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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老婆是一个蠢得让人伤心的女人，我一直是这样认为。为了省钱，她经常坐公交车去很远的农贸市场买菜，回来算了一下，加上来回路费，好像也便宜不了多少。
“李村姑，你有病吗？楼下有这么多卖菜的小店，非要跑去农贸市场，是不是闲得无聊，你不累吗？来回还要走那么远的路。”看着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老婆，我终于忍不住大声吼道。
“你懂啥啊！不当家不知生活的难处。”说完，这个叫李村姑的女人开始整理她的战果，把它们分类放进冰箱，剩下的塑料袋子放在纸箱里，用来当作垃圾袋。这些塑料袋，每个月可以为我们省下三元钱，李村姑很认真地给我算过这笔帐。
我是做销售的，经过多年打拼，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和一张厚脸皮，刚刚爬上了公司销售总经理的位置。人到中年，也算不错了：有房有车，子孝妻……“妻贤”就算了，虽然亲戚们都夸李村姑很贤惠。
“我们家不缺这个钱，你不要给我丢人好不好？你看看家里，到处是纸箱，厨房角落里堆满了塑料袋……”我现在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李村姑的这种做法让我非常不满。
“刘大国，你不要自以为是。你如果真的有本事，我们一家三口会挤在这小两房十多年吗？”
这下伤了我的自尊心，我大声喊：“李村姑，你这个女人太过分了！”接下来，一场口水大战已经不可避免。
李村姑的真名叫李春花。当年我和她谈恋爱时，她就像一个小猫，说话细声细语，结婚后渐渐变了，成了一个母老虎。我对她的称呼，从“小仙女”“大眼妹”“小花”最终定格为“李村姑”。
经过十几分钟的对骂后，我倒在沙发上喘着粗气，再一次完败在李村姑嘴下。吵架已经成为我们生活必不可缺的一部分，我和她的较量，就像小米加步枪遇到了冲锋枪，我的声音和气场完全被她覆盖掉了。
李村姑对外人温存如玉，对我和儿子野蛮粗鲁。“贤惠”这两个字与她没有多少关系，至少我和儿子都没有感受到过。
这个时候，李村姑已经换上了肥大的睡衣，衣服中间有个扣子摇摇欲坠，一只袖口上挂着一根长长的线。
为了养活这个家，我没完没了地工作，早出晚归，风里来雨里去。而李村姑️呢，一个家庭主妇，有什么贡献？如此对我不尊重。这要是在解放前，我早把这个黄脸婆休掉了。我越想越生气，坐起来，指着正在扫地的李村姑，说：“#……#……”
我大吃一惊，竟然说不出话来了。李村姑的扫把已经来到我脚下。
“把脚抬起来！在家里跟个老爷一样，吃完就躺，躺完就吃。你是猪吗？”这次李村姑好像赢得不是很痛快，余怒未消，大声对我呵斥。
“#……#……”我努力地说道。依旧没有声音，我开始紧张起来，拉着李村姑的手。
“什么事？有话就说，有屁快放！”李村姑很不耐烦。
我指着嘴巴“啊啊啊”地说道。李村姑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瞪得像灯笼一样，说：“你不会说话吗？”我点了点头。
“你刚才不是很能说吗？说我是一个蠢货，是一个没有回收价值的垃圾。现在怎么啦，把喉咙叫破了？”李村姑丢下扫把，坐在我旁边。
接着，李村姑去给我倒水，说：“你不要紧张，先喝杯水，休息一下。”我不停地发出“啊啊啊”的声音，还是说不出话来。
“整天就知道跟我吵。一个大男人，也不会让我一下。”李村姑边扫地边看着我。过了一段时间，我试了一下，仍然说不出话来。李村姑又去药店买了咽喉炎的药给我吃，她看起来也很紧张。
02：
第二天，我依旧说不出话来，去医院里做了一个全面检查：抽血、CT、胸透、喉镜……随后，医生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们，我得的是一种罕见的病：突发性失声。李村姑带着哭腔对我说：“怎么会这样？怎么办啊！”
