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有备而来的试探
文|菀柳青青
漫长的七天终于过去了，恢复了正常的工作。很多人都说，上班的心情比上坟还沉重。这话倒是不假，上坟的时候，有些心情的沉重可能是为了适应环境而自我暗示，而上班，谁也不会故作沉重。
但是我宁愿在办公室体验上坟的沉重，让工作上的烦恼来冲淡个人问题带来的恐慌，也不远整天呆在住处，时时刻刻被提醒自己的落魄。
长假的最后一天，意佳回武汉之后就打电话给我，向我描述了菲菲婚礼的盛况。然后，话题很快就转到我这里来了。“听舅妈说，你最近谈了一个男朋友？”
我很快明白，意佳可不是纯粹关心我，这次回来，她是有任务的。
虽然在同一个城市，但是我们见面的机会不多。在众多兄弟姐妹中，只有意佳同我比较亲近，但是也还没有到交心的地步。尤其是林佳栖事件之后，在我这方面，曾经多年对此有些芥蒂。
后来我去了深圳，她硕士毕业了，我们各自的圈子不一样了，加之各自工作都忙，也就渐行渐远。如果不是因为这点血缘关系，我们早就消失在彼此的世界中了。
在意佳的追问下，我心虚地报下各种数据：70后，大专学历，1米75，在武钢车间上班。
如我所料，意佳毫不掩饰她的惊异，“天啦，你什么眼光？70后，大专学历？还是个体力劳动者！你怎么回事啊！这么作践自己？”
底气全无的我低头不语。
沉默了一会，意佳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你先带他到我这里来看看吧。”
“你那有点远，他下午要上班，我怕回去不是太方便。”
距离远，不方便都是借口，地铁几站路而已，其实我只心虚，希望避免鲜明对比的出现。无论内在外在，姐夫黎宸赫都是无可挑剔。我不敢想象把石旭峰和他摆在一起是一副怎么样的画面。
意佳马上心领神会，“我去你们那吧！”
随后，我给这个名叫石旭峰的男人打电话，把时间安排在一个周日的上午。
到了约好的那天，我提前把自己的房间收拾一下，把客厅里那些明显碍眼的东西整理了下，然后出去买了菜。
我进门之后意佳很快就过来了。看得出来，她特意的一身极朴素的装扮，带着一些慵懒。
客厅里的几个角落散落着盈姐的小物件，口红，指甲油，耳钉……主卧的房门开着，床上的被子胡乱地堆放着，地面上几只鞋子七零八落，不了解情况的人咋一看还以为自己闯进了一个盗窃现场，但是对我而言，这是再熟悉不过的画面。意佳皱着眉头不满地将房门关上。
平常爱睡懒觉的盈姐，这个时候不在家，应该是上早班去了。盈姐目前在一家大型超市做收银员，至于这是她到武汉之后的五个月之内的第几份工作谁也记不清了。
意佳来到之后，石旭峰随即也到了，我去楼下接他。从衣着上看，他也算是精心准备了一番。
之前他听说我住的是二环内的地铁房，还比较紧张。后来进到屋内，他的眼神将房子扫视了一下，见到的是比较陈旧的摆设，略有些凌乱的布置，还有衣着朴素的意佳，明显地放松了。
面对比我们大八岁的石旭峰，意佳收起了在面对我的时候的那种高姿态，不提自己的境况，也不问他的情况，只是闲谈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气氛也还显得轻松。
“你们这房子租的多少钱一个月？”石旭峰再次环顾屋子，突然问了一句。
意佳轻描淡写，“大概1000多吧！”
“就这房子，也要1000多？你们两个人分摊也要五六百了，太贵了。我们那里这样的房子只要四五百。你们想换房子的话，我可以帮忙打听一下。你们外地人到武汉也不容易，能省一点是一点。”
我觉得有些难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石旭峰显然也把意佳归为他自己的那一类了。有些不自信的人，总是愿意从别人表现出来的细节中寻找同质感，一厢情愿地将别人拉入自己Loser的阵营。
意佳从小就是同龄人的公敌，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老师口中别人班的学生，一年前她又成了男人们口中别人家的老婆。
意佳大学读的法学专业，本科期间做兼职，也跟着学长们做社会实践，硕士毕业后代理了几件民事案件，短短几个月就挣下几十万。颇有眼光的她在二环内买下了一套两居室，近年来由于地铁的规划，房价翻了几倍。她的事业更是顺风顺水，两年前和同学合办了律师事务所，年纪轻轻在业内已经小有名气。
事业上的成就，丝毫没有影响她在爱情家庭方面的如鱼得水。意佳绝对算得上是人生赢家。
