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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兴庆府阳云霄算命 抱犊山任立国拜鬼
无智在蒙古立功的事在宫里广为传颂，当然也有一些人觉得无智已经受到封赏，功劳也得到了补偿，对人们过分的颂扬表现得不屑一顾。这还不算什么，更重要的是，故事传来传去，功劳就被一点一点地淡化，而比武立功这件事的另外一些细节却被人刻意挖掘出来，比如说，无智与毕再遇以及帖木真的交情等等，说的人意味深长，听的人一脸诡谲。罗必成就是其中之一。
这一日，罗皇后正在宫中陪太子练字，小太监来报，说国舅爷求见。罗皇后由不得冷哼一声，没好气道：“让他进来。”不一会儿，罗必成走了进来，还没开口，罗皇后就斥责道：“罗大人，你我虽为兄妹，但也不能太随便，有事没事不要老来宫里。”罗必成平时见他这位妺子时不拘礼节，一听话茬不对，赶紧跪倒，口称：“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罗皇后眼睛也不抬，道：“说，什么事？”罗必成迟疑了一下，觉得一直跪着也不好，就慢腾腾站起来，偷眼看看皇后，壮着胆子道：“皇后，这宫里盛传李无智……”罗皇后立即打断他，道：“是五爷。”罗必成赶紧改口，却也不肯称“五爷”，继续说道：“说李大人与蒙、宋交情很深，只怕对我大夏国不利。”罗皇后怒道：“李大人是国家重臣，与蒙、宋交厚，或可保我边境无忧，岂不是造福百姓的好事！”“皇后说得是，只是太子年纪还小，这李大人威权日盛，恐怕不妥。我大夏……”罗皇后再次打断，不耐烦道：“好了，好了！”罗必成也不敢再说。
罗皇后沉默了老头天，叹口气道：“李大人是个人才，日后必会主政枢密院，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更难得忠厚本分，你不必忧虑，平时朝中共事，不可意气用事，要多听李大人的意见。”罗必成赶紧答应“是，是。”然后悻悻然离去。望着罗必成的背影，罗皇后自言自语道：“各安本分，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在兴庆府呆了几天，阳云霄等人要回华山，越王李仁友、枢密副使李无智再三挽留，阳云霄执意要走。劝说无果，李仁友只好摆酒为其饯行，之后又亲自送阳云霄到城门口。阳云霄对李仁友道：“王爷留步，阳云霄这就告辞，请……”李仁友仿佛没听见阳云霄说话，他出神注视着城门口一个卦摊。
“你们看那老道，抚琴那么专心，陶醉在音乐之中，好象算命的生意倒忘记了。”大家一起望过去，见一老者，身着道服，面前一张桌子，上面一架古琴，身后墙上挂着些字画，另有一联，上书“泼墨渲染天地，拨弦翻转乾坤。”口气真是不小！
老道很邋遢，蓬头垢面的，不象其他算命先生，总是装出一种仙风道骨的样子。李仁友不由分说，拉着无智的手，对那老者说道：“先生，帮我这位兄弟算算前程。”无智是佛门弟子，哪里会相信这些算命先生的话，正想推辞，老道已经开口。“两位大人，你们是国之栋梁，不必问自家前程，个人命运当与国运一样。”他指了指阳云霄，接着道，“倒是这位兄弟，骨骼清奇，相貌不凡，将来能成大事。”阳云霄笑道：“道长只说对一半。这两位确是大官，但道长不给这两位大人算命，只拿我说事，只怕是当心算不准，说不对，得罪了两位大人吧。”“人生大有玄机，年轻人不可妄言。你听贫道说来，对与不对，自己斟酌。”阳云霄还想说什么，李仁友拦住他，示意他用心听。
那先生说道：“如果老道没看错，阁下从西南方向来。”阳云霄哂笑道：“说得没错，这只不过是占卜的基本功夫。”先生继续道：“人生如五行流转，应当由西向北，由北向东，从东到南，从南而到中，所谓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耳。所以阁下自西向北，是明智之举，但是阁下印堂发红，来北方只是短暂停留，心里似乎有南下的想法。自西而南，实在是以金投火，还请三思。”阳云霄怔住了，待要再问，老道已经抚动琴弦，再不搭理众人，李仁友示意侍卫放下一大锭银子。
阳云霄有意联络明教，无智也有所耳闻。但这位道长竟然能看透人心，着实令人费解。不过命也算过了，阳云霄还是向李仁友、无智告辞，带着满腹狐疑而去。
后来无智又聊起阳云霄算命这件事，越王李仁友哈哈大笑。说无智太笨了，连宰相斡道冲也没认出来。原来是李仁友让斡丞相想个法子，试着留住阳云霄，那斡丞相就出了这么个主意，而且搞出那么一大套说词来，糊弄得阳云霄将信将疑。
不说无智比武扬名，京城封官。他的仇人任立国却也始终没闲着。
道教传说，人世间有五方鬼帝，代表玉帝统治阴阳两界。尽管汉人多有信奉道教者，可实际上大多数人都是希望消灾去病，益寿延年，真正迷信鬼神的人并不多，也没有人见过五方鬼帝中的任何一位。至于江湖中人，个个身上有血案，哪个不是靠刀剑打天下，谁会相信恶鬼能要了人命。