医生装模作样地分析：可能是情绪波动太大，或者是以前说了太多话。接着他又安慰我们：“回去多休息，不要再说话，慢慢会恢复的。”
我感觉这个世界要塌了，在医院的一个角落里坐了许久，在李村姑连拉带扯下，坐车回去了。
“说话太毒遭报应了吧！”李村姑看着我说道。我瞪了她一眼，她不敢再说。过了一会儿，李村姑唉声叹气地说：
“如果好不了，以后怎么办啊？你可是我们家的主梁骨。
“家里的贷款没有还清，儿子还在读高一，你父母身体又不好，到处要花钱。
“为什么要做听力检查，完全没有必要。
“人到中年，万事从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这次检查，发现血脂和尿酸都很高，你要注意保养，不要乱吃。”
李村姑像一只麻雀一样，一路上叽叽喳喳，唠叨个不停。不知什么时候，麻雀没有声音了，我转过脸，李村姑靠着车窗，呆呆地看着前方。
我仔细打量着她：头发凌乱像枯草，脸上蜡黄、两眼无光，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李村姑是浙江人，长得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不算漂亮也不难看。如果放在人群中，我不一定能够在第一时间里找到她。
当年她唯一吸引我的地方，就是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过早已黯然无光。李村姑原本性格活泼，我们谈恋爱时，她总是挽着我的手，唱着走调的曲子，摇头晃脑，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后来.......后来就成了村姑。
03：
我再也不能和李村姑吵架了，很快我也辞职了，我一下子从天堂跌到了地狱。上个月我才坐上销售总经理位置，正想大干一番，如今......我吃饭如嚼泥，一点胃口都没有。
“你不要整天垂头丧气的样子，总会有办法的。”李村姑说，“实在不行，我出去找事做。”
李村姑还能找到工作？她会做什么？难道去做别人家的保姆，或者去做清洁工？我把目光移到阳台外，几片白云无精打采地悬挂在灰暗的天空下，不知要飘向何方。
一天又一天，情况没有任何好转。我去了其他几家医院，都说没有办法治疗。儿子也知道我的事情，李村姑说：“没有关系，还有我呢！”
儿子问：“老妈，你从来没有上过班，又只有高中文凭，哪家公司要你啊！何况你已经四十岁了。”
“谁说我没有上过班？我和你老爸谈恋爱时，在百货大楼上了两年班。只是生了你以后，便在家里照顾你们爷俩，做你们的保姆。”
李村姑去小区里一个房地产中介公司上班了，成为一个销售人员。而失去工作的我，只好在家里做家务，和李村姑的位置互换了。
我没有想到，李村姑竟然能找到工作。更让我想不到的是，李村姑很快就有了业务。
“今天有人看房，说要定一套，同事们都很羡慕我。”李村姑很兴奋。
我也很开心：上班才三天，李村姑就有成绩了。晚上，李村姑很努力地把饭菜送进嘴里，然后把碗一扔，躺在沙发上。她先是翻了一下手机，然后打开电视，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此时的李村姑，正是以前的我。
我收拾完碗筷，坐到她身边。李村姑说：“老公，你做的饭菜不行啊，你要认真点。”
我已经很认真了，还要怎样？我又不是专业做饭的。但是我说不出话，否则我又要和李村姑吵一架。
04：
第二天早上，李村姑穿上白衣黑裤，站在镜子前画眉毛、涂口红、抹胭脂。自从结婚后，我就没有看过穿职业装的李村姑。李村姑身材凹凸有形，散发着女人的味道，我忍不住上前抱着她。
“放开手，给我站一边去。以前想让你抱，你躺在床上像个死人。现在有精神了？”李村姑边化妆边说。
这个从史前文明穿越过来的女人，说话就是这么难听！我以前哪有那个精力，每天早出晚归，回到家里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我赶紧放手，寻找牙膏，牙膏盒已经成扁平状了。我拿起牙膏盒，向她示意该换新的了。李村姑伸出右爪接过牙膏盒，把尾部卷起，慢慢地往上挤压，竟然挤出了一粒黄豆大小的牙膏。