面对石旭峰的轻视，意佳神色自若。这种在被人贬损的时候表现出的若无其事，很难说是出于涵养还是出于傲慢。
意佳亲自下厨做菜，我去厨房帮忙。第一个菜端出来的时候，门突然开了，春风满面的盈姐出现在门口，“做菜呢？看起来还不错哦！”
盈姐今天上早班，很早就出门了，应该下午两点多才回家，她的出现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面对突然闯入的陌生人，石旭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从沙发上站起来，手却还是插在裤袋里。
“这是谁呀？”显然盈姐对于陌生人的出现也颇感意外。
我正准备回答，意佳从厨房里出来，淡淡地说，“这是小漫的男朋友。”
两个月前，意佳的生活曾被盈姐的妈妈搅得乌云蔽日，盈姐从意佳那里搬过来后，留下的是满屋子的狼藉，意佳专门花了一天时间收拾打扫才恢复原貌。今天见到盈姐，意佳也懒得强作欢喜。
意佳对盈姐的突然出现没有表现出惊喜，但是她的出现，却明显地让盈姐有些始料未及，“哦，你怎么在这？”盈姐直接忽略了石旭峰，话题转到意佳这里。
意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不是上班吗？怎么中午回来了？”
“别说了，我今天和那个主管吵了一架，他们给我发了工资，然后我就出去逛了下街，买了几件衣服，都是新款！”盈姐将手里的几个纸袋提起来，“这边的衣服也不贵，一件风衣也才六七百！”
我在心里回应道：“也才六七百！是啊，你不吃不喝，一个月的工资就可以买两件！”
意佳皱着眉头，“你又被开除了？”
“开除？说的这么不好听！是我不想干了！那个主管四十几岁还没有结婚，完全就是个老巫婆。看店里的男人都对我好，她就看着不舒服，非要找我的麻烦。”
盈姐脸上看不出憎恶，倒只有得意。把美貌当做第一资本的女人常常觉得，别的女人对她不友好，肯定是出于妒忌。
厨房里冒出了浓浓的油烟。这种老式的房子用的是排气扇，排气效果不好，瞬间弄得整个房子都是油烟味。我和意佳赶紧往厨房奔去。
十几分钟后，饭菜陆续上桌。这个时候，我才发现石旭峰已经被忽略了好一阵子，他独自坐在沙发上，手脚的动作明显表示他不自在。
主卧室的门关着，不用想就知道盈姐在试新买来的衣服。
准备开饭时，盈姐也打扮停当，穿上新买的衣服袅袅婷婷地出来。在寄着围裙的意佳，还有土里土气的我的衬托下，十分的抢眼。意佳嘴角轻微上扬，状若微笑，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一闪而过。
只要有男人在场，盈姐就一定会精心打扮，将目光吸引过来，而盈姐的这点小小的心思，从来没有被辜负过。果然石旭峰忍不住再次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片刻之后迅速闪开。
吃饭的时候，石旭峰频频给我夹菜，把那片皮鸭用面皮包好，蘸上调料，却喂到我嘴里，这一举动让我始料未及，颇不适应。细心的意佳也都看在眼里了。
盈姐也在一旁询问他的情况，“你是本地人？听说你在武钢上班？武钢可是国企，很不错吧，工资应该很高吧！”
在国企上班的人，在面对别人的羡慕的目光时，大多会礼貌地隐藏那种自以为是的优越感，但是石旭峰只是车间里的员工，国企的光环与他无关。石旭峰无需掩饰什么，因为根本就不存在，他搓着双手，含含糊糊地应声“嗯”。
从第一眼见到石旭峰，我就感觉到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哽咽，尽管我极力劝说自己去忽略他自身条件的缺憾，极力去发现他的优点，也总是不敢把他和自己的未来连系起来。
而在这样一个场景下，我终于明白，这是因为他缺乏底气，浑身散发出一种令人颓废的气息，让人感觉此生已矣。
这一次的见面，我的感觉糟糕极了，而石旭峰却自我感觉越来越好。
石旭峰下午还要上班，吃完饭很快就要回去了。我送他到楼下，他说，“你们租的房子太贵了，工资交了房租还能剩下多少？下次我帮你到我们那附近看一下房子，到那边住每个月可以省好几百。”
我不想继续谈话，直接回答，“嗯”。我是一个懒人，常常为了尽快结束对话，阻止对方的下一句而选择最直截了当的形式。
走出楼梯口的时候，石旭峰说，下周末有时间吧，你去我们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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