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
天亮之后,老唐和粱宏去取情报和搞汽车。刘家驹派了几个队员在村外各个路口一面装作拣柴拾粪,一面封锁了村庄,只准进,不准出。队员们昨夜一宿未合眼,白天抽空轮流休息。
陆陆续续,各个小组都到了,除了“农民”那个小组之外。
傍晚时,老唐和梁宏回来了。
多年来,老唐一直是“土狼”的交通员和发报员。老唐从未见过“土狼”,每次都是“土狼”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时间地点留下用暗语写好的情报,老唐取回后用密电发给台湾。这是老唐第一次取回不用发给台湾的情报:一张字条和一份草图。老唐把字条上的暗语翻译成白话:“半夜两点,断电为号。另:敌人今日又增加了一个排的警卫,现共有一个连的兵力在院中。”
刘家驹顿时感到心头一沉。自己十七个人要对付对方一百多人!
草图是镶红旗一号大院的平面图。大院中套着一个小院子。图中清楚地标明了几十个楼房的位置,每个楼房的用途,岗哨的位置,兵力部署。小院正中央的一个最大的建筑内,标注了一个红星,旁边写着209号。这就是他们的目标!
刘家驹将全体队员召集到一起,制定了两套作战方案。一套是没有被发现的方案。另一套是如果被发现后的应变方案。得手后,如果未暴露,以三声乌鸦叫为号,如果已经暴露,则以信号弹为号,全体辙到后院,翻后墙进入山区。老唐和梁宏白天的时候搞到了一辆卡车,停在了山脚下。
刘家驹特地叮嘱大家,如果看到肩上扛牌的校级军官,除非万不得已,千万不要伤害,因为不知道哪个会是“土狼”。
刘家驹让队员们将能抓到的鸡都宰掉炖肉,大吃一顿,以便攒足劲头。
从昨天夜里空投的物资中,每个人都配备了长枪、短枪和最新式的装备。每只卡宾枪都装上了红外线瞄准镜。每人除了手榴弹,还有定时强力塑胶炸弹。
所有人员都换上了国军的作战服,如果被俘,希望能够受到战俘对待,而不是被当作特务。每人将来时穿过的衣服叠好,放入背包,如果有逃脱机会,还要换上。如果逃脱不了,也不怕暴露来时的身份了。
刘家驹的挎包里除了衣服,还比其他人多了一个黑盒子。
快到十二点时,大家一一与老唐握手告别。“土狼”要继续潜伏下去,老唐也就要继续潜伏下去。刘家驹告诉老唐,天明时或者听到密集枪声后,就到小队部将那些一直被捆绑的干部、民兵放开。
刘家驹带领全副武装的队伍在山里急速步行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了镶红旗一号院门前不远的地方。
这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刘家驹和所有队员从背包里拿出夜视镜带在头上。这些是美国提供的最先进的、第二代夜视镜。
这个院子好像比西官营村子大得多。从门旁的小山坡上往下看,门前的柏油路转过一座小山梁之后连接到通往市镇的大路。大门内有一个照壁,上面画着三面红旗和斗大的草体字,“为人民服务”。照壁下是一排半人高的松墙。照壁挡住了大院内的所有景色。大门口站着三个手持冲锋枪的士兵。大门旁有一个岗亭,里面坐着一个士兵。
刘家驹和队员们蹲下身,将所有的长枪、短枪都装上了消音器。最好不被敌人发觉,实在不行,也要尽量延后敌人发觉的时间。
二点正,院门口和院内的灯光一下子全都熄灭了。
门口的哨兵相互寻问发生了什么事。岗亭里的士兵跑出来说,电话不通了。
刘家驹将举过头顶的手迅速劈下。几个狙击手扣动了扳机。几声“噗、噗、噗”闷响过后,四个哨兵相续倒下。步枪摔在地上。刘家驹观察了一下,见四下里没什么动静,一挥手,率众人冲向大门。忽然,“哒、哒、哒”,一排冲锋枪子弹从照壁后扫射过来,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刘家驹身边两个队员应声倒下。
“该死”,共军竟然还有暗哨。“土狼”显然不知道。刘家驹深深后悔自己太大意。这样一来,过早地暴露了自己。他们从现在算起,只有二十五分钟的时间。因为二十五分钟之后,附近另一个地方的共军增援部队就会赶到。现在,他们只能起用第二套方案。
几声“噗、噗、噗”过后,那个暗哨被清除了。大家再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了再没有暗哨之后,这才绕过了照壁,冲进了院内。
