徘徊不前。

“柱子......我是妈妈！”

柱子急急地想把门合上。他妈妈赶紧伸手推着，带着哭音道：“柱子！听妈妈说！”

门缝里，柱子妈伸进来一只手，上面抓着一大把钱。

“妈妈有钱了，是来给你送钱的！”

“谁要你的脏钱！我没有你这样的妈！”柱子一把打掉妈妈的手。

“柱子你不能不要我，妈妈已经再也生不出孩子了，以后就指望着你给我养老了！”柱子妈仓惶地喊道。

“早干嘛去了？爸爸说得对，你就是个坏女人！”

“柱子，只怪你爸爸太穷了，我只是想过更好的日子。没想到麻将馆认识的那个男人骗了我，我落得人财两空，才逼不得已地干了见不得人的行当。柱子，你可怜可怜妈妈，原谅我吧？！”门外传来柱子妈的低泣声。

柱子却觉得一阵恶心，犯过错之后居然还可以冠冕堂皇地把自己形容成一个受害者，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如果不是她生不出孩子了，还会来找自己吗？柱子这样想着。

“难道你情愿跟着那个又丑又肥的后妈在一起吗？”柱子妈突然说道。

听了这句话，柱子没来由地怒了！他松开门，直面妈妈：“我就是这样想的，怎么了？！她又肥又丑？可她做的饭菜很香！她絮的棉被很暖！她缝补的衣服跟新的一样！你呢？你给我做过什么？教我打麻将吗？”

柱子自己先怔住了，这么多关于那个女人的好话真的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吗？

“柱子......我。”柱子妈哑口无言。她还是试图将手中的那叠钱塞给柱子：“我错了，以后会弥补你的，你原谅妈妈吧？”

看到这叠钱，突然想起那个女人帮自己找妈妈时，给的那一小卷钱：毫无目的，倾其所有，还被爸爸打了一顿！柱子没来由的一阵心酸与感慨。

他冲妈妈喊道：“你放心！你老了我会养你的，我不会跟你一样自私无情！但现在我不要见到你！”没有再理会泪眼婆娑的亲妈，却是向医院方向撒腿跑去！

6、

躲在病房门口，柱子看到那个女人垮了一样瘫倒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浮肿，身上挂了好几个吊瓶。医生正在说，乡下的医院条件差，没法治好她的病，得转到城里去。

女人却挣扎着要起来，口里喃喃道：“我不去！我要回家，家里有猪，有田还有果树，我得回去干活！”

柱子爸一把压下她，泪眼朦胧地说：“都这样了，还惦记那些干啥？你傻不傻啊！”

女人虚弱地回道：“柱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读书还得花很多钱，不能把钱浪费在我的身上。一定没有医生说的那么严重！要是你不打我就好了......”

“我是看着柱子可怜，没娘的滋味我最清楚，打小我就没有见过自己的亲娘，也一直惦念着，何况他的娘还在......”

柱子爸埋下头，搓着手陷入懊悔中。

门外听到这些，柱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泪流满面地冲到病床前，抓住女人的手，哭喊道：

“妈！一直以来都是我不好，不该那样对你！”

猝不及防，女人被惊吓到了，她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这个嚎啕大哭的男孩，像是不认识一样。

还是柱子爸在一旁提醒道：“柱子叫你妈了！孩子肯认你了！”

女人这才回过神来，她百感交集地回握住柱子的手，眼角渗出了泪花。

柱子望着这些年来为自己忙上忙下毫无怨言的女人，回想起自己偏执与冷漠的过往，悔恨不已。

都说“后妈总归不是亲妈，永远隔层纱。”其实是因为内心的执念与偏见蒙蔽了自己的眼睛啊！看不到她所有的付出与辛劳，总是挑着她的刺，连她的呼吸都是错的。

“妈！您好好养着身体，大不了我不念书了，打工赚钱给你治病......”柱子哭着，将脸伏在继母的手心里。

幸福来得有点突然！继母一时哽咽无语，只是盯住柱子眼泪哗哗地流着。

柱子爸伸出手在柱子肩膀上拍了几下，表情里甚是宽慰。他说道：“都别太激动了，让你妈好好休息。”

柱子抬头，抹了抹眼泪，又望见继母脸颊上淡淡的伤痕，就是那晚被碎碗割伤的地方。

他犹疑了片刻，告知：“刚才我妈来找我了！”

继母眼神黯然，低声道：“你要跟她走么？”

“怎么会呢？我把她劝走了！”柱子紧了紧握住继母的那只手。“你和她都是我的妈！长大后我一起孝顺你们！”

不可置信！继母望向柱子爸，脸上绽出了两朵红晕。这晚柱子没有回家，跟爸爸一起在医院里守了一夜。

第二天医生再次进来给女人做检查时，惊讶地发现：一夜之间她身上的所有险情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医生终于同意女人过几天就出院，回家做保守治疗。

不久后，柱子家的屋顶升起炊烟，灶台重新燃起了火焰，诱人的饭菜香充满了整个房间。

柱子放学后，很少再去那个私密的地方发呆了，现在他每天都会匆匆忙忙赶回家，而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帮继母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