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婚姻账本

作者: 去七饭 | 来源:发表于2022-03-14 13:01 被阅读0次

    我们再一次冷战。距离上一次默契的不理彼此,这才过去一个月。

    01

    郑津觉得我有问题,一个月的生活费怎么能有2000块之多。

    他的那本小本,已然边角起褶。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每一笔开销。

    他不止一次地质问我钱花到哪里去了。

    我不止一次地答他,“你说花哪里去了?孩子不得花钱,吃喝不得钱,难道让我们喝凉水活?”

    作为在财经领域摸爬滚打数年的郑津,凡事算得特别精细。

    他的小账本无一遗漏记着每笔花销,在他的算计中,分毫不差是生活的全部。

    我被这精密的数字打败了。

    开始思索这样的生活意义何在。

    02

    “益媱,你嫁给他,妈死了都能闭上眼了,”我妈不止一次表达她的满意,只要逮着机会,她就复念这句话。

    母亲的鬓角泛白,那几缕白发于一团黑色中异常扎眼。

    “白色越来越多了,妈老了,哎,”我抚摸着她的头发,替它们压得尽量服帖,以掩盖母亲的年龄。

    “妈,吃水果,你爱吃的,”我哄着妈吃奇异果,手不禁搭上她的肩,以传达我作为女儿的孝顺。

    爸和妈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我则灵魂出窍,游荡在清醒和理智间。

    郑津这个点在加班吧,他有没有想我?我们应该结婚吗?

    想着我妈的施压,渴望的眼神,我骗自己道:“郑津多好,我们门当户对,是天作之合。”

    03

    新婚的甜蜜是短暂的,像挥手之间。

    随着孩子的降临,钱成为了生活的主题。

    孩子在婴儿床里哭,我和郑津为了奶粉钱吵得不可开交,“你说说,你说说,你是养孩子还是坑我呢?一个月花几万块,有你这么花的吗!”

    忙活的月嫂看不下去,拦着郑津说:“小郑,不能怪小益,你们不能吵了,否则孩子该没奶吃了。”

    我的情绪被堵到极点,被郑津一通质问,现在眼泪干了又湿。

    月嫂是孩子出生前就找好的,就这样,我都是求爹爹告奶奶,才得来的。

    郑嫂是月子中心有名的细心人,经她的手护理的孩子,个个鲜活灵动。

    孩子出生后,我的睡眠不佳,一直靠数羊入睡。

    但郑津无暇理会,他照旧早八点出门,晚十点回家。

    我和孩子不过是花钱的人,他才是那个守财得当的人。

    他的不悦渐渐显露,充斥在一言一行中。

    今天再一次质疑我,当着郑嫂的面。

    郑嫂自然是退了出去,留下我们面面相觑。

    我梳理了钱的去向,郑津听完撇一撇嘴说:“那郑嫂,就别用了,一个月上万,怪费钱的。”

    郑嫂的薪资是我妈在承担,郑津以为我在拿我们的钱支出用度。

    其实婚后,我们一直是AA制,但郑津连我的那部分也纳入计算中,记入小本本里。

    身为投资人,他是别人眼里的明星,作为我的丈夫,他是掌控花销的狂魔。

    这样的日子,有趣么?

    我不置可否。

    04

    所有的女人都逃不出跟婆婆的相处危机。

    自郑嫂走后,郑津的爸妈搬了进来。

    郑津的妈知道我请了个薪资万余的月嫂,进门的当下,就给难堪,“郑津啊,这家里得改改了,别什么人都往家领,不放心啊。”

    婆婆从前是开出租的,眼神特跳闪,嘴也快,一口老北京的腔调十足,“益瑶啊,以后省着点花,日子哪敌得过时间长。”

    婆婆算是在摆正自己的姿态,教我做人,过日子。

    我忍着劲,抱着孩子说:“妈,那是的,郑津赚钱不容易,家里都指着他呢。”

    作婆婆的都喜欢人夸儿子,何况是另一个女人,她的儿媳妇。

    婆婆爱买超市打折的肉,我是从肉的味道中分辨出来的。

    吃起来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味,像是放了数天的僵尸肉,我问:“妈,这肉哪儿买的?不对呀?”

    婆婆上下唇一搭,说:“超市买的呀,好着呢,贵呢。”

    我偷偷地埋进碗中,趁婆婆不注意倒进马桶,转身的瞬间,塑料袋上的价签耷拉着,一半在外,一半在里,“22号,保持期3天,今天不都30号了吗?”

