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自身难保
公元14世纪,苏门答腊的室利佛逝王国王子乘船旅游,看见岸边有一头异兽,当地人告知为狮子,他认为这是一个吉兆,决定建设此地,并命名“新加坡”(乃梵语“狮城”的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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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经过寸土寸金的乌节路,老公说今天下班后会弯到ION ORCHARD 买我爱吃的老曾记咖喱角,问我除了咖喱角之外还想吃些什么?
老曾记在新加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家的咖喱角外皮酥而不腻,里面的咖喱馅绵密中带着香气,不似印度咖喱辣舌,很受大众欢迎。
“ 什么都别买,没胃口。”我冷冷地答,将头转向车窗外。
这个月我上早班,老公顺路载我理所当然。
车子一个转弯上了Dempsey Hill, 我们的医院就在这片绿意盎然的山头上。
“ 郑医生早,和夫人鹣鲽情深呀!”
“ 呦!冯主任,这么早就来上班?真是忧国忧民、忧国忧民啊!”
我们一下车就和内科冯主任打上照面,他很热情,老公也不甘示弱,两人旗鼓相当。我很反感这些,匆匆点个头便走进医院大厅。
REQ是新加坡声名远播的一家私立医院,以软硬体设备先进、收费昂贵著称,有1/3的患者来自海外,新推出的高级体检项目尤受中国富豪的欢迎。
我到更衣室换上浅绿色的护士服,据说这颜色代表生命与希望,天知道为了穿上这件制服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
想当初中介说得天花乱坠,一到新加坡月薪翻了不止五倍,有房屋津贴、交通补助、来回机票……等,而最最重要的是工作两年后即可申请绿卡。
我虽是国内本科毕业生,护士执照注册时间超过3年,在三甲医院也工作了三年,但月薪不过五、六千元,在二线城市付完房租及生活费后基本已捉襟见肘,忽闻从天而降的大好机会怎肯错过?咬咬牙把三年存下的三万多元全付给培训中心,又狠狠地恶补了两个多月的英语,终于过关斩将来到人人称羡的“花园城市”—新加坡。
来了之后才发现被忽悠,薪水是多了,但也只是翻了两翻,要做的工作却多出好多,因为新加坡的住院病人大小事都要护士效劳,亲人向来不帮忙,举凡洗澡、按摩、喂药、擦屁股的活儿都得干,与国內大不相同。有人因心理落差太大,没待几天就铩羽而归。
我一向逆来顺受惯了,既来之则安之,打算忍一忍,等有了海外工作经验后,以此为跳板到太平洋彼岸讨生活,毕竟美国才是大家趋之若鹜的移民天堂。然而事与愿违,在护士长的撮合下,我和REQ的耳鼻咽喉科主治医师郑之龙相识、相恋,并进一步结为夫妻,又在他的大力帮助下,我从公立医院跳槽到REQ。任谁都知道,私立医院的薪水多、福利好、活也少,一切的一切看似苦尽甘来,可是……
八点钟有医护大交班,交班过后,我便得为这一天的工作做好准备,同医生一起查房、汇报病人一天的病情并与医生讨论下一步的诊疗和护理计划、执行医嘱……这是注册护士的例行工作,但规定是这么规定,一忙起来就不分彼此,甚至连助理护士、护理员的工作也得做,譬如:整理床铺、准备针剂药品、喂饭、逐个床位打针输液……等。
今天一早就有病人按铃要求处理输液针口,我在通道里快速奔走了两个来回,然后又有病人反映枕头太薄想要更换,刚拿来新枕头,隔壁床的老人提出帮忙翻身,接着又有家属向我询问病人病情……一个早上我忙得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只有在12点钟忽然接到通知要把第三床病人送到手术室时才得空坐在电脑前核对医嘱。
“ 媛媛学姐,吃饭不?”穿蓝色护理员制服的宝儿轻敲我敞开的房门问。
“ 行,妳先去食堂占位,我马上到!” 我飞快地打字,眼睛盯着屏幕不放。
“ 还是吃福建面?” 她又问。
“ 不了,今天吃鸡。” 我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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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儿原不叫宝儿,她有个很土的名字叫蔡招弟,而且如父母所愿真的招了个弟弟,从此便爹不疼娘不爱,成了家里最碍眼的了。
