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狗剩子

狗剩子人还算老实，就是家里祖辈都穷的叮当响，知根知底的十里八乡，谁也不舍得把闺女白白送他家吃苦去。父母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央人给马上加入大龄剩男行列的儿子做了个媒，还是个疾病缠身，患过小儿麻痹症的女人。结婚后日子过的，也是个落魄，媳妇干不得重活，可怜好不容易攒几个钱，几乎都给媳妇买药吃了，狗剩子郁闷，经常喝闷酒。 

一年冬天，村里来个算命先生，一把拽住正赊完酒准备回家的狗剩子，说是有缘非要给他卜算一卦，狗剩子挣脱不过，干脆请回家里上座，煨上壶酒让先生边喝边给他细细掐算。

要过他生辰好一番演算下来，算命先生连连摇头叹息，道他祖上福德浅薄，兄弟无靠，中年还会有丧妻失子的可能等等，把狗剩子说的个泪水涟涟，末了说这些劫难还不算完，可能还有牢狱之灾在后面等着他。

几巡酒下肚，酒瓶子几近见底，狗剩子越听越恼越想越气，素未平生，然好酒好菜款待着他，本就举步维艰的日子，却被凭空又捏出一大堆不好来，对狗剩子来说，不亚于雪上加霜伤口上撒盐。在满满又一杯酒，被他闷头猛然灌入口中后，胸膛里火烧火燎的辛辣与燥热，终于把他彻底激怒，再也无法压抑的冲天怒火，悠然腾空而起，他撑着被酒精烧红的大眼，眉毛倒立不吭一声响，下炕从碗柜里摸出根小手臂般粗壮的擀面杖，不由分说便全力抡了过去，刚好砸在先生后脑，这一面杖下去，里面有狗剩子对不平命运的无声的抗争，也有他对口无遮拦的算命先生的无比憎恨，或者还掺杂些如同一个终日被人欺辱，没有还手之力的孩子一样的，借着酒精的伟大力量，终于无所顾忌也恃强凌弱一回的快意。

还在专心低头一边划着八字五行，一边絮絮的年过六旬的算命先生身子一软，随着手里的笔头子滚到地上，乱蓬蓬如蒿草般的头一歪，便顺势倒向了杯盘狼藉的炕桌的一边，空惘的眼神里写满了死不瞑目的惊愕，和不甘，几根发黄稀疏的，沾满酒渍和灰尘的山羊胡子，微微颤了几颤，为他跌宕难测的小人生，终是画上了个大大的句号。

酒已吓醒大半的狗剩子上前摸摸鼻息，已没了生气。算命先生怎么也想不到，人家的命运他还没演算完，自己的小命倒先横挂这了。

此人本是个过路的，走的突然，又没留下只言片语，公安盘查很久，也没人知道他是哪里人，要到哪里去。那时候交通闭塞网络信息也不像如今这么四通八达，要查个人自然也是不大容易查到，只好先把无人认领的他草草下葬到村近旁的后山里。狗剩子酒后过失杀人，被判了二十年，锒铛入狱。

媳妇那时候又怀孕已有近七个月，拿到判决书的那个寒风呼啸的晚上，失了家里顶梁柱深陷绝望的她，一时急火攻心动了胎气，孩子早产，偏又逢产后大出血，等白天被人发现，屋里血流成河，大人孩子已双双亡故。

狗剩子入狱的第二年夏天，一直由父母帮忙带着的他的六岁大儿子，常在离家不远的村边旱河沟里玩耍。时值正地里拔草的农忙时节，老两口整日价在田里劳作不休，赶巧那天下大暴雨，又因着大雨晚归些时，山上突然涌下来大股洪水，给来不及爬上沟岸的可怜娃娃冲走，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