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 摄影师阿布
贼 摄影师阿布
初二放暑假,我去了邻镇的建筑工地打工。
镇面建在一个岗坡上。大批建筑队沿着斜斜的水泥十字路向东展开,有的“乒咚乒咚” 忙着拆,有的“叮叮当当” 忙着建。白晃晃的烈日下,翻开的红土地有点像殷红的血。
我在工地上打小工。 搬砖、筛沙、拎灰桶、扎钢筋笼、 上夹板,都得干。等墙砌高了,我就站在楼下打砖 —— 在锨上叠两块红砖,吆喝一声,甩上二楼,脚手架上的小工接了砖,直接递给大师傅砌墙。
打砖要稳要准。我一开始打的砖翻跟头,直接将接砖的罗虎掌心豁了口子。心一慌,砖又打偏了,吓得师傅们笑骂一片。后来才找到了窍门。
罗虎是别村的青年,有20岁样子。 他身材魁梧,但脑子似乎不太灵光, 听到别人说事常点头嗯嗯啊啊,自己却说不出所以然。 他的眼角一天到晚到处扫,不知在想些什么。
日落西山,红霞满天。收工的男人们赤膊叼烟走向栖身的工棚。我们老板借了亲戚搬空的红砖小院子给大家住,遮风挡雨好多了。
院子里有一架枝繁叶茂的葡萄,刚刚结果 ,显然还没有熟。罗虎一手扶架,踮着脚尖扯下一只葡萄。咬了一口,呲牙裂嘴吐掉,踮着脚又去够。
“好不好吃啊?”
我们一抬头,只见房东女人站在面前,脸色阴得拧得出水。
“嗯,还有点酸。”罗虎若无其事。
第二天中午,房东女人拎来一只大篮子,将架子上所有冒头的大小葡萄剪光了。
晚上,我去摸枕头下面笔记本,突然发现本子不见了。这本子是我的奖品,里面还藏着5块钱。我遍寻不见,就找杨老三商量。
杨老三是我刚交的朋友。我上班前一天,他从二楼跌落下来 , 被一根8号铁丝刺破右眼皮扎伤了眼球,好在没重伤。后来他和岳父喝酒,酒力上来眼睛剧痛。去医院等半天,医生只顾接电话谈笑风生,杨老三一声不吭地疼晕死过去。他岳父气得拎着凳子追打医生——好像没追上。
现在杨老三贴着纱布回来上班,我俩很快形影不离。他听我说完就讲,去翻罗虎铺盖。他手脚一直不干净。
我果然在罗虎的被子里找到自己本子。打开来, 里面的5块钱已然不见, 盖着学校公章的扉页和几页日记也被撕掉了。
罗虎还嘴硬说本子是自己的 ,又解释不清,气咻咻地走开了。工头安慰我几句,也走开了。
杨老三说:“罗虎是工头村的,他爸是小学校长, 这帮人当然照顾他了。要不要揍他?”
杨老三递给我一支皮带,“你先动手,我马上帮你。”
我吓了一跳。“算了,钱丢了,就当少打一天工吧。”
楼越盖越高。天气也越来越热。有一天,我们正在苦干,看到隔壁的工地送上来一车西瓜。一群工人笑哈哈地围上前,有的抡起斧子劈瓜,有的拿锯子拉瓜,有的用砖碴割了一圈瓜皮,一拳砸开,人人吃得兴高采烈。我们看得口水直流。
扎好钢筋笼、上好夹板,我看到夹板里还有大包未用完的钢钉、扎丝,伸手想去掏。几个工友低声呵斥我:“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老板不是会省钱吗?让他再买去。”哗啦一声将混凝土倒在了夹板里。振动棒“吱咛咛”开始工作。
盖了一个多月房子,才发现闹笑话了,我们两家工地本来是合盖一座大楼的,后来却发现后墙不在一条直线上,合龙处也差了一拃宽够不着,两家施工队长跳着吵架,我们只好先放假了。
回到砖房,我拎起被卷,想跟杨老三告别。惊见他猫在墙角,正拼命往被卷里塞施工队的钳子、羊角锤、钻子……后来将一叠玻璃也夹了进去。
我低声问他:“你不怕被逮到了?”
“嘘——大家都在拿呢。有罗虎,谁会怀疑我嘛。这就是跟贼在一起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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