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盅情蛊，困住了你我，困住了感情，却困不住生死轮回。
题记——浴火涅槃的蛊情
一
万里晴空下，千丈高山中，林间小屋里。一壶清酒，一只烤兔，便是我的午餐。
“敬天涯！”
端起了酒壶，我开怀畅饮，天涯何处觅，我独坐山中，笑谈苍生。回想着曾经的一幕幕，看向了院子边缘的小土包，土包前，一方木牌孑然而立。
左手拎着酒壶，右手捏着烤兔，我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土包前，看着木牌上刻着的字，泪水不禁潸然而下。
“天涯，你的涅槃神蛊呢？天涯，你的情蛊呢……”
哽咽着，艰难的咽下了口中外焦里嫩的兔肉，你最爱吃的兔肉，更令我心酸。
“你的师父来看过我，哈，一个邪教教主，竟然想拉拢我这个道门弟子！她可真会说笑话，让我打发了。天涯啊，你怎么，就不在了呢……”
叶天涯，多么美妙的名字，落叶飘至天涯，天涯飘落的枯叶。我还记得你反复咀嚼我的名字和道号的时候。缘海道人燕吹雪，你说我的道缘如同大海，我就像一只踏雪而来的归燕，自由翱翔天地间。
“还记得吗？你得意昂扬的跟我提起你最难以割舍的涅槃神蛊和情蛊的时候，还印在我的脑海里，那时的你我，多好啊，无忧无虑……”
十年前，你就是一个身穿苗疆服饰的妙龄少女，蹦蹦跳跳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道长，喝酒吗？我这里有好酒哦。”
端坐树下，遥望天际的我转过了头，你身上的银饰和铃铛伶仃作响，坐在了我的身侧，把你手里的酒葫芦递向我一个。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爱喝酒。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
我接过了你的酒葫芦，开怀畅饮着，品着嘴里和喉咙传来的刺激和滋味，我不禁咂了咂嘴，道：“果然是好酒！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天涯，叶天涯。落叶飘至天涯，天涯飘下的落叶。怎么样？我师父给我取得名字呢。”
我再次喝了一口酒，脸上泛起了潮红，脑海中传来了一股强烈的冲击，但我依旧清醒，笑道：“果然是好名字。美景配美酒，又有美人相伴，无憾矣！”
“咳！”你突然咳了一声，脸上的红润配上这西陲的日暮，令我有些沉醉。你却转移了话题，问道：“道长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贫道道号缘海，俗世名唤燕吹雪。”
“哇！好名字诶！如同大海般的道缘，踏雪而归的春燕，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翱翔天地！我也想这样呢……”
你低下了头，我也低下了头。
自由吗？呵，如同你我这种门派天才级的弟子，何谈自由啊！
饮尽了酒葫芦中的美酒，我感觉到了异常的尴尬，率先打破了沉默，问道：“你是苗疆的人吗？还是说你是五毒教的弟子？”
“我不是苗疆的人，是五毒教的弟子。江湖传闻中的邪教弟子。”你有些低落的说着，然后俏皮地耸了耸肩，大感无畏的说道：“无所谓啦，我问心无愧，无愧天地正义，所以我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我笑了，点了点头，没错，无愧天地，就不必在乎别人的看法。这是我体会不到的心情。
“你是毒师？”
“不不，我是蛊师。我擅长蛊术哦。”
“哇，我刚刚喝了你的酒，不会被你下蛊了吧？”
我夸张的看着你，开着玩笑。
你娇笑了起来，也开着玩笑，说道：“对啊，我给你下了真言蛊哦，你怕不怕？”
……
我们聊了很久，很久很久，直到月上中天，你才得意的昂着头，说道：“做一个蛊师其实也不错，有很多蛊可以医治病人，还能疗伤，又能加强功力。也不是所有的蛊都是害人的，就比如说传说中的情蛊和涅槃神蛊，都是很神奇的蛊呢。”
“哦？传说中？它们存在吗？”
“当然啦，我师父已经把涅槃神蛊和情蛊都传给我了呢。说到这两个蛊，可都是和爱情有关的呢。就像是情蛊，一旦种下情蛊，就说明两个人一颗心，一生一世。而涅槃神蛊，也被称之为凤凰蛊，所谓凤凰涅槃，起死回生，它没有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但却能让一个重伤垂死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如初呢！有人说，如果一个蛊师把凤凰蛊种在了别人的身上，也就代表把自己的心，交到了那个人的手心里。哦对了，还有最为神奇的九狸蛊，利用了狸猫九命的传闻，可以让人假死三次呢！”