晚上，李村姑哭丧着脸回来了，骂道：“他妈的，原来是骗我的，只是想打听房子的价格。今天电话都不接。”
我很惊讶，第一次听到李村姑说“他妈的”，虽然她经常和我吵架。显然她感受到被人骗的滋味。
不久，李村姑跪在沙发上，拿着电话名单，开始一个个打电话。李村姑不断被人挂电话，被人拒绝，然后不断向对方道歉。
我不想听到这只麻雀的声音，起身去卫生间洗澡。洗发露倒不出来，我拿着瓶子对李村姑示意洗发露用完了。李村姑没有回答，继续打电话。
我走到她身边，使劲地晃着洗发露的瓶子。李村姑从沙发上爬下来，一手抓过瓶子，走到卫生间“咚咚咚”灌了一些水进去，回头塞给我，说：“至少还可以用五次。”
05：
无聊的一天又过去了。半个月后，我依旧不能发出声音，我在网上查了各种资料，没有任何这方面的信息。
“可能真的是报应吧，同事也是这样说。”我暗自叹道。
扫地真是一件麻烦事，要把桌子椅子挪开，然后还要复原。移茶几时，一张小便纸掉在地上，我一怒之下，把它直接扫到沙发下面去了。接着又开始拖地。哎，好累啊！家务活真的不是人干的事情，李村姑以前是怎么做的？可能她天生是做家务活的吧。
我不是干家务活的料，太难了，什么时候我才能说话？我好想去上班。晚上，李村姑回来了，在家里翻箱找柜。
“你有没有看见一张便纸？上面有客户的电话号码。我记得是放在茶几上啊！”李村姑问。
我想起来了，指着沙发下面。她蹲下身子，用棍子把纸条弄出来。
“怎么会跑到沙发下面去。你拖了地吗？”李村姑好像是在跟小孩说话，我点了点头。李村姑继续说：“这跟没有扫有什么区别？要拖两次的！”
什么？还要拖两遍，怪不得以前家里的地面跟镜子一样。接下来，李村姑对我做的菜提意见了，估计忍我很久了。饭刚吃完，李村姑就开始发难：
“你能不能认真地炒两个菜。吃来吃去就是这几个菜，鸡蛋炒西红柿，西红柿炒鸡蛋……你不会去农贸市场吗？
“买菜时，要认真挑选，你看看你炒的青菜，还有黄叶。
“菜要多洗几遍，我都吃到砂子了。
“肉是用斧头劈出来的吗？你不可以切薄一点......”
我把头低下，很想把耳朵塞住。突然，我感到肚子不舒服，起身去上厕所。如果️有两套房子就好了，我一定会和她分开来住，眼不见心不烦。正想着，我伸手去掏纸巾盒，没有纸，我像往常一样喊道：“老婆，给我拿纸过来。”
没有声音，天啦，怎么办啊？我用扫把使劲地捅了捅门。很快门开了，李村姑的脑袋探了进来。
没有她也不行啊，就像刚才，真是丢人。李村姑一脸不高兴地说：“要是我不在家，你怎么办？”突然。李村姑捂着肚子，说：“哎呀，肚子痛，我要上厕所。”
不久，李村姑出来了，大声说：“刘大国，豆角有没有焯水？青菜上面有农药的。”
豆角要焯水？我纳闷了，不好意思地看着李村姑。李村姑叹了口气，说：“我做这个工作，经常被人耍，有时候也想放弃，但是想到我们家现在这种状况，我不得不坚持。我也不是天生会做菜，都是一天一天学会的，你难道不能认真一点吗？”
我感到惭愧也很无奈，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沦落到做家庭主男的地步。
06：
几天后，我经不起李村姑的唠叨，去农贸市场买菜。我先是徒步走了半公里的路，然后等了半小时的公交车，接着又是半个小时路程，终于到了农贸市场。
农贸市场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怪味，腥的咸的酸的。商品琳琅满目：各种肉类、卤菜、豆制品、生猛海鲜、水果蔬菜……原来李村姑不辞辛苦来到这里，是因为这里的菜很丰富。做一个好的家庭主妇真是不容易啊！
可是我只会做那几样菜。在农贸市场转了几圈后，我照例买回几种熟悉的菜和水果。
“你没有去农贸市场？怎么还是这几个菜。那么多水果，你为什么总是买香蕉和桔子，我都快吃吐了。”李村姑又一次对我表达了不满。
为什么只买香蕉和桔子？因为简单啊！不用洗，剥了皮就可以吃。我垂头丧气，已经很努力了，难道她不知道我以前从来不做家务活的吗？
“麻雀”依然不依不饶。我看着她，心中默默地念着：“123456789……”等我念到316的时候，“麻雀”终于没有声音了。
