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之二

【浮生若梦】之二

残简断编

西装

应该是三十年前吧，见满街都是穿西装打领带的了，忙去买了一套紧跟形势。一位女同事见了，不住地赞美我如何如何帅气，西装如何如何气派，弄得我脸红，不好意思，忙胡诌一首打油诗解嘲：

人类灵魂工程师，

太阳底下最光辉！

西装革履多神气，

歪的！

清洁

自思并不是一个特别讲究清洁的人，但为了满足赤脚走在地板上的那份舒服安逸，就花了大半个上午做卫生。 虽是开着空调，也忙出一身臭汗，冲个澡之后，就坐在地板上，喝茶，抽烟，听音乐，享受劳累后的那种身心放松的恬淡。

无意之间，我发现不远处残留一丁点黒渣，以为是拖帕掉下的布碎，忙起身，弯腰下去，伸手去捡。嚯，那黒渣竟飞起来了，吓我一跳。 不料它飞到门口，又折回，好像故意要让我看个究竟似的，得意地盘旋好一阵，才从窗口飞去了广阔天地。

嘿嘿，原来是一只幽默好玩的苍蝇！

红岩魂

学校接上级指示，组织学生看《红岩魂》展览。因为每人须交两元参观费，有教师戏称“上坟”。更有人开始算账，说城区各校将为展览敬献多少多少大洋。 由此又有人感慨：想不到红岩先烈抛头颅洒热血，当了权力之争的炮灰，死后竟被子孙当摇钱树。

我想，这与高僧涅盘之后，留下舍利子为大小和尚们提供香油钱同理，是最具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

罚站

一位乡村教师带着自己刚上小学的儿子进城，路过一家酒楼。儿子见门边站着一男一女，一身制服，毕恭毕敬，好奇地问：他们站在那儿干啥子？父亲悄悄回答道：小时候，他们读书不认真，上课不听讲，老师叫他们站黑板，他们不站，还和老师顶嘴，长大了出来工作，酒楼老板就罚他们从早站到黑！

小女三岁时

小女三岁时，见读小学的哥哥姐姐早晨上学下午放学，很羡慕。只得买了个小书包，让她在屋子里模拟上学放学，过过瘾。

她是乐此不疲，可大人却得一遍遍地重复“同学们好”“同学们再见”，感觉像个白痴。

有一回，哥哥姐姐们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回家，边跑边吼“放假喽……”。她听了，开门去看，倚在门框边半天没声响。

看她一脸忧伤，问她怎么了，她竟泣不成声，嘟哝道：“我……为什么不放假……” 没几天，就把她送去幼儿园了。

老农发言

一老农到市里开人代会，走了几十里山路，又坐了半天汽车，一进会场就睡着了。持续了足足五分钟的雷鸣般的掌声，把他震醒。在服务员的引导下，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分组讨论的会议室，一进去，主持人便点名叫他发言，叫他谈谈学习三个代表的心得体会。

他是个不善言辞的耿直人，嗫嚅好一会，说：“在我们村里，大人细娃儿都叫我张代表，我为农民说了些话，但是也没得啥子值得骄傲的。与三个代表比起来，我做的那点事就差得远了。这三个代表呀，我看个个都比我强……我一定要向他们学习！”

铺盖面

四川营昌有一种很有名的小吃叫铺盖面。一外地男子第一次去营昌，女朋友请他去餐馆吃铺盖面。

男子近视，被刚端上桌的热气腾腾的铺盖雾了镜片，一边用筷子掀铺盖，一边感慨：“好大的铺盖！”用纸巾搽去雾气之后，再用筷子掀铺盖，异常惊讶地问：“铺盖下面怎么什么都没有？”结果满堂哄笑。

女朋友羞愧难当，愤然离席。据说因此一言，男子失恋。

驼背

驼背长年累月坚持晨跑，风雨无阻。一熟人老喜欢拿他开玩笑，说：“看不出你娃背上背一坨毛铁，还天天跑得屁颠屁颠的哈……”驼背十分严肃地回应道：“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有压力才有动力嘛！”

黄书

一所乡初中无钱购买图书，为迎接市里普九验收，只好打报告到乡上要钱，乡上回复：没钱，自己想办法；过不了关就下课。

校长无奈之下，决定要每个学生回家找五本书来凑数。几千册书汇聚一处，也填满了嗷嗷待哺的崭新的书橱。但急急忙忙摆好，才发现都是车站码头小贩销售的杂志书籍，绝大多数属于扫黄运动的漏网之鱼。——本是学生父母打工往返途中买来消遣的玩意儿嘛。

时间不允许再作安排了！校长叫给书橱加上锁，并嘱咐临时代管图书的教师：天王老子叫你也莫打开。

遗憾的是，那带队检查的偏偏是个老书虫，见一个乡级初中竟然摆了一屋子书，就非要看看，无论代管教师怎样东拉西扯，他都坚持要看。校长急得大冷的天额头直冒汗。钥匙抖抖颤颤地打开了那装满黄色书籍的书橱。

老书虫满脸笑容地抽出一本，看见封面上的比基尼小姐向他挤眉弄眼，骇得连连后退。那位代管图书的教师急中生智，解释道：这些都是本校历年扫黄的成果…… 总算过了验收关。

校长感谢那位教师，不久就提拔他当了副校长。

人定胜天

雷声引出雨声，只听见唏哩哗啦的暴雨从天而降，真可谓大雨倾盆。这时街面上的鼎沸喧哗被压得很低很低，似乎显出一缕胆怯。

大自然说话了，人是应该闭嘴的。“人定胜天”，“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痴人疯语！倒是“与人斗其乐无穷”还像句人话，虽然有虐待狂的嫌疑。

作客

在乡村度过了自己的童年。那时，作为一个孩子，最喜欢去亲戚家作客。作客不但可以吃个饱饭，还可以打打牙祭。

而且重要的还在于：在家里即使有饱饭有荤菜吃，也难免被父母唤来唤去，不是做这样就是做那样，而作客了，没事了，可以和孩子们尽情地玩了。

老实说，在那个年代，作客比过节还让人憧憬啊！半个月前，我大半年没见面的两个妹妹回来，我们说起儿时的往事，说起作客的乐趣，没想到她们比我还念念不忘哩。

人到中年，往事不堪回首，对未来已经没有幻想。看着孩子们渐渐长大，看着父母一天天衰老，就觉得这人生的筵席，酸甜苦辣麻五味俱全，我不过是这筵席上一个不争食不挑食的客人而已……

藿香薄荷，清热解渴

农贸市场摩肩接踵熙来攘往，一派世俗烟火气象。买好了所需食物，本来可以打道回府，但想到今天清晨还算凉爽，且沿街两边的摊摊值得巡视，便漫无目的地溜达，心想或许有什么新鲜的物品呢。 新鲜的物品没发现，倒是发现一推着自行车的小贩好玩。自行车兜兜里横着一捆藿香和薄荷，青幽幽的枝叶，散发出来自田野的清香。

小贩四十岁左右，黑面，矮小，瘦弱，但两只眼睛骨溜溜地转，特别的精神。他一面按响铃声，一面吆喝着：藿香薄荷，清热解渴…… 吆喝得不但押韵，而且有节奏。这两样夏季植物，乃乡下寻常之物，长于房前屋后，与荆棘野草为伍，我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每到夏天，母亲都会用它们泡茶，盛于大钵巨碗之内，劳作之后回来，咕噜噜喝下几口以解暑。即使现在，母亲寄居城市二十年，也还不改这个乡土习俗。

正当我决定回走之际，那小贩在“藿香薄荷，清热解渴”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卖完了回太和”。哈，太有意思了。我不由扭头回看，更加觉得那张黑油油的瘦脸可爱。

太和，离城四十公里之外，三县交界的一个繁荣小镇，有山有水，有边城之风。当年大学毕业出身社会的第一站。

藿香薄荷，

清热解渴，

卖完了回太和。

呵呵，简直就是一首被诗经漏掉的诗嘛。细细琢磨，却又有日本俳句的意味。大热的天，因为这个吆喝而心感清凉，是以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