    想着那只废弃的塑料袋,我扔了碗后,拉开冰箱门,那袋肉完好无损地躺在最上层,而方寸之间已充斥着臭味。

    “妈,你怎么......”我惊叫起来,吓得一屋的人都站在我身后。

    婆婆猫腰从我胳膊肘下掠过,堵住门说:“怎,怎么了?出了啥大事?大惊小怪的。”

    “妈!过期了!它们......”话都没说完,几个人纷纷呕吐不止,包括婆婆。

    120来得很快,我们抬上了救护车。

    特别是郑津,婆婆做的肉合他的胃口,为了捧场亲妈的菜,他吃得最多,痛苦甚于其它的人。

    05

    一家四口全部中毒,抢救室里人声骚动,“这吃了什么?是肉么?怎么中毒这么厉害?”

    趁着还有意识,我扒着床边的栏杆尽量保持清醒。

    孩子托付给了邻居,可我不放心,都怪这该死的肉,怪人贪婪的心。

    郑津和我一左一右霸占着诊疗室,而婆婆和公公被解除“警报”。

    头一次见儿子晕迷不醒,婆婆吓得大啕,“津儿呀,怪我害了你,都怪妈呀。”

    “吓一吓也好,省得再祸害人,”我悄咪咪地想,却闭着眼装可怜,享受着婆婆的惊吓。

    婆婆和公公守着郑津,一夜无眠。

    我睡得死沉沉的。

    再醒来时,郑津也醒了,“老公,郑津,好点了吗?”我装模作样地问道。

    我还恨着他妈呢,不是婆婆为省那点钱,给全家吃过期肉,根本不会弄这么一出。

    郑津有些恍惚,说:“我怎么进医院了?发生了什么?”

    他是装傻还是真傻,吃了过期肉,竟浑然不知。

    婆婆说:“津儿,是妈的错,不该给你们吃那肉,你原谅妈。”

    哦,想起来了。看郑津的神情,方才想到那顿饭的使然。

    郑津是婆婆的独子,靠着苦学,走进了投资领域,成为名投资人。

    但婆婆的教导,令他养成了固化的生活模式。

    冬天和夏天分别两身衣服,够换洗就行。

    不办理信用卡,不提前消费,买东西都是全款,等等。

    与他生活得久了后,他的单调令我愈发难忍。而他发展为,将我做为另一个郑津,试图囿限我。

    “老婆,花了多少钱?我得记一下,”郑津打断我的思绪说,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掏出那本小本。

    “你......”我嗓子堵了一下,见是人来人往的急诊室,压着火,不再吭声。

    婆婆和公公赞成马上记下花销,我面对强大的气流,只得妥协,又一次地放弃了与之抗争。

    06

    隐忍、妥协换不来对方的尊重,积蓄的情绪如火山爆发般,愈积愈深。

    我们的摩擦不断,数次是因婆婆引起的。

    婆婆拆开的快递散了一地,好好的花蔫啦吧唧,像在控诉经受的蹂躏。

    “妈,做什么?谁让你拆快递的!”我气得抖擞,双手不停地挥动。

    婆婆不是第一次翻东西了,包括我的大小物件,她都充满好奇心。

    床头柜、衣柜,垃圾桶,只要有价签的东西,她定要翻看,审视。

    婆婆不在乎地说:“益瑶,怎么了?这样大做文章。我们家郑津还有他爸爸,没人经不住审查的。你是不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怕呀?”

    我还没发难,她倒先扣上顶道德的高帽子给我。

    “你,你懂不懂什么叫边界感?我是益瑶,不是你儿子,请你放尊重!”我吼动的声音此起彼伏,我承认,我接受不了这样入侵我生活的人,尽管她是郑津的妈,依然不许。

    郑津比他妈更有意思,“老婆,花是你买的?多少钱?我记一下,不能超支了。”

    母子俩唱双簧的本领与生俱来啊,弄得我哭笑不得。

    花是闺蜜送来的,知道我爱绣球花,特别寄来的。

    我该怎么表达失意和愤怒,郑津的眼里只有帐帐帐、钱钱钱,我觉得我快疯了,只有一步之遥。

    07

    婆婆习惯了主导一切,可她不该次次训斥我妈。

    又拿出教导人的作派,好好地吃饭场面,成了教训人。

    婆婆叉腰瞪眉说:“亲家,你们益瑶可能花钱哩,我们儿子赚钱的速度没她花钱的速度快啊。”

    有意无意总爱在我妈面前显摆郑冿的能耐,觉得我们家高攀了他家,觉得我益瑶是靠人养着的女人。

    我噗嗤笑了,郑津的母亲早年下岗,父亲打零工。

    得亏婆婆脑袋瓜子转得快,学着别人开出租,这才扭转了一家人的生活,及郑津的学费来源。

    我妈好面,端着教授的架子不肯与婆婆撕扯,觉得失体统。

    手边的茶水不小心晃了出来,正中婆婆的衣裙,她惊慌中叫着,“哎呀,怎么弄的,是刚买的,50块儿钱呢。”