我惊讶的看着你，没想到过这么蛊中也有如此神奇的存在。一生一世一双人，一颗心的两个人，那所谓的情蛊、凤凰涅槃，能使将死之人恢复如初的涅槃神蛊、令人假死的九狸蛊，比起我们道家法门，神奇的太多了。
“那你有那个九狸蛊吗？”
“那是我们镇教之宝，连教主都不能用。”
二
共赴中原的路上，我们天南海北无所不谈，直到你我各回教派，方才分别。
而这一别，便是三年。
七年前，江湖上传来噩耗，十大门派排名最后的流花派惨遭不幸，一夜之间尸骨无存，经调查，证实为蛊毒所致，毒杀四千余人，用控尸蛊将尸体送到了坠仙崖下，而坠仙崖之下，在那之后便是遍地的尸骸。
而江湖上唯一一个以蛊毒闻名江湖的大门派，便是排名第四的邪教教派，五毒教！
借此时机，江湖十大门派中剩下的八个门派里，有四大门派联合一处，欲直接剿灭五毒教，而我，则有幸被我所在的纯阳道教选中带兵，前往五毒教分坛金蝉教。
可我不知，你所在的，便是金蝉教，你的职位，是金蝉教三长老！率兵御敌的三长老！
我亦不知，为何三年来会对你苦苦相思。自那一日青州城相遇，林间畅谈，似乎你我就已经无法分离。
……
“天涯，你就是我的天涯，我纵使不忍，却依旧一剑断了恩仇。”
喝着酒，吃着那旧滋味的兔肉，眼角的泪，早已湿了衣衫，我笑道：“天涯，可是，你的蛊呢……你那涅槃神蛊凤凰蛊呢？你将情蛊下在你我的心中，却不告诉我你的凤凰蛊，种在了哪里。”
轻抚你的无字碑，我的心，早已飘到了当年的战场之上。
……
战场之上哀鸿遍野，杀戮纵横，残肢断臂不断飘洒，兵刃即出，必见鲜血！喊杀之声不绝于耳，五毒教渐渐成为了历史的尘埃，金蝉教分坛处，当你与我的目光相合的那一瞬，你逃了。
吩咐侧将督战，我亲自追上了你。
不知道是我不敢追你，还是说我不忍追你，你我在山林间追逐了整整一天一夜，直至第二天日出，终于在坠仙崖边，你我停下了。
“你已经无路可走了！和我回去！”
长剑向前递了过去，剑尖直指你的鼻尖。
你却嗤笑一声，手中的弯刀一甩扔在地上，苦笑道：“还有一条路，就看挡路之人肯不肯放我走了。”
“你身为五毒教众，无辜杀戮众生，手上沾满了无辜的鲜血，就算我肯放你，其他人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手中长剑微颤，气息极其不稳，不知是累的，还是悲愤所致。
“若我告诉你，我根本没有参与那件事，我甚至不知，流花派之变。你可信？”
“中原武林之上，除了你师父，只有你最擅长控尸蛊，你说，我信吗？”
“那你，又想如何？”
“我……”
我良久无语，你我之情，早已深种，我又怎舍？
可你……亦是江湖武林的大敌。
长剑刚欲丢弃，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无数的脚步声，和兵刃的声音。
“拿起你的武器，打我！”
我连忙喊道，我也持剑而上，两人假意作战，却都心知，你我二人根本不可能对对方动手。
“缘海道人！杀了这个蛊女！为流花派报仇！”
“燕吹雪，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缘海大师兄！师尊有令，此番金蝉教一战，不得留有活口！你若不杀，弓箭手！”
……
各种愤恨的喊杀声传入耳畔，我绝望的看向了你，天涯，你为何，此时会面带笑容？
闭上了眼睛，不敢看你的眸子，我长剑向前探去，狠狠地刺入了你的腹部。我心中大骇，你为何不躲？
身后传来了无数人亢奋的高呼，他们渐渐退去，我终于睁开了眼睛，拔出了长剑。
“你怎么……你怎么不躲！”
“你需要，给武林一个，交代。我，没事。你知道，知道的。”
你嘴角溢出了血迹，刺激着我的双眸。
紧紧将你抱在怀里，我的泪水飘洒而下，问道：“你的凤凰蛊呢？涅槃神蛊在什么地方？快吃了，我等你恢复过来，恢复过来之后，我们就归隐江湖，不问世事。”
“我，没有，没有神蛊。”
“什……什么？你说什么？！”
我大惊失色，犹如晴天霹雳轰在脑中。
你气若游丝的声音，令我心碎。
“如果，是你。你会把蛊下给，下给谁。你猜，我又把我的蛊，下在，下在了哪儿……”
你的声音有气无力，你那沾满了血的手，抚摸着我的脸，我却麻木的看着你那双令我一生都无法忘却的眸子，心，早已沉入谷底。
我还不知，你把情蛊种在你我身上，我更不知，你的涅槃神蛊去了何处。
我只知道，你要死了，被我亲手杀死的……
“啊——！！”
你沾满了血迹的手从我脸颊上滑落的那一刻，我终于不甘的怒吼出声，仰天长啸，飞速的奔向了其他的战场。
三
疯狂的杀戮着，不分敌我，不分善恶，不论是谁，不分昼夜，不眠不休，只要是战场上站着的，我都要杀！
我知道我疯了，是因为我亲手杀了你，我的师弟，我的盟友，被我杀的连连后退，身上不知有了多少伤口，却丝毫不觉疼痛。
因为我的心，更疼。