但是天下事往往如此，有人不信，就有人信。特别是中原鬼帝周乞，据说他神通广大，可以帮任何人达到目的。当然，鬼帝不是白用的，他为你达成目的，同时也要你付出常人难以承受的代价，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大家熟悉的只是这样一句传言，“中元月圆，抱犊山前。尘世恩仇，自然了断。”任立国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烦燥不安的在屋里踱来踱去。
经过几年经营，石林帮虽然门徒上万，但终归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不要说与少林、武当相比，连麒麟堡这样的小帮派都不屑于与石林帮深交。没有更大的势力，怎么向西夏寻仇，怎么实现自己的复国梦想，任立国越来越没有耐心了，他的脾气越来越坏。不能再无谓地消耗时间了，任立国决定去趟河北抱犊山，验证一下传言是否属实，如果真有鬼帝，那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要得到鬼帝的支持。
七月十五月圆之夜，子时，任立国忐忑不安地来到了抱犊山。半山腰有一座破败不堪的小庙，匾额已经不知去向，正中供奉的菩萨看起来还算完整，依稀可辨那是地藏王，其它泥塑缺胳膊少腿的，都是些大鬼小鬼。庙旁一棵老榆树，已经枯了多年，远处夜猫子的叫声绕过老榆树，在山间回荡。
月亮已经划过头顶，并没有鬼帝出现。任立国有些失望，却也舒了一口气，也许传说并不确切，鬼国也许根本就不存在。就在他转身准备下山的一刹那，一个鬼魅般的狞笑声在身后响起：“哼哼，年轻人，害怕了吗？”
任立国心头一惊，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慢慢回头，一个黑影出现在了面前。那黑影背对着月光，面容藏在乱发的阴影里，无法看清。任立国抱拳施礼，道：“前辈，在下来见鬼帝，请前辈引见。”
“在下？哼！年轻人，你没有诚意。要见鬼帝，为何不肯自报家门，如果你还没想好，现在就可以下山，不必犹豫。”黑影的口气带着些许鄙视。
“不，前辈。在下石林帮任立国。”话一出口，任立国就有些后悔，他感觉自己已经被对方控制，让说什么就说什么。
“石林帮？嗯，听说过。好吧，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就是周乞。”
任立国知道，传说中原鬼国鬼王就叫“周乞”。他定了定神，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周乞。中原鬼帝驼着背，个子还比一般人要高，如果挺直身板，应该是鹤立鸡群，一身破衣烂衫，白发和胡子搅作一团，浑身散发着异味。任立国心里暗骂自己，怎么会来这地方，会和这样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混在一起。
周乞一边用手在身上乱挠，一边说道：“任帮主……噢，是帮主吗？”任立国机械地点点头。周乞掏出一粒药丸，继续道：“任帮主，这是一粒断筋腐骨丸。吃下去，你的问题就会解决。”
盯着药丸，任立国有些吃惊，问道：“断筋腐骨丸？”
“是。”周乞瞟了他一眼，道：“但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帮你忙，你也得听我的话。只要你听话，每年我会送你一粒解药。”
“这……我还没说我有什么要求。”
“任帮主，来求我的人想要得到什么，我想都差不多，这些事不怎么光明正大，但我肯定能办到，你不必担心我的能力。当然，你有选择的权利。”
……
回到家里，任立国感觉有些精神恍惚。他问自己，到底是什么驱使自己莫名其妙地就吃了陌生人一丸药，而且还是在被告知该药会“断筋腐骨”的情况下。看看石林帮这些人，他们对现状已经非常满意，乡里乡亲在一起搭伙，共同劳动，一起赚钱，还没人敢欺负，这样一群安于现状的平庸之人，你还能指望他们做什么呢！只有那么几个年轻人是任立国的心腹，帮他四处活动，联络江湖上的三教九流。不过好些人并不轻易买石林帮的账，这也在任立国意料之中。任立国时时告诫自己，什么事都不会轻易成功，一定要坚持。
别的帮派暂且不提，就连麒麟堡，也因为薛涛的叔叔反对，多次拒绝了石林帮结盟的要求。所以任立国向鬼帝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除掉麒麟堡的薛六叔。鬼帝有多大能耐，能否办成事，任立国心里没有底，还有一点他想不通，鬼帝有如此威力，为何不自己一统江湖？石林帮以前遇到为难的事，非常冷静，要不然也没有现在的家业。可如今，任立国一遇上事就很难控制情绪。因为以前想努力做成的事，办不成他可以认命，可现在，他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如果一事无成，他怎么能对得起自己。任立国神经质地念叨：我只能成功！我必须成功！