    我妈瞥我一眼,主动擦拭其衣裙上的渍水,说:“不好意思哈,亲家母,益瑶从小宠坏了,得亏了郑津包容她。见谅啊。”

    我替我妈出恶气,她倒又做君子,怎么不知险恶呢。

    古语说:人不欺我,我不欺人;人若欺我,必还一针。

    我妈听到了当没听到,笑盈盈地同婆婆攀谈。

    大家庭的聚会本是剑拔弩张的,就此走向了和谐。

    这顿饭我私下结完帐了,我邀着我妈我爸径直向外走,郑津的脸色阴睛不定,似有怒火般的。

    08

    门刚合上,郑津大发雷霆,将小本掏出说:“益瑶,你干吗去结账?的今天是你妈请咱吃饭,理应她付钱!”

    一口一个我妈,嘴里没半句尊敬的话,郑津像个小人,嘴脸狰狞着。

    小本小本,这本帐算得清么。

    婚后我们aa制,孩子的抚养费一人一半。

    家里的物业水电费是他出,可我的衣服、日常花销、停车费,都是自己掏钱。

    结婚几年了,他除了送给我一套价值2000的护肤品,再无其它。

    没有旅游,没有玩乐,生活的重心除了孩子就是记帐,这种日子是天堂还是地狱?

    “益瑶,知足吧,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呢。老公名校毕业,工作好,人品好,家庭责任感重,你是嫁到了蜜罐罐里。”

    无数人曾经这样投以艳羡的眼神与我,享受片刻的同时,我又无从诉说。

    生活没有蜜罐罐,只有记帐。

    我的心里泛起苦海,一片片涟漪荡漾不止。

    “你说,刚才掏了多少?我记下来,下次让你妈还咱们,”郑津严肃地说,低头翻动纸页。

    七个人合起来花了两百多,一家简陋的街边餐馆,人均消费二三十的店,值得这样惦记么。

    “对了,店名是什么,我一并记下,它家味道不错,要是哪天请人吃饭,这里物美价廉,”郑津又补上一句,似一把刀插进我心窝子里。

    我妈为了迁就郑家,故而选了这家消费低廉的店,而郑津仍咬着两片红钞票不放,非得刨出个金娃不可。

    “郑津,够了!有完没完,不就两百元,值得这样么!”我当下发疯般地尖叫,响彻屋子。

    我怀疑当时的嫁娶选择是否理智了。

    郑津收入高,家境一般,我们是适配。

    母亲说,这样他才会对我好。

    那句劝从萦绕屋顶,一双眼睛盯着我发问,“益瑶,你幸福吗?你选择的男人爱你吗?呵呵呵呵呵。”

    “不,我不幸福,我累了,真的好累,我不要!”我蹲在墙根,双手抱头,低头啜泣着。

    郑津傻眼了,走过来说:“老婆,怎么了?不就记个帐吗,怎么了嘛?”

    又是帐,还是帐。除了帐,他能说点别的吗?

    究竟是谁将我的生活活成了一笔笔帐,爱情的全部是数字吗?

    不,我从来没有过爱情。

    这一刻,我意识到,我们之间没有爱。

    郑津被婆婆打造成一枚文曲星,在婚姻生活中,在两性关系中,他接受的是女人该尊夫纲,以丈夫为首。

    他的些小付出,我该感恩戴德,感激涕零。

    说不清,辩不明。

    我们交谈过,辩驳过,可还是如此。

    09

    我和郑津离婚的消息,散布四野。

    那是阳光充溢的下午,我抱着孩子,拉着行李箱出门,“益瑶,去哪儿?旅游么?少见啊。”

    真讽刺,连隔壁邻里都知晓我们家不旅游的。

    “哦,不是的,我们离婚了,”我仰着头,含笑说。

    那人捂住嘴,一脸惊疑,“不是吧,郑津是好男人呀,可惜喽,便宜外人了。”

    我点点头道:“是呀,郑津很好呀,外人有机可趁了。”

    扭头的瞬间,郑津脸色白一阵红一阵。

    一个注重名声的投资人,被老婆,不,前妻当人的面挤兑,多丢份呐。

    不尊夫纲,不唯他马首是瞻,不记录一笔笔帐,头一次轻松快落的感觉,油然而生。

    见鬼去吧,郑津。

    抱着你的帐本做个好梦,祝我们不再见,永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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