借着夜视镜中微弱的影像,刘家驹迅速地与自己脑海中“土狼”的地图做了一下对照。一条柏油路把大院分成左右两部份。左边面积较大,地势平坦。离大门最近的几处房子是小卖部,医院,邮局,电影院等设施。再往里是一个大操场,中间足球场,四周是跑道。操场与柏油路之间长着两排粗大的枫树。操场的另一边是草地和松树,然后是几十座排列整齐的军官家属楼。柏油路的右边是缓缓的山坡。坡上有草地、灌木丛、零零落落的松树和十几座房屋。其中两组平房,每组各住有一个排的警卫。其它的几座小楼是将军楼。柏油路再往前微微划了一个弧,尽头又是一个大门和高高院墙围起的院子。那个院子不大。院子里有三座办公楼。第一座就是他们的目标,中共解放军总参谋部指挥作战部的指挥楼。
刘家驹带着梁宏和一组人冲向柏油路尽头的小院。
另外两组队员直奔住着警卫的那两组平房。如果能在敌人冲出来之前往屋里扔几颗手榴弹,问题就解决了。可就在他们接近屋子的时候,所有的房门都打开了,共军的士兵三三两两的往外跑,有的衣服扣子还没有扣好,有的帽子没戴。特战队员们开枪扫射。前面的士兵倒下了,后边的士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继续向外涌。在倒下了好几个士兵之后,屋内的人才明白了:外边被封锁了。士兵们撤退到屋里,打破窗户,从屋内向外射击。屋外一团漆黑,他们什么也看不到、一通乱射。虽然没有什么杀伤力,但强大的火力使得特战队员们无法靠近房屋,房屋附近又没有掩体,他们只好撤到柏油路左边的枫树后边,用瞄准镜封锁死各个房门。
不少警卫士兵冒死从窗户里蹿出,滚到一边的草丛后。随着蹿出的士兵越来越多,形势对特战队员们越来越不利。共军的士兵们以手榴弹的闪光来观察情况,慢慢地从三面包围上来。
刘家驹带着梁宏和一组队员赶到办公区的院门时,院门已经关闭。哨兵撤到门后去了。
梁宏踩着另一个队员的肩膀爬上墙头,看到两个持枪的警卫躲在灌木丛后面,警惕地四处张望,听到墙头上有动静,乱无目标地朝墙上和天上开枪。梁宏两个点射,撂倒了这两个哨兵,然后跳下墙来,为刘家驹他们打开大门。大家一拥而上,冲进大门。就在这时,枪声大作。密集的子弹射向大门,子弹打在铁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一个特战队员倒下了。余下的人赶紧卧倒,滚到路边。
三十多个共军士兵一字排开,趴在办公楼门前的台阶上和台阶两侧。几个手电筒摆放在远离士兵的地方,电光直射在楼前的空场上。
这个阵势,令刘家驹始料未及。他示意狙击手先将手电筒灭掉。几个点射过后,手电筒全被打掉了。可对方朝着他们这边枪口发光的地方猛烈射击。又一个队员牺牲了。
刘家驹看了一下手腕上的夜光表。二点十六分。按计划,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进到楼内。可现在,他们竟然还被困在这里。他们可以从容地用瞄准镜瞄准,一枪就可以击毙一个敌人。但开枪后,他们必须立刻滚到一旁,躲避敌人的还击。如果要想全部消灭眼前的敌人再进入大楼,理论上可以,但时间根本不够。哪怕他们借助黑暗的掩护冲到楼前,也不可能从趴在地上的士兵们中间穿过去而不被发现。
刘家驹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粱宏匍伏到他身旁,说:“处座,我可以从墙边爬到二楼,然后再把你拉上去。”
刘家驹顺着粱宏的手指看去,只见在楼房两边的拐角处,从上到下,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四、五快砖整整齐齐地突出出来。这原本是建筑物的一种装饰。设计者绝想不到它还会有另一种用途。
刘家驹赞许地朝粱宏点点头。“好主意。”他转头命令仅乘的另外三名队员:“掩护!”
他们几个人同时扔出手榴弹。在爆炸的火光中,乘着敌人的眼睛还没有适应过来,猛地扫射出枪膛里所有的子弹。
看到这猛烈的阵势,对方以为进攻马上要开始了,急忙将兵力向大楼门口集中,加强防守。
刘家驹和粱宏悄悄地接近楼房的墙角。粱宏把卡宾枪转到身后,敏捷地爬了上去。当爬到与二楼窗户平行的时候,他伸出一只手和一只脚去够临近的窗户。他勉勉强强够到窗户的边上。他的身体圣一个“大”字贴在墙上,两边都使不上力,随时有可能掉下来。只见他停了一下,攒足了力气,使劲推开墙角突出的版块,侧身跃向窗户。可是,不好!窗框没有地方可抓,他的另外一只脚由于贴墙太近无法扭转而踩空,他的身体失去了重心,直着从上掉下来!