李村姑坐在桌子边写字。我端着茶杯走过去看了一下，字东倒西歪，就像一串串的麻花一样。我忍不住大笑，被水呛了一下，好像不能呼吸，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李村姑抬起头看着我，站起来，让我坐下，不停地帮我捶背。我终于缓过气来。
“老刘啊！你喝水都会被呛着，这样怎么办啊？我真的很担心你！你如果没有事，到外面多走走，坚持锻炼身体。”李村姑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这种声音曾经很熟悉，但是现在离我已经很遥远了。
停了一下，李村姑接着说：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今天签了一个订单，虽然是租房合同，但是总算走出了第一步。
“我还要继续努力。我要开始练字，今天客户都在笑话我。
“你现在终于会听我唠叨了，以前你都不爱听，总是不耐烦。”
我静静地听她说话，不断点头，李村姑显然很满足。
正说着，李村姑的电话响了，对方好像在夸赞她，李村姑很谦虚地说“哪里哪里”。挂了电话，李村姑告诉我：
“刚才是我一个高中同学，很多年没有联系。他也在这个城市，几天前在微信群看到我的头像，得知我在做房地产中介，加了我微信。他说以后买房就来找我。”
李村姑工作越来越出色，我暗暗赞叹。我也开始努力学习炒菜，把家里打扫干净，希望能够得到她的表扬。
07：
距离我失声已经四个多月了。李村姑上班，我做家务、星期五和星期天开车接送儿子。
儿子期末成绩很不理想。我走进房间，拿起手机，在微信上输入文字。当写到七八十个字时，我冷静下来，想了想，全部删掉了，重新写道：加油儿子，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儿子收到后回复：“老爸，我一定会努力的。”
这让我很惊讶：从他读初二开始，他的口头禅就是“考得不好又怎么样”，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他的老师说是青春期，家长要有耐心。而李村姑，这位所有亲戚公认的“贤妻良母”，脾气暴躁，经常大声责备儿子。李村姑对我的解释是她到了更年期了，要我们理解。
李村姑这么早就进入更年期，而且遥遥无期，让人不寒而栗。
儿子也需要父母的鼓励。我猛然醒悟过来，以前我和李村姑从来不会鼓励他，其实他还是很懂事的。现在我担心的是李村姑，这几天，李村姑一直不是很顺利，心情很不好。
两个月前的一次测试，儿子考得很差，我和李村姑当时都很生气。儿子却不以为然地说：“我就是这个智商，有什么办法？”
“你不会努力吗？你这样怎么能考上大学？”李村姑大声责备道。
“努力就能考上大学，你为什么不努力？这是智商问题，我遗传到你的智商。”怼完他老妈后，儿子便迅速去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他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李村姑脸涨得通红，对着我发出了狼嚎般的声音：“刘大国，看看你儿子！就是因为你以前整天和我吵架，现在连儿子也不尊重我。”
想到这，我内心忐忑不安。晚上，我和儿子静静地等待暴风雨的到来。李村姑脸色凝重一声不吭地回到家。可能又遇到麻烦了，我心想着。儿子轻声说：“老妈，期末成绩出来了。”
“考得怎么样？”
“比上次考试差了一点。”
“什么？比上次考试还要差！”李村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我和儿子互相用紧张的眼神看了看。李村姑慢慢又坐下了，柔声说：“儿子，你的时间还很长，只要努力，我相信你一定会进步的。”
什么？李村姑也会鼓励人了！我惊呆了。吃完饭，李村姑说：“晚上我们去看电影吧，我们一家很久没有去看电影了。”我和儿子都很开心，想不到李村姑这么大度。
看完电影，我们回到家，李村姑还在和儿子讨论剧情。我觉得她很幼稚。这样是在以前，我会立刻对她进行批评教育，并告诉她要多读点书，不要老是说一些蠢话。儿子说：“老爸有什么意见？哦，我忘了，老爸不能说话。”
