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这种鸟儿,不论走到哪里,人们都这样称呼它。因为它不糟蹋庄稼地,又是在空中飞行的,与地上行走的人类,没有多少实质性的交集,所以并不令人讨厌。
由于从小它就出现在了我的生活中,虽然那时与它不怎么亲近,当然现在随着地理位置无可挽回地遥远起来,我们更没有多少亲近的条件了,但回头来想想,我那难捱的童年,毕竟是在它的陪伴下,才有了回味的价值。
写这篇散文,完全是受了过去时光的鼓舞,至于动笔之前我要做的,肯定是要先打开记忆的仓库,把尘封于最底层的东西给翻出来,才能找寻得到有用的那部分,于是我便开始了收集整理这些碎片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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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在远离故乡的异地,第一次看到喜鹊,顿时有了一种见到“家乡人”的感觉,说不出有多振奋。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远行。虽然置身于一群来自全国各地、年龄相仿、血气方刚的新兵蛋子队伍里,尽管部队生活有章可循,训练学习以及参加集体活动,除此之外,你完全找不到放松与寂寞的时候,但对故乡及亲人的思念,总在时时撞击着最柔软的内心世界。
指挥员已经下达了“射击”的命令,可我的靶位上迟迟不见动静。那可是在射击考核啊!成绩是要载入个人与新兵班史册的。
一只喜鹊喳喳地叫着从我头顶上飞过,歇在了前方靶位旁边的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树上。
我立时愣住了,手上竟然忘记了击发。
“射击!”指挥员不明真相地又第二次发出了命令。
“呯、呯……”我被动出击,居然没脱靶,但成绩却让我无地自容。
事后,班长问我,是不是那只喜鹊干扰了我。
我说是的,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的枪一响,靶位旁边那个树上就嚷嚷着飞走了一只喜鹊。我猜肯定是……只是,作为一个革命军人,又是在比赛场上,不应该受此干扰。
班长的话说得我的脸火辣辣的。
接下来几天,我都闷闷不乐。表面上看,旁人可能以为是我在内疚了,可实际上呢,我的心里更多的是一丝担心。枪声肯定把喜鹊惊吓得魂不附体了,它会不会因此而毙命呢?我脑子充斥着这些问题。因为,我小时候就曾见到过有这样的事发生啊!
奇怪的是,新兵生活那么紧张,我居然一连几个夜晚梦到了喜鹊,半夜醒来时,头脑里挥之不去还是喜鹊的影子。
新兵快结束的时侯,有天连队蒸馒头吃,我们去炊事班帮厨,外省一个新兵用面做了一个喜鹊拿来问我,这像不像打靶那天飞走的那只喜鹊?
他的这个话题,很快就得到了在场战友们的纷纷响应,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居然对喜鹊都用上了溢美之词。
分到老兵连队后,连长对喜鹊的喜欢让我有些意外。他平时就爱画画,有年春节,他大概知道我们这些新兵蛋子会想家了,就别出心裁地问大家,有没有人从没见到过喜鹊?
大家都一致地回答见过。
他望一眼大家,继续说道,喜欢画画的把手举起来。
举手的人一个都没有。
吃了晚饭后,食堂灯火通明。他在黑板上用粉笔教我们画喜鹊,不管是老兵还是新兵,坐在饭桌上,每人发一张纸一支笔,任务就是跟着他学画喜鹊。
那个年,我们连队活跃着浓浓的“喜鹊”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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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满后,第一次回家探亲。记得那是个冬季,一连几天冷空气之后,湿漉漉的满山遍野,一下子披上了银装,大雪把个儿时清爽宜人的家乡,顿时弄得水天相连,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了。
天空中还有没完没了的飘雪,地上遍地积雪,我们哪儿也去不了,飕飕冷风把人困在火炉边。一家人只得靠拉家长打发日子。
父母和姊妹们问我在部队生活的情况,一问就问个没完没了。我的回答,显得是那样的力不从心。没办法,我只好主动岔开了话题。
想到这可恶的积雪,受罪的还是山里那些、平时就自力更生惯了的鸟们,它们只有靠不断的劳作,才不会被饿死,而眼前的这场大雪,无疑是令它们的生活雪上加霜。于是,我的问题首先提到了喜鹊,我说,面对这鬼天气,喜雀还没做好窝,如果不饿死,怕也要被冻死了。
喜鹊造窝是在春节后,只有等到春暖花开了,它们才会造窝生子。小时候,我常常看到两只配合默契的喜鹊,一前一后地在田坝里、在荒山野岭上衔柴造窝。
至于它们是先谈恋爱,谈成功了,再共同造窝,才生下后代呢?还是先齐心协力,采取互助合作的方式,你帮我、我帮你、等有了房子、再来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然后才结婚生子呢?那时候,我就想过这样的问题,只是一直找不到标准的答案而已。
哪还有喜鹊哟,早没有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父亲遗憾地回答我。
会不会是嫌我们这里穷,它们才飞走了呢?小妹突发奇想宽慰我说。
怎么会这样呢?犹如一瓢冷水浇得我透心凉。离开连队的时候,我们同年入伍的同乡战友还不无遗憾的说,你可以回家了,而我还留在连队,没忘了向家乡的喜鹊问声好……
不会连一只也见不到了吧?!绝迹那是个什么概念,简直不可能,兴许只是比以前少了些吧?我这侥幸心理,真想让它就这样侥幸下去了。
真的是一只也见不到了。
您们还说呢,我们家那个柏树喊您们不要砍,您们偏要砍,这下好了,连一只喜鹊也没有了?最小的妹妹,红着眼圈跑开了。
哪是那个原因嘛,砍柏树是为了修房子,又不是为了撵它走。母亲也出来辩解地答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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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的飞雪在头天停止后,第二天无力的阳光就出来了,积雪在融融的暖意中开始融化。
尽管寒意肆虐,好奇的我,还是想在户外去走走。不自觉地走到了那棵曾经挺抜了一回的柏树下。尽管就在它的位置上,也有发苗的后代破土而出,但那矮小的一大丛,哪能重现它父辈当年的荣华呢?
