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丹心入画图》
第二十章 水色危旌1
清晨的霞光照亮湖面，连绵的旌旗迎风招展，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然而林立的战船凝聚着肃杀的气氛，鄱阳湖上不见了往昔宁静祥和的景象。
荀予佑立在船头，晨风中远眺荀瞻濠庞大的舰队，抑制不住的焦灼在心中翻滚。
几日交战，尽管他已扬长避短，利用己方船只灵活机动，互援相顾，穿插包围，突破前行。但叛军巨舰高大，仰攻不易，无论是近处的密集弓弩和远距离的火器发射，都不能进行十分有效的打击。而敌营船阵一排火炮过来，官兵的船只就折损严重，更有几艘战船被叛军巨舰直接撞沉。荀瞻濠的水师在船只装备和兵力数量上俱占上风，要是不能以四两拨千斤的方法攻其要害，这场仗几乎没有胜算的可能。但这要害，他还没有找到。敌阵旗舰尚不知置身何处，而今日怕是又有一场激烈较量。
浮光碎金的湖面上微波荡漾，曙色危旌，不知下一刻的血雨腥风、惊涛骇浪会如何一触即发。
云宜坐在船舱里伸展筋骨。
她几次三番向荀予佑要求上战船，荀予佑都坚决不许。但她认定的事，哪里肯轻言放弃。多日观察，她愣是换了装束，混在运送补给的士兵中偷偷上了一艘战船。
战船不大，船舱里堆放着不少东西空间更是有限。云宜蜷着身子倚靠在麻袋上打了个盹了。醒来后她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舒展了手脚，正准备爬上甲板去看情况。忽听得楼梯声响，一群人由上而下进到舱内。
云宜吓得