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木心在世的时候,我也曾想过到乌镇拜访他,但终于没有成行。因为心里有点担心,如果真的见到他,自己有能力和他对话么?实在没那份自信,说不定见到他之后会紧张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可太丢脸了。
所以就想,再等等,等哪一天自己有足够的智慧,能够和他对话了,再去见他。当时总以为日后还有时间,还有机会的,可以再等,没想却等成了遗憾。
现在想来,当时的那些顾虑都是不必要的。为什么一定要等到能够和木心对话了才敢和他见面呢?其实大可不必。木心是很乐意有人听他讲文学家常的,我只要好好听他讲就可以了。他乐意讲,而我喜欢听,这样已经很好了。可惜当我想通这一点时,已经太晚了,世事每每如此。
【二】
木心曾说赞美哈代是他的天职,我要说赞美木心是我的天职。
曾有人问我,木心有什么好,为什么我那么喜欢他,我如是答道:木心有智性,有诗性,有赤子之真,有情人之心,有贵族气质,有游戏精神;读他的书,从头到尾一个又一个句子,让我从心底拍手叫绝欣喜共鸣,仿佛把我心里说不出的话都说出来了,还说得那么聪明,那么漂亮。
如今几年过去了,我对木心的理解已比那时更深一些,对他喜爱也比那时更多了。对他,我是知得越深,爱得越深。
我知道还有许多读者也打从心底的热爱他。我不清楚他们对木心的热爱具体是怎样的,但我想,他们之所以爱木心,最根本的原因,或许和我一样,是出于对艺术、对美的热爱。
木心曾说,爱他的人,一定也爱艺术。是的,是这样的。在我心目中,木心先生就是美,就是艺术。我爱他就像爱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只要想到世界上有他这样的人,我就感到高兴。
总觉得木心是知我甚深的,因为他的许多话,好像也是我心里所想的,只是我自己说不出来,他代我说出来了。当然,这是我在一厢情愿,我谈不上真的理解他,我只能在自己的所知范围内理解他的一部分,但我愿意厚着脸皮将自己理解的这一部分木心当作我的知己。
【三】
从陈丹青和曹立伟对木心描述的中,可知他在日常生活中就像一个小孩子,非常真诚、孩子气。他曾说,诗人没有年龄。他就是一个没有年龄感的人。看他六十多岁时拍的照片,感觉都很年轻。这或许是因为他始终保持着赤子之心吧,所以无论到了多少岁,内心都始终纯真如少年。
我没有见过木心本人,对他的印象基本来自他的作品以及别人对他的描述。真实的木心大概还要复杂得多。有人说他很孤独,像黑暗中的精灵;有人说他很好玩,喜欢讲笑话,和人没有距离;也有人说他难以接近,和世人保持着距离。真是众说纷纭,听上去还有点矛盾。我想,这些都是木心的一面。他是一个又单纯又复杂的人:单纯得像小孩,又复杂得让人知之不尽。
对某些人而言,木心大概是不容易相处的。但对另一些人来说,他却是可亲可爱的,否则,那些长期在木心身边陪伴他的人,怎么可能对他怀有那样深厚而真挚的感情,一片真心地敬爱他呢?这就像他的书,对的人读了会很喜欢,不对的人怎么看都觉得隔一层。
老实说,我很羡慕小代他们,心想要是自己也能经常在木心身边就好了,可以听他讲笑话,和他聊聊文学家常。虽然陈丹青已将当年的听课笔记整理成厚厚的两册《文学回忆录》,可我还是觉得不够,还想听木心讲更多,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我甚至想,如果真能有那样的机会可以时时和木心聊文学聊艺术,我一定把他的谈话内容都记录下来,做成一本《木心谈话录》,就像歌德的那本谈话录一样。
【四】
在心里,我将木心视为老师,朋友,同路人。他是我的引路明星。他说,艺术是要有所牺牲的,我时刻谨记这句话。文学之路不容易走,有时也感到迷茫摇摆,这时我就想想这句话,想想有木心这样的人曾经如此在这个世界上活过,然后重新坚定信念。
许多人在年轻的时候也追求文学追求艺术,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就渐渐开始动摇,最终完全放弃了艺术,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很少有人能做到像木心那样,那么彻底地坚持了一生。
艺术广大已极,足可占有一个人。——木心用一生践行了这句话。他将整个人生献给了艺术,甚至把自己也变成了艺术。像这样的一生,我想没几个人受得了。扪心自问,我也做不到,一是不敢牺牲那么多,二是没有木心那样的天才,所以也没有他那样决绝的自信与意志。
我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放弃写作,但至少现在不会。虽然还写不出一部让自己感到满意的小说,但我还是爱艺术,因为它在为我带来烦恼的同时,也令我快乐,令我觉得生活还有一点意义,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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