任立国中了邪一样，可苦了何玉莲。任立国去抱犊山的那三天，何玉莲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天天让丫头备好酒菜，随时等丈夫回家来。那天晚上，任立国终于回来了，何玉莲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等丈夫进得门来，何玉莲佯装生气，嗔道：“你去哪儿了？”没想到，任立国鼻子“哼”了一声，甩手进了东厢房。何玉莲本来打算使使小性子，等他来哄劝自己，就回嗔作喜，然后叫丫头侍候着吃饭，没想到他会是这个态度。何玉莲一时不知所措。小丫头一看不妙，赶紧低头躲了出去。
何玉莲这样一个自由自在的野孩子，为了一个男人变成现在这样温柔体贴的样子，慢慢地，她甚至喜欢上了自己现在的温顺的样子。但是，她的夫君，她为之改变自己的人，他变了。何玉莲想到这，泪水止不住地住下淌。以前，丈夫时时想着要振兴石林帮，不让兄弟们抢劫，叔叔伯伯们想不通，何玉莲就帮夫君说话。后来，生意做大了，乡亲们过上了好日子，可丈夫还是不知足，成天与江湖上的人混在一起，花钱如流水，何玉莲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老人们意见越来越大，何玉莲自己想不通，但还是尽力为丈夫开脱。但是她不傻，她越来越感觉不大对劲，凭女人的直觉，她感到丈夫有别的女人。何玉莲把周围的女人挨个数了一遍，不知道是哪个。后来，偶然听到两个弟子说起一个叫薛涛的女人，虽然没听清楚细节，但从只言片语和脸上暧昧的表情看，是说任立国和这个女人好。何玉莲仔细想想，好象夫君从那麒麟堡回来后，就有些遮遮掩掩。任立国每天照常处理石林帮事务，外人看来跟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但何玉莲发现他象变了一个人。白天他强装镇定，通过忙碌劳累麻痹自己，每到夜深人静时，他就非常狂躁，身上散发出一种让人作呕的味道。
“去他妈的鬼帝，一个大骗子，一个恶心的糟老头，一个躲在黑暗中的行尸走肉，能成什么事！”任立国一个人在屋里骂骂咧咧，“任立国，你疯了，信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吃什么‘断筋腐骨丸’，你也他妈地活该。看什么，滚开，你们这些无用的奴才。”任立国也能感觉到周围的人异样的目光，但他无法控制自己。从抱犊山回来已经半个月了，鬼帝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任立国感觉自己真的要疯了。可就在这时，麒麟堡来人报丧，说薛六叔死了。
“啊？是吗？”任立国激动地直犯晕，差点忘了假装出惋惜的样子。“小七，赶紧备礼，明日一早去吊唁！”
薛涛人前哭得伤心，晚上却又踅摸到任立国的客房来。床第间，薛涛斜视着任立国问道：“六叔一直反对咱们联手，这次意外身亡，不会是你派人干的吧？”任立国故作惶恐，道：“薛六叔不同意，咱们可以再想办法，这事也不急在一时，我怎么会害他。我倒是觉得，你更可疑。”任立国略作停顿，打量着薛涛那一对豪乳，戏道，“薛当家的是不是羽翼丰满，不需要这个老家伙支持了。”“哈哈哈，我倒不怕栽赃。”薛涛浪笑。
薛涛可不是傻女人，她喜欢享受床第之欢，但她不会醉，她知道这不是爱情。她心里清楚，任立国需要的是麒麟堡的支持。大家都是聪明人，她不说破，任立国又何必挑明。薛六叔如何死的，谁也没有说。
回嵩山的路上，小七拎着一个食盒，任立国问道：“哪来的？”“帮主，照当地风俗，吊唁的人离开时，主家要送一些镘头之类的祭品。”“是吗？打开看看。”
盒子里果然有几样花式镘头,几样水果，上面还有一封信。任立国一边拆信，一边笑道：“这么多客人，既要回礼，还要修书答谢，未免太麻烦了。”但是任立国的笑声突然僵在那里。小七奇怪，问道：“帮主，怎么了？”任立国迅速收起信，说道：“没事，快点回！”
那信上可不是什么答谢辞，上面有八个大字，“鬼使神差，不辱使命”，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下一个巳日，在嵩山下截杀青城山清微派二当家的清流道长。“
任立国知道，他欠下鬼帝的债了，他得还这笔债，好在除掉清流道长不是什么难事。任立国得手之后，伸手探探鼻息，确证清流道长已经死亡，然后擦干带血的剑，扯下蒙面的黑巾，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鬼帝就是这样调动人的，谁有求于他，他就帮你达成愿望，同时你也得给他做事，去达成另外一些人的愿望。他对人的控制就是靠一颗药丸吗？任立国感觉自己现在已经是鬼帝的一颗棋子了。可他知道，以现在的势力，暂时还离不开鬼帝。靠儿女私情可以暂时维系与麒麟堡的关系，但终归势单力薄，想要积聚更大的力量，他还很难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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