“平时你老爸可厉害了，我们都得听他的，他就是上帝。只要他不说话，我们家就很安静，很太平。”李村姑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看到她灿烂的笑容，我也很开心。我对李村姑露出了微笑，点点头，对她伸出大拇指。李村姑显然很感动，对儿子说：“你爸也不容易，会做家务活了，这是我以前无法想象的。我现在终于可以去修指甲了。”
08：
“记得把衣柜门也擦一下。”李村姑上班前对我吩咐道。
我打开柜门，满满一箱冬天的拖鞋，都是李村姑用一针一线勾出来的。有儿子从小到大的、我和李村姑的、客人的。拖鞋上面有我们一家的生肖图案，有各种花饰。我想起她坐在椅子上勾鞋子的样子，眼睛不禁湿润了。
我拿起一双拖鞋，是我们结婚时，李村姑第一次给我做的。拖鞋样式丑陋，我穿过几次，不合脚便没有再穿。鞋子上挂着一根长长的头发，让我想起了那个秀发飘飘可爱的女孩。当年我给李村姑的承诺呢？好像并没有兑现。
李村姑喜欢长头发，二十年来一直没有改变，虽然地上到处是她的头发。我也劝过她把头发剪短，她就是不同意。
李村姑的同事有洁癖，看到地上有头发就很生气。李村姑和她经常闹矛盾，后来李村姑剪成短发，情况才开始好转。李村姑对我说：“没有办法改变别人，只好改变自己。”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李村姑头发拉直了，根根油光发亮、富有弹性，显得干净利索。李村姑继续说：
“以前只要我开口，你就要和我吵架。我说什么都是错的，好像你是见过世面，我就是一个傻子、井底之蛙......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早点会说话，我也体会到了工作的艰辛，一个人养家确实太难了。”
自从我不能说话以后，李村姑就成了演讲家，滔滔不绝。我坐在旁边认真听她说话，安宁和谐。经过一年多的打拼，李村姑渐渐成长为一个销售能手。
这天，李村姑的公司组织团建，邀请了家属。我是一个哑巴，不想参加，李村姑说人很多，没有人会注意我。在她劝说下，我最终和她一起去了。领导让李村姑发表演讲，谈谈她的成长经验。李村姑说：
“我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工作经验，年龄也大了点。我曾经打算放弃，很多同事都鼓励我，这让我很感动。我知道了人都是需要鼓励的。
“我一直在学习，在改变。后来，我渐渐明白了一件事情，被人倾听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情。我现在和客户沟通时，尽量听他们说话，这是我成功的秘诀。
“我以前是一个家庭主妇，没有朋友，老公不理解我，以为我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我很少有开心的时候，甚至怀疑自己到了更年期。”
我心中一酸，终于明白自己的行为给李村姑带来了伤害，而我却浑然不知。繁重的家务活，孤独的人生，让我知道了李村姑做家庭主妇时的不容易。
李村姑看了我一眼，接着说：
“现在我老公变了，我也要感谢他。一年多来，他一直在为我默默地付出。他现在会做家务，会做很多好吃的菜。我每次发牢骚的时候，他都默默地接受我的脾气。”
李村姑的话让我很感动，我悄悄地擦了擦快要掉出来的眼泪。接下来，我依旧每天做家务，李村姑依旧上班，生活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李村姑有时会和同事聚餐，我从不参与，因为我是一个哑巴。
距离我失声已经过去两年多了，儿子学习进步很快。学校组织了最后一次家长会，我也参加了。说来惭愧，这竟然是我第一次以家长的身份参加儿子的家长会。班主任告诉我们，我的儿子两年来进步非常快，要他在讲台上向同学们分享经验。
儿子站在讲台上说：
“以前，老爸从不干家务活，老妈也没有上过班，他们经常吵架，我很烦。他们只会批评我。
“两年前，我爸出了意外，不能上班，便在家主动干起了家务活。我妈虽然没有工作经验，没有学历，也没有口才，但是她克服了困难，成为销售高手。
“他们是我的榜样，在他们身上，我感受到了爱和力量，这是我学习进步的动力。爸妈也经常鼓励我，让我有了信心......”