刘家驹本能地急忙伸出双手去接。
下降中,梁宏的一只手抓到窗台,全身的重量摽在四个手指上,身体荡在一楼和二楼之间。他稳住了身体,将另一只手伸上来同时抓住窗台,慢慢地将自己的身体引体向上。当他上到一定高度时,他猛地伸出一只手打破玻璃、抓住窗框。窗框上残留的玻璃碴深深地扎进了他的手掌心。他忍着疼痛,拔起插销,推开窗户,跳进室内。站稳后,他放下随身携带的绳索,将刘家驹拉了上去。
刘家驹双脚落地,高兴地对粱宏说:“干得好!粱宏。回去后我一定向上峰给你请功。”
两个人一前一后冲出了房间,来到楼道,很快找到了他们要找的209号房间。
房间的门自然是锁着的。他们没有钥匙。
粱宏上去狠命一脚。房门丝毫未动。
刘家驹拉开粱宏,端起卡宾枪,一梭子子弹射向锁孔四周。
粱宏又冲上去,使劲用脚踹下去。这一踹,落空了。门自己开了。
这是一间很气派的办公室,里外两间。他们二人径直冲进了里间的办公室。屋里有一个宽大的办公桌。办公桌的后面是高大的、摆满了图书资料的文件柜。在草图中,“土狼”在办公桌的旁边作了一个记号。刘家驹伸手一摸,发现一个按扭,按下去后,高大的文件柜从中间分开,慢慢地滑向两旁。后面,露出一个一人高的保险柜。
“梁宏,”刘家驹兴奋地喊道,“看你的了。我到门口去给你放哨。”
梁宏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特制的听诊器和一个大耳罩,一起戴到耳朵上。外界的枪声和其他一切噪音都被隔绝了。梁宏一边慢慢地转着保险柜的转盘,一边全神贯注地倾听着机械传动中的每一个细微的声音。
刘家驹来到门口,一边监视楼道里的动静,一边焦急地注视着梁宏的背影。他听到从小院门外很近的地方传来枪声。外面的三个特战队员腹背受敌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刘家驹再次看了看夜光表,二点二十四分。
敌人的增援部队很快就会到了。
只听梁宏喊道:“成功了!”
刘家驹快步冲过去。保险柜被打开了,里放着许许多多的卷宗。刘家驹知道随便拿上一卷,就是无价的情报。可他无瑕顾及这些。他将夜视镜推到额头上,打开手电,迅速地上下搜索一番。手电的亮光照到最底层一个黑色的铁盒子上。他迅速地从背后的挎包中掏出他带来的黑色铁盒子,大小与保险柜里的那个差不多。他将两个黑色铁盒子对调了一下,将自己带来的黑色铁盒子放进保险柜中,将原来存放在保险柜中的那个黑色铁盒子放进了自己的挎包,然后,从挎包中掏出一个定时炸弹,定好时,放进保险柜,关上保险柜的门。“梁宏,任务完成。撤!”
只听梁宏急声说道:“不好,敌人上楼来了。”
刘家驹来到门口一看,楼道的右侧有几道手电光柱射过来,估计有七、八个人正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刘家驹刚一开口说:“干掉 - - - ”
话还没说完,楼道里的灯亮了。电力恢复了。可能是从长久的黑暗中突然转到光明,人的眼睛不能马上适应。双方都愣了一下,然后都一边躲闪,一边开枪。刘家驹和梁宏退回到屋里。他们已经不可能原路回去与另外三个队员会合了。
他们的优势没有了。共军的士兵们也能清楚地看到他们能看到的一切了。
刘家驹对梁宏说:“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我们只有两分钟的时间。我放了定时炸弹。我们就从这间房屋的窗户下去。”
“明白。”梁宏朝楼道的右边扔出两颗手榴弹。趁着爆炸声,二人撤到窗前,顺着绳索溜到地面。他们摘下夜视镜,随手扔掉。刘家驹掏出信号枪,发射了三颗绿色信号弹,招呼其他队员迅速撤退。
现在,四周稀稀落落地散布着不少路灯。灯光不是很亮,但足已看清周围的环境。后面有两座小楼,再往后就是院墙。
他俩不可能在这里等其他队员。刘家驹一挥手,带着梁宏向小院后边跑去。
“他们在后边!”
“他们向后边跑啦!”
解放军士兵追到了他们刚离开的窗口。同时,一片子弹落在他俩的周围。
一声巨大的、闷闷的爆炸声从209房间传出。这是刘家驹安放的定时炸弹爆炸了。
远处大院里的枪声和近处小院里的枪声渐渐地停止了。这是凶多吉少的现象,说明其他特战队员都已经失去了作战能力,遭遇了不幸。否则,枪声是会随着撤退的队员逐步转移的。
他俩跑出不远,就听到后边有喊声和枪声。一定是办公楼前的警卫追过来了。
小院子不是很大。他们绕过了另外两座小楼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后院墙下。
刘家驹不断地四处张望,希望能看到其他队员的身影。
梁宏急促地说:“处座,敌人上来了。我们不能在这里等。我们到后山再等吧。”说罢,一个骑马蹲裆:“处座,上。”
刘家驹想想也对。他一脚踩梁宏的大腿,再一脚踩肩膀,一撑,一纵,上了墙头。
他卧在墙头上,伸下手去拉梁宏。
梁宏用力跳起,拉住刘家驹的手。这时,一阵子弹扫射过来,梁宏的手一下子软了。
刘家驹急了。“梁宏,使劲!上来!”
梁宏有气无力地说:“处座,我不行了,你,你快走吧。”
刘家驹急声喊道:“胡说!梁宏,坚持住!你要跟我一起回去。”
梁宏口含一缕游丝:“我···,好想,回···”
梁宏的头歪向了一边,身子沉沉地坠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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