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偷鸡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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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鸡丢了，一向斤斤计较的母亲既然不在乎。听了原因，我陷入了沉思。

寒假回家过春季，母亲说我难得回家一次，叫哥哥去鸡窝里抱只鸡来先杀了吃。

不一会儿哥哥就从鸡窝里抱了只鸡过来杀，和母亲说了句：“又少了一只。”

我开玩笑说：“哥哥这是舍不得把妈辛苦养的鸡杀了给我吃呢？”

哥哥赶紧解释说：“不是，不是，我是说除了手上这只，鸡窝里的鸡又少了一只。”

母亲的脸严肃了一秒，又恢复常态说：“少就少吧，几只鸡而已。”

当时我被惊的外焦里嫩，这还是我妈吗？记得小时候，地里的瓜少了一个，母亲当时就气得跳脚，扯开嗓门就开骂，愣是把偷瓜那人的主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如今她既然说几只鸡而已，丢了就丢了，是因为现在生活条件好，几只鸡已经不放在眼里？但这口气，丢鸡不是一次两次了，就这么不管了？虽然不值几个钱，但也不该助长这种歪风邪气呀！

看着我探究的眼神，母亲语重心长的道：“我知道鸡是被谁偷的，但他也是个苦命的人，几只鸡而已，给他拿去吧！”

母亲的话，勾起了我更多的好奇，问道：“怎么回事？”

于是，我就和母亲拉起了家常。

母亲说：“是赵冬。”

赵冬，我知道，隔壁村的。说是隔壁村，其实和我家就隔着条路。虽然是两个村，实际两个村子是相连的，我家在我们村的东边，他家在他们村西边，我们两家相邻。

上小学那会儿，我和他还是一个班的。那会儿，他父亲是村里的官，算是有钱人家。

他从小就长得俊俏，加上他母亲每次都把他收拾得干净整洁，像极了电视里有钱人家的小少爷。

有次放学后，我们班被班主任留在后面背书，同村的伙伴都回去了，哥哥姐姐们因为肚子太饿，也先回去了，村里只剩我一个人。

从学校到家，差不多有一个小时的路程，而且大部分都是没有人家的山路。

赵冬和我同班，所以他也留在了后面。

那时人们眼界窄，小孩间常出现争斗。我们村谁被他们村欺负了，那全村的男孩子就会约他们村的在放学路上打一架。他们村的被欺负了，也是如此。

女孩之间没有打架，但受影响，也很少往来。大人间如何相处我们不知道，但孩子间是各成一派的。

因此，虽然同路，我有意无意的和他拉开距离。但那天他很奇怪，我走他就走，我停他就停，也不和我说话，一直在我后面不远的地方。

我觉得奇怪，以为他要打我，就假装走累了在路边休息，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可我等了半天，他在不远处也休息了半天，就是不动。

我实在忍不住了，问他：“你怎么还不走啊？”

他见我和他说话，走过来说：“我等你一起。”

“我们又不是一个村的，你等我干嘛？”

“可我们顺路啊，我怕你一个人会害怕。”

当时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了。最后赌气的站起来一路跑着回了家，他也跟着跑了一路。

再后来，他和我哥就成了好朋友、好哥们，隔三差五的到我家玩。

那时才知道，他看着像少爷，但一点也没有少爷病，也不像那些人一样，对外村的我们有敌对心里。

“他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母亲的话把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她接着说：“你们上初中的时候，听说他母亲和别的男人跑了。他爸就开始每天喝酒，喝酒误事丢了官，没官职以后，喝酒更凶。喝醉酒之后，回来就打他。他初中没上，就跑外面打工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突然觉得自己和这个山村离得太远，初中时的事，邻居的事，我这会儿才知道。

小学时，我成绩不错，小学毕业被送到县城中学去读初中，全乡被送去县里的总共就几个，我们村就我一个，其他人都留在乡中学就读。

家乡偏僻，离城里远，一年只有寒暑假能回家，回来之后就几件事：一是帮父母干活，二是认真做作业，三是和姐姐哥哥们玩，没怎么注意到其他人怎么样了。没想到那些年还发生过这些事。

我问：“我记得上高中那会儿我回家还看到他呀？每次他还笑着和我打招呼呢！”

母亲说：“那会儿他爸给他找了个后母，还带来一个妹妹，就把他从外面接回来了，过了几年清净日子。可好景不长，他爸不知什么事和他后母吵了一架，把人从楼上推下来摔死了，他爸因故意杀人罪被关了起来。那时他才十五六岁，他那妹妹更小，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就这样一夜之间变成了孤儿。是他堂叔找关系从政府那里给他们弄了个低保户的名额，才勉强能养活自己。他初中就辍学了，出去打工也不容易，加上家里还有个妹妹要照顾，他就留在家里没有跟顺潮流出去打工。”

一个会担心别人，会照顾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的男孩，怎么就变成偷鸡贼了呢？

母亲似乎看懂了我心里的疑问，接着说道：“村里的年轻人基本都出去了，留下的没几个好的。不久，他就和一帮偷鸡摸狗的混混玩在一起了。这些年治安好，其他的那些混混在偷东西时被人抓住，报了警。大家可怜他，他偷东西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告他，他没被抓。那些人被抓后，他也没再偷东西。可最近那些人又被放出来了，认为他一个人没被抓这事有问题，就更凶狠地威胁他出来做偷鸡摸狗的事，那些人都是些亡命之徒，他也是无奈吧？”

这让我想起父亲曾经说的一个故事：一家两兄弟，很小就成了孤儿。靠村里人的接济和偷盗为生，两兄弟从未失过手。慢慢的两兄弟长大了，有了劳动力，能自力更生了，也积攒了些钱，盖了房子。

大哥就再也不做偷盗的事了，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可弟弟觉得，偷盗多好啊，可以不劳而获，继续偷盗。不久，弟弟在偷盗时被抓住了，一顿乱棍打死了。

故事的最后，人们评价说，以前兄弟偷盗不被发现，是因为那时他们偷盗是为了生存，被偷的人看到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到。现在他们生存没有问题，还继续偷盗，就是品行不端，没人能忍。

对于赵冬的遭遇，我感叹万千，对于母亲和村里人对他的宽容，我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心里有些惆怅，出门去走走。想着母亲和我说的事，回忆着在这留下的记忆，一时走了神，差点和对面的人撞上。

抬头正准备道歉，那人却先露出大大的笑容，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个笑容，阳光、帅气。

这声问候，温柔中带着惊喜。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就是赵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