台下想起了热烈的掌声。我内心非常激动，没想到我和李村姑竟然成了儿子的榜样。
09：
三个月后，儿子考上了北方的一个重点大学，不久，他独自去上学了。家里剩下我和李村姑。
一天晚上，李村姑告诉我她不回来吃饭了。我一个人吃完饭，坐在沙发上，不禁感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虽然哑了，但是儿子学业有成，老婆也有了自己的工作，我也会做家务活，真是人生如梦啊！
正想着，李村姑回来了，刚进门就兴冲冲地说：“两千万的房子，要是成交我就发了。”
怎么回事？我惊讶地看着她。李村姑接着说：“我的高中同学，以前打过我电话，今天上午他来找我买房，是一个价值两千万的大平层。他十年前来到这里，已经是个亿万富翁了，开着大奔。”
看把她乐的！我也暗暗地为她高兴。
第二天，李村姑哼着小调，站在镜子前化妆，非常认真。两天后的一个晚上，李村姑又通知我不回家吃饭。
她又要和谁在一起吃饭？我要问明白。李村姑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就像去约会一样。我开始紧张起来，发信息给她：“你在和谁吃饭？早点回来。”李村姑居然没有回信。
李村姑到底在干什么？我如坐针毡，满脑子都是一些不好的东西。眼看快到八点钟，我想给她打电话，这时，满脸红光的李村姑回来了。我用手机发信息问她：“你今天和谁吃饭？我发信息你为什么不回？”
李村姑看了看手机，笑道：“外面太吵了，没有听到手机声音。我和老同学吃饭啊！怎么啦，你吃醋了？”
我接着发信息：“就是那个要买房的高中同学？”
“有什么问题？”
我继续发信息：“就你们两个人？你们聊什么？”
“我们聊房子，聊过去的事情。他还告诉我，说我是班花，很多男同学暗恋我。把我笑死了。哎呀，我要去洗澡了。”说完，李村姑哼着调子去卫生间了。
李村姑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了，居然还和同学打情骂俏！
我一夜未眠，李村姑却睡得很香。早上，李村姑继续认真地化妆，一遍又一遍。中午，李村姑回来吃饭。正吃着，她的手机收到语音，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春花，今晚有空吗，我还想和你谈谈。”
还要谈谈！是谈房子还是谈爱？为什么不到店里去谈？我用拳头狠狠地锤了桌子，桌子发出“呯”的一声。李村姑吓了一跳，看着我说：“你发什么神经？我们谈的都是正事。”
谈正事？我转身快步走到卫生间，把她的化妆盒拿出来，扔在客厅的地面上，瓶瓶罐罐全部掉出来。
“刘大国！”李村姑蹲在地上一边收拾，一边抹着眼泪抽泣着。收拾完，李村姑拿出手机用语音回道：“今晚我没有空。”
我坐在沙发上，默默地看着阳台外面，眼泪渐渐出来了。李村姑来到我旁边，说：“刘大国，你是怎么回事？我们都多大年龄了，你还在想那些东西。你如果怀疑我们，可以和我一起去啊。”
我现在是一个哑巴，和她一起去吃饭，坐在旁边看着他们聊天，像个傻瓜一样！想到这，我胸口像灌了铅一样难受。
第二天中午，我和李村姑刚吃完饭，她的手机又收到语音。李村姑看了看我，点开，还是昨天那个男人的声音：“春花，今晚我找你谈谈，你有空吗？”
“如果我和他有问题，还会让你听到吗？”李村姑看了一下我。
我不吭声，李村姑用语音对着手机说：“今晚有空。”
很快她的手机收到回信：“好的，老地方见。”
天啦！还老地方，发展这么快，怪不得李村姑化妆比以前认真多了。李村姑是一个爱财的女人，她一定是看中他们家的钱了。我猛地站起来，把碗举起，准备摔下去。
“等一下！”李村姑站起来，把手伸向我，“等一下，千万不要激动。”
说完，李村姑转身去了厨房，拿了一个不知何年何月留下来的一个破碗过来，说：“把你手里的碗放下，要摔就摔这个。”
我不知道是该笑还是哭，把手里的碗朝桌子上一扔，甩门而出。
10：
我来到小区附近的小湖边，这是我和李村姑经常散步的地方。李村姑曾经是一个可爱的女孩，被生活折磨得失去了光泽。是我没有用，没有给她带来幸福，她有想法也是正常的。
半青半黄的枯叶一片一片地飘落在地上。我叹了一口气，捡起旁边的小石子，一个个地扔进了湖里。突然后面传来李村姑的声音：“刘大国，你这是干什么？”
我回过头，李村姑一脸愤怒地走过来，然后坐在我身边。我们都不吭声，不久，李村姑拿起手机，用语音说：“陈老板，我今晚没有空，去不了。”
