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四章 扬长而去
老公要我在家休息,不是因为心疼我,而是因为脸上带伤,怕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我默默吃粥,不发一语,等郑之龙前脚一走,我后脚也跟着出门。我的想法很简单,他怕什么,我来什么,偏要让他脸上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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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iss Cui, what happened?”
运气好,一踏进医院就碰见院长,他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年难得见上几次面。
“ My husband beat me last night.” 我答老公昨晚打我了。
他怔了一下,问我是不是开玩笑?
我没回答,说了声:“ Excuse me.” 后快步走人。
第二个开口问的是护士长,我依旧回答同样的答案,她的反应和院长同出一辙,我这才发现郑之龙的表面功夫做得很到位,至少周边的同事都不认为他会打老婆。
“ 媛媛学姐,” 宝儿向我飞奔而来,“ 我听说了,妳……怎么摔的跤?”
原来大家都认为我是摔跤受的伤,压根儿不是被家暴。
“ 半夜起来上厕所,没开灯,摔了一跤。”为了“顺应民意”,我撒了个谎。
“ 就说嘛!怎么可能是学姐夫下的手,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原来郑之龙如此强大,背后有无数人支持,想跟他斗无异以卵击石。
“ 妳手上是什么东西?” 我问宝儿。
“ 九号病房第二床今天早上咳血了,Dr. Jones要我把片子拿给呼吸内科的石医生看。”
呼吸内科和耳鼻咽喉科相距不到五十米。
“ 交给我吧!我正好要上內科转转。” 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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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片子交给石医生后,我在内科晃荡,果不其然,收到好几双好奇的眼神,但我假装没看见。
“ 呦!这不是郑夫人?”内科冯主任向我走来。
他的眼光很快落在我脸上,我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惊心动魄的话,但不过是问了句:“ 来找郑医生?”
我答不是,而是来揭示伤口,我……昨晚被老公打了。
“ 呵呵!” 他笑了,“ very funny. 我不知道郑医生的老婆如此幽默。”
整个内科归冯主任管,他与郑之龙又有着千丝万缕般的关系,是利益共同体,我断不可能从他这里得到任何同情与安慰。
“ Excuse me.” 他很快与我道别,那样子像是甩掉一个包袱。
我继续在内科闲荡,直到……
“ Miss Cui, 妳怎么在这里?”
我转过头去,是汪医生,他的手里拿着一个银托盘,上面有针管和药剂。
“ 我……”
“ 妳的脸怎么了?” 他关心地问。
我答跌了个跤。
“ 是不是……他?”显然汪致远并不买单。
“ 不是,”我看着他,那是一双清澈无邪的眼睛,“是,我经常被家暴。”
“ 打女人的男人最不可原谅,我就从来不打女人。”
不知为什么,听完这席话让我感触良深,怎么我就没那么好的运气遇上这样的男人?
“ 别哭,” 他看了一眼四周,“ 这里是医院,如果……我会尽绵薄之力,记住,别打草惊蛇,妳有我的电话。”
我们对目相望,尽在不言中。
“ 知道了,你快走吧!”我还是放走他。
汪致远对我微笑,然后转身走人。
这是在孤苦无援之际,第一次接收到来自血亲以外的温暖,总算有人相信我,也总算有人愿意作我的后盾,虽然我不知道他能帮我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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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医生说别打草惊蛇,于是我回住院部,让“任性而为”嘎然而止,然而不到午餐时间,老公还是上护士站找我。
“ 媛媛,我不是让妳在家休息吗?怎么不听?跌跤撞伤了额头还坚持上班,哎!妳就是这么敬业, 叫我如何说妳好?” 他过来牵我的手,“ 走!我带妳回家。”
他那一副“好丈夫”的嘴脸真让人恶心,但护士站里的护士却纷纷传来倾羡的眼神,大概没过多久,郑医生“疼老婆”的事迹会传遍整个医院。
我甩开他的手说自己不回去,这里正忙着。
“ 回去吧!老公都亲自过来带妳,这样的好男人,妳打灯笼都找不到。”说话的是Miss Qiu, 来自福建,五十岁上下。
众所周知,闵南女人的地位普遍低下,那里的男人又多是“ 甩手掌柜”,所以一旦遇到懂得疼惜女人的男人,无不动容。
没想到她的发言引来附合者,大家都催促我回家,让人感到烦躁。
“ 媛媛,还是别添乱,快走吧!嗯?” 老公对我微笑,让我想起加菲猫。
“ 好,等我一下,我把制服换下。”
人总得识时务,我不想被唾沫星子淹死,遂走向更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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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不嫌丢脸吗?顶着个大花脸上班,还说是被我打的。” 一回到家,老公就大发雷霆。
我问他是打人的丢脸还是被打的丢脸?
他脑羞成怒地说就算我昭告全天下也没人会信,他可是医院里的表率,王牌中的王牌。
“ 越是菁英就越可恨,也许大部分的人都会被你的演技所蒙骗,但我相信这世上总有心如明镜的人存在。”
“ 呵呵!忘了妳还有个相好的。”
我答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怎么不谈谈他的“北海道之旅”?
“ 不跟妳说了,我赶着上班。” 他走没两步回过身来:“ 好好待在家里打扫卫生,哪儿也别想去,我替妳请假三天。”
“ 三天?我才不想在家待那么久!”我喊着,然而郑之龙已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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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工具梯上擦拭挑高的窗户,一个不小心踩空跌了下去,鼻子落地,感觉一阵剧痛,有热热的液体流了出来,用手一抹,原来流鼻血了,我赶紧头向前倾并用手指捏紧鼻翼根部静待血止。看着滴在白色地砖上的血花,心里无来由地感到悲哀,人都被欺负成这个样子,我还在打扫这栋“无爱”之居,为的是啥?
等哭完,泪流尽,鼻血也止住了。
我冷静地上楼打包行李,这个家再也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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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出走首先得有钱,我的手上有一张银行卡及信用卡的副卡,前者的余额不多,主要用来支付水、电、媒气、物业管理费……等,后者则依附在老公的主卡之下,每月的限额在2000新币。
“ 还好母亲英明,将我的薪水全留下,否则现在连出走的本钱也没有。”我心想。
当初为了躲过郑之龙的耳目曾将这笔钱办了自动转汇,钱一到账就汇往中国,为此老公不只一次地冷嘲热讽,他说光汇费就去掉收入的5%,真不知我父母是怎么想的,看过贪心的人,还没看过这么贪的……
其实汇费问题我早留意到,作戏三个月后,看郑之龙已不再纠结此事,我忙不迭上银行中止自动汇款至中国的服务,另外又开了户头,所以老公一直不知道我还有个小金库。
我将手伸进许久不穿的牛仔裤口袋内,摸出一张银色银行卡,里面应该还有两万多新币,够我支撑一阵子。
郑之龙的东西我一样也没带走,只有无名指上的两克拉钻戒让我踌躇了一会儿,脱了戴,戴了又脱,最后还是戴上。虽然那是个耻辱,让我签下了卖身契,但终究是属于我的,哪天……我可以卖了变现。
等收拾妥当后,我回头一望这栋让我的生命耗损十个月的笼子,忽然感觉一阵轻松。
“ 永别了!”我说。
拿上行李,我义无反顾地推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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