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天空黑漆漆的,鸿煌公和他的阿婆,手里举着一串燃烧着的“海棠仁”做成的火把又要出发了。目的地仍然是他所熟悉的东海坡(月亮湾)。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半夜摸黑出行了。他之所以要半夜摸黑出行,不是因为他有多大的惊天计划,而是为了生计、为了家人和孩子们不被饿死。
也许有人会问,鸿煌公乃何方神仙?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为他费笔墨?有什么理由值得为他洗耳恭听?
如果我告诉你他是一个小人物,是一介平民,他的一生是平凡的一生,你是不是觉得十分没劲?但是,如果我告诉你他的故事里富有哲理,且有很浓的乡土味呢?
洪煌公姓林,是海南岛文昌市文教镇康美村人氏。生卒年月我不大详,按照他大儿子的出生年月倒推二十年他应该是十九世纪后半叶所生之人,大概比我的爷爷大半轮。
他所出生的那个年代,清朝已经摇摇欲坠。各国列强正在瓜分中国,因为乱,各处军阀开始抢占山头。正如主席在一首诗中所说的一样:“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各种天灾人祸使得民不聊生,衣不裹食。所以他的落地有点生不逢时的感觉,这就注定了他的一生的艰辛。
海南的冬天平常其实并不大冷,那天出门,他初步估计户外的温度仍在25度以上,这个温度出行爽且舒适。所以他决定不穿太厚的冬装出去。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冬装可供选择,那几件用粗布(赤斜布)做成的长衣短裤,便是他的全部箱底了。平时里他总是舍不得穿它。为了节省,晚上赶海时他总是裸身独行。常常只是腰间系着一条“披幅”(围巾)当做遮羞布和擦汗布用,最大的作用是遮挡下体,免得他人观其“胜状”。
听我这么一说,可能有人不大相信人会有人穷到没衣穿。反正信不信由你。但事实上那时的人们就是这么“不修边幅”的,我的爷爷十三岁给人家当长工时也仅是披一条“披幅”以稳私的。今天的你我,千万别问他们“何不吃肉糜”。
在那个内忧外患,兵荒马乱的年代,物资是十分匮乏的。穷人揭不开锅,衣不蔽体是十分正常的事,若逢天灾人祸,“地主家也没余粮”也是不足为怪的。要不然历史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敢冒杀头之险而揭杆起义呢?
比如说,假如不是因为家穷和世道不公,鸿煌公的儿子林尤应(林李明)也不会毅然的走上革命道路而成为革命志士和党的高级领导干部(十一届中央委员)!它反映了一个基本事实是:贫富差距过大和社会的不公正是一切乱象的根源,也是人心的向背分水岭。主席曾说过“穷则思变,要干要革命”。
那天晚上鸿煌公出发前只是身着一套秋衣,平常里,那套秋装也是他穿过冬的寒衣。秋去冬来,他总是洗了穿,穿了洗。每逢下雨天,他就用火烤的半干就穿上了。除了那套补满补丁的秋衣外,他的腰间还系着一条补了补丁的“披幅”,肩上挑着新织的“麦雪筤”(挖麦雪的工具),钵里装着地瓜饭,踽踽独行在通往东海的土路上,风雨无阻。
夜很静,在三十多里的山路上,萤火虫在坡竹草间一闪一闪的,偶尔听到秋虫声和远处村庄里传来的狗叫声。还有猫头鹰在山的另一头高亢的叫着。除此之外旷野中能听到的便是他们夫妻俩走路时的沙沙声了。宁静中,他总是时不时的停下脚步来回顾他的老伴,因为他走路走得太快了,常常将老伴甩开一段矩离。待到老伴举着火把走到他的身边时他才继续前行。
鸿煌公走路像个“急惊风”,这是康美村人对他的善意品评。意思是说他走路像风驰电擎一样的快。这也许是生活迫出来的一种习惯吧!也可以说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他的老伴是他生命中最值得尊重的一位女人。个子不高却担当不少。她为他生儿育女,陪他一起闯荡东海坡。有时还一个人挑着“麦雪”到行坎市(文教)去叫卖。东阁、宝芳和昌洒也是她的足迹常到的地方。最远的地方她还走路到了谭牛。那句“潭牛过古更”的口头禅便是从她的嘴中传出来的。于是村里人都说洪煌公找到了一个好老婆。也有人说是他阿婆找到了一个“好公爹”。他们生死契阔,相濡以沫、彼此欣赏着。比董永和七仙女还要恩爱。用行动改写了“贫贱夫妻百日衰”的千古律语。
在康美村,赶海走夜路几乎巳经成了人们的一个习惯。不为别的,只因“潮涨潮落”的自然现象。人们必须找到挖“麦雪”的最佳时机才能不枉此行,满载而归。“月亮落下水来头”是赶海人家喻户晓的一句谚语。读懂了它你才懂得涨潮退潮的具体时间。才能知道有所为和有所不为。所以半夜赶路正是顺天意而为之的一种必然。
在赶往月亮湾的三十里路上,要经过文教镇最东边的北水溪,下雨时溪水及腰般高,每逢此时,男人就得背着女人过溪。若是夫妻,女人也会识趣的亲上一嘴,那种蜜意比糖还甜,鸿煌公和阿婆也会如此。
过了北水溪后就要穿过十里路长的坡竹草㟍了。坡竹草是一种耐酸碱的植物,能在脊瘦的格土地里生长,个头不高,最高时也只有半胸高。到了春天坡竹草长得很绿很绿。
路边的水沟旁还长着一种“九重菜”和“酸梅树”。“九重菜”里藏着水,水质纯洁清甜可供“吃渴”。酸梅更是上等的解渴水果,果熟的时候呈紫黑色,果肉酸酸甜甜的十分爽口。那个“望梅止渴”故事果然名不虚传。
过了坡竹草坡后不远便是白岭了,它的脚下有一个无人的村庄。听说那村庄常闹鬼,尤其是细雨霏霏的晚上,常常能听到鬼的哭声。不少人都怕鬼,但鸿煌公并不怕。他常说,“在家不怕贼,出门不怕鬼”。因为他家穷,没啥可偷,又因为他人老实鬼见也愁。而他最怕的是遇上宋六山里的拦路抢劫的“山猫”(即山贼),因为“山贼”和“盜贼”不一样。盜贼只是图财并不害命,多数是单枪匹马趁黑行动。而“山贼”却是落草成寇,成群结队,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其时康美村的邻村就有一股“山猫”在活跃。有一次夜间走路他碰到了“山猫”,蒙着脸,拿着刀,可把他吓死了。好在有惊无险,他躲过了一劫。
可这一次赶海幸运的是他没有遇上“山猫”,也没有遇见“鬼”,而是遇到了一件比“闹鬼”和“遇山猫”更加麻烦的事。(未完待续)
Lin Daojon
2021.09.01日初稿于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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