李村姑两眼发呆，看着湖面，不时地叹气。这时，她手机响了一声，点开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春花，怎么啦？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我说没空就没空，你要买房子找别人去吧。”李村姑对着手机大声说。我吓了一跳，侧过头看她。李村姑没有看我，继续呆呆地看着湖面。
几分钟后，传来信息声。过了很久，李村姑才把它点开，手机里传来她同学非常不满的声音：“春花，你怎么回事？我和老婆约你吃饭，一是因为资金紧张，想咨询一下贷款的事情；二是我老婆想见你，她也想出来做点事。今晚是她叫我请你一起吃饭。既然你不高兴，那就算了，我找别人买去吧。”
“你现在满意了吧。第一次是他请我吃饭，前天是我请他吃饭，我不想欠他人情。他是我潜在客户，又是我同学，你为什么要往那方面想？我们都是正常交往。”说完，李村姑埋头痛哭。
我心中感到难过。过了很久，我摸着她的头发说：“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李村姑含着泪说道。突然，她露出惊讶的眼光看着我，说：“刘大国，你可以说话了？”我这才反应过来，试了一下，又是“啊啊啊”的声音。
“别急，慢慢来。”李村姑拉着我的手说。我试着叫她的名字，还是没有声音。
“刚才能说‘对不起’，说明有好转的希望。”李村姑轻声细语，让我倍感温馨，好像回到了热恋中。
我试着说“对不起”，声音又出来了。李村姑瞪着大眼睛看着我。我继续说“对不起”，声音清脆而响亮。然而说其他话时，又没有声音了。
“难道你只能说‘对不起’三个字。”李村姑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们先回去吧，我想你很快就会完全康复的。”
11：
李村姑挽着我的手往回走。小区门口挤满了人，非常热闹，原来物业公司在举行剥柚子比赛，前三名有奖品。我站在外围看了一会儿，准备离去，却不见李村姑。突然台上传来喇叭声：“又上来一位女士，大家掌声鼓励。”我踮起脚远远看去，竟然是李村姑。
不一会儿，李村姑兴冲冲地提着两个柚子回来了，她获得了第一名。李村姑把柚子递给我，摇头晃脑地说：“我好厉害，她们都不是我对手。”
如果不是有奖品，我想她应该不会这么积极参与这个活动。突然，李村姑大叫起来：“哎呀，我指甲掉了，刚刚做的美甲啊！为了两个柚子，浪费了我一百多元钱。”
真是傻得可爱！我暗自好笑。
“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傻。”李村姑发现我的表情，努着嘴说。
“你是世上最可爱的女人，是我的贤妻。”我笑道。李村姑停住脚步，露出惊喜的目光，说：“你可以说其他话了？”我再次试了一下，又随便说了几句话，果然完全恢复了。
“我终于可以说话了。”我欣喜若狂。李村姑扑过来，紧紧地抱着我，说：“老公，你真的完全恢复了，我们家有救了。这几年，我太累了。”
“老婆，只要有我在，就一定会让你过上安稳的日子。”我骄傲地说。
李村姑“哼”了一声，说：“只要你不跟我吵架就好了。”
“哪敢！和你斗嘴，我都做了三年的哑巴。”
“你现在会说好话了。你知道吗？在湖边，是你第一次对我说‘对不起’，刚才是你第一次赞美我。”李村姑哼着欢快的调子，清脆的声音犹如百灵鸟。
如果我早点说“对不起”和赞美她，是不是不会失声这么久。想到这三年的变化，我感慨万千，对着李村姑笑道：“你的更年期结束了吗？”
“我哪有更年期？都是被你气的才那样说。不过这三年来，你确实变了，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你和男人单独吃饭，我真的很难过，我以为你变心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什么时候变过心？我和他就在大排档吃饭，以前我和你经常去的地方，名字叫“老地方”，你忘了吗？今晚我们去老地方庆祝一下吧。”
大排档热闹又经济实惠。想到这，我不由得笑出声来。
这个可爱的女人，我的贤妻李村姑，陪我走过了二十年，一路风风雨雨。我们还要一起走下去，直到永远，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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