由于从小缺乏关爱,她极想成为别人眼中的宝贝,所以成年后自行改名蔡宝儿,听说为此还闹过家庭革命。
她的学历不高,上的是中专的护理学校,一注册完护士资格就猴急地飘洋过海而来,由于没有工作经验,连助理护士都当不了,只能从最低的护理员干起。
我曾问她为什么不在国内积累好经验再过来,起码薪水能高一点儿,工作相对也不那么辛苦。她答前男友想追杀她,她不得不连夜脱逃,因为是带笑说,让人分不清真假。
“ 给妳点了海南鸡饭,媛媛学姐快坐下。” 看见我来,宝儿说。
其实我和她只是曾在同一个城市学习过,连校友都谈不上,宝儿却学姐学姐地喊,很多事因此都拉不下脸来说不,好比她想知道内科那个帅到不行的住院医生是打哪儿来的?有没有女朋友?能不能吃辣?爱唱歌不?……
我曾建议她自己去问,但宝儿说我是已婚妇女,没人会对名花有主的人设防,她就不一样,待字闺中的女人若在爱情上主动,首先就掉价了。
“ 妳怎么不吃?” 我坐了下来。
宝儿点的是炒粿条,是以甜酱油、黑酱油、蚝油、血蚶为主要酱料爆炒出来的面食,嗜辣者还可以配上三峇辣椒酱,使味道咸甜中带点儿辣味。
“ 等妳呀!” 她笑咪咪地答。
我们在闹哄哄的食堂吃饭,我正吃着鸡,宝儿忽然提出再帮我叫碗汤,我正想推辞,她已起身离去,没多久为我端来一盅薏米冬瓜老鸭汤。
“ 一共多少钱?”我掏出钱包问。
“ 不用了,没多少钱。”
宝儿一个月的薪水不过1050新币,扣掉与人合租的租金及伙食费,应该所剩无几。
我给了她20新币,她默默收下,有意无意地喃喃自语:“ 不知新来的员工都住在哪里?吃些什么?”
这新来的员工不会是别人,而是……
宝儿看上的医生长得白白净净、瘦高瘦高的,他的名牌上写着MO Wang, 意即 Medical Officer Wang,代表医学本科毕业后PGY2, 相当于住院医生,只是不知道该称王医生还是汪医生?
“ 那人在內科,和我老公同一层楼,实在不方便过去问。” 我答。
“ 有什么不方便的?”她嘻皮笑脸,“ 顺便还可以和自己的老公抛抛媚眼、说说情话,何乐而不为?”
宝儿才来REQ不到三个月,只知我老公是主治医生,对他完全不熟,然而闪婚的我又何尝了解他?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自己的老公控制欲极強、猜疑心又重,我不愿在好不容易平静的湖面上再开机关枪。
之所以说“再”是因为昨晚一通打错的电话让郑之龙赏了我一巴掌,到现在牙关还疼。
“ 他为什么喊妳Darling ?”
“ 都说是打错的,回打过去,那人不也承认了?”我捂着脸,委屈至极。
“ 告诉妳崔媛媛,别让我抓到证据,否则……有妳受的。”
医院里的员工人种很多,有新加坡本地人、印度人、马来人、菲律宾人、越南人、大陆人……偏偏郑之龙是印尼华侨,算是少数中的少数。
“ 别看他黑黑瘦瘦的,但聪明又多金,在Nassim Road上有栋别墅,其他……能忽略就忽略吧!” 护士长说。
郑之龙离过一次婚,长得不好看,年纪又大我一轮,刚开始我是不满意的,所以相过一次亲后就没了下文,但缘份就是这么神奇,某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公交车迟迟不来,我正思忖该不该打电话叫出租车,郑之龙刚好开车经过。
“ 崔小姐,让我载妳一程吧!” 他摇下车窗说。
然后他送我回家,为了表示感谢,我请他吃长堤海鲜楼的辣椒螃蟹,一来二去,彼此有了好感,两个月后他在摩天轮上掏出两克拉钻戒向我求婚,也许是夜景太璀璨,也或许是累了想找个依靠,我点头成为郑太太。
婚后的蜜月期很短暂,我们都忙,加上倒三班,有时他前脚刚进门,我后脚就出去,饭都吃不到一块儿,感情怎么不会出问题?无怪乎他说想开个私人诊所,两夫妻都朝九晚五,家才像家。
“ 好不好嘛!小姐姐。” 见我不吱声,宝儿来软的。
“ 下午如果不忙,我帮妳问问。” 我叹了口气说。
她欢呼一声,说我是她生命中的贵人。
“贵人?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呀!” 我内心冷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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