记忆很快就回到了我的孩提时光。每年春天,喜鹊都要雷打不动地来我们那棵柏树上造窝,由于柏树过余高大,枝桠繁多,有一年,居然还出现了两对喜鹊同时造窝的奇观。
起初,当看到喜鹊来树上造窝,我的心就有些痒痒的,到处是荒山秃岭,我们去哪儿捡柴呢?那树桠间硕大的窝,分明就是诱惑。
可婆婆说,喜鹊是个勤快的鸟儿,不像斑鸠七根柴就造个屋。在一切鸟儿们中间,喜鹊修的房子最大,不但窝外要用很多的干柴棒搭建,还要用稀泥巴、毛发等柔软的东西糊里面,而这一切全靠嘴来叼。等它们完成了养儿育女的任务后,你再把那个窝给抄下来也不迟呀!
婆婆的话让我有了等待的理由,但说真的,遇到捡不到柴的时候,我还是想立马就爬上树,把那诱人的窝给抄下来。但我不能那样做,会伤婆婆的心。
当我后来爬上树时,抄下的那个喜鹊窝,收获到的柴,一背蔸都还装不完,婆婆看到窝里有喜鹊落下的羽毛,便高兴的告诉我,孙子,它们的儿女都长大了,飞走了……
我独自到了儿时常常玩耍的观音岩,那里面目已经全非。没想到三年的时光,它让我的记忆不再丰满了。绿树成荫的山坡上,以前那些小树苗儿也已长大……曾经,看到成群飞过的喜鹊,我居然杞人忧天地想过,可供喜鹊造窝的大树都没有,它们到哪儿去生儿育女啊?现在树已成林,却不见喜鹊了。
几只麻雀在山岩的石缝里探头探脑,一点也不岔生。我的问题又一次问自己:怎么它们还在,喜鹊就去向不明了呢?
喜鹊是个益鸟,你们不要打它……婆婆的话,此时又响彻在了我的耳旁。正是受了她说的话的影响,我才在有一年,想帮助喜鹊们撵走那些好吃懒做、占山为王的八哥。
喜鹊刚刚造好的窝,被一群气势汹汹的八哥占领了,我站在柏树对面的高处,用石子儿击打站在高枝上、已经得手的八哥,两只势单力薄的喜鹊,在它们刚建好的“新房”的周围飞临……
第二天,我依然还去那树的周围,伸张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正义,却再也没在柏树上看到喜鹊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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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没能见到喜鹊而留下深深遗憾的心情,我回到部队,我把情况告诉了同乡战友,他沮丧的神情,是我没有想到的。
但第二天,我们出完操,正在洗漱的时候,他兴冲冲的告诉我,昨晚他梦到喜鹊回来了,先是有一只探路的,后来得到安全的讯息后,成群飞回的喜鹊,黑压压地遮没了整个天空。
旁边一个新兵不识识务地说道,尽做梦。
我本来就是在做梦,他一扫阴沉、乐哈哈地回答。
从哪以后,我们班以班长为首的“好事者”,不只一次地就喜鹊成功消失的话题展开了讨论,有的说喜鹊全都嫌贫爱富去了,有的说肯定有人得罪了喜鹊王,是它把它们带到了更好的地方,有的说生态破坏是主因,导致喜鹊的生存环境受到了影响……
最让我感动的是,外省一个退伍老兵,在依依不舍离开军营那天,诙谐地告诉我,以后一定要把他们那地方的喜鹊,弄几只来我们家乡安家乐户。但我必须要写一份好好照顾它们的保证。
我点头答应了。
分别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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