金蝉教分坛，银蛇教分坛，天龙教分坛，魔蝎教分坛，檐龙教分坛，五毒教总部，六大战场，我整整厮杀了四天四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厮杀着。
每一处战场都因为我的出现而不得不暂时休战，休战过后，便是根本无心再战了。
因为死伤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了令人难以接受的地步。
直到我最后停下的时候，我面前站着的一个中年女子，看着我渐渐昏倒，不住的摇头苦叹。
她的声音，依旧在我耳边回响着。
“唉！可怜的孩子，一盅情蛊在身，难怪天涯圣女会抗拒我的命令。你该歇歇了，燕吹雪。”
……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那个中年女子和一群穿着苗疆服饰的男男女女围着我，眼神中透露着惊讶和无奈。
“圣女此举，已经很明白了。看来这个小伙子还不知他身上发生的事情。”
“是啊，乔教主。我们要不要公布这个消息？”
“算了吧，他的意识才刚刚苏醒，这个消息公布出去，对谁都没好处。唉，可惜了，天涯的尸体带回来的时候已经太晚，就算是九狸蛊也没用了。”
呼的一下惊坐而起，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看着那个被称为乔教主的中年女子，上气不接下气的沉声问道：“我这是在哪儿？天涯……天涯救不活了吗？”
摸着身上已经成了破布条的衣服，可我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任何伤势，甚至，好像从未经历过任何大战一样。完好如初。
可我记得，我在战场上放肆厮杀，不知道受了多少伤，更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为什么……难道是……
“你醒了？”
看着我的样子，乔教主面容憔悴的叹息了一声，道：“你现在在我们五毒教的密室中，是我们圣女修炼之地。天涯……你的无奈之举和天涯的含笑而去令我们敬佩，可圣女天涯……算了。你只要知道，你被我捡回来的时候，已经几乎没有气息了，可我却看到你身上的伤势在渐渐恢复就行了。你走吧。”
连滚带爬的下了病榻，推金山倒玉柱，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狠狠地砸在了地面，含泪吼道：“晚辈恳请乔教主让我再见一次天涯！只是最后一面！晚辈恳求乔教主！”
乔教主没有说话，看着我，默默无语。
良久，她挥了挥她的袖袍，叹道：“此一战我五毒教伤亡惨重，你们正派也没落到什么好处。如今大战过去两个月有余，江湖上张贴告示，你缘海道人燕吹雪已经成了武林暗杀榜的前十名了。你现在，只能隐姓埋名去隐居了。给你个建议，坠仙崖边，无人敢去。”
坠仙崖边？难道……她就葬在那里了吗？
我苦笑一声，低声喃喃道：“多谢乔教主指点，再见。”
……
在那之后，我浑浑噩噩的饮酒度日，拎着酒壶，我摇摇晃晃的来到了坠仙崖边，入眼的，不是曾经的荒凉，是一片白雪皑皑。
而林边，立着一方孤零零的无字木牌，木牌后，便是一块土包。
坐在碑牌前，我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泪水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呵！三个月了，天涯。已经三个月了啊。武林十大门派大战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可是，那就像是做梦一样。你五毒教除了伤亡惨重外，主要教员安然无恙，你的乔教主，也就是你的师父也没事。”
拍打着碑牌，我放声痛哭，直到我的喉咙嘶哑，心痛欲绝。
双手狠狠地抓着地面的石土，沙砾刺破了手心，鲜血滴落，我却毫无知觉，只顾着我的悲愤之情。
“我终于，终于知道，你将你的涅槃神蛊，种在了哪里。乔教主告诉我，告诉我……我当时已经……”
……
饮尽酒壶中的清酒，我的心绪渐渐稳定了下来，温柔的趴在了你的坟包上，声泪俱下的说道：“天涯，你个小傻子。你怎么这么傻。一盅情蛊种在你我心头，却留我一人苟活于世。是你太爱我，还是恨我刺你一剑。”
七年了，整整七年了。
你我的情，你我的蛊，该有个了断了。
从林中屋走了出来，看着你的无字碑牌，我放肆的笑了起来。
手中的物事被我扔了出去，默默地走向了坠仙崖边。
“坠仙崖，是个好地方。天涯，等我，我这就来陪你。”
一脚踏出崖边，我含泪而笑，张开了双臂，向前，探去。
一盅情蛊两相思，一剑恩仇涅槃情，七年苦守无字碑，坠仙崖上心空空。
“天涯，我来了。”
原来，当年那一壶酒，你真的下了蛊，不是真言蛊，而是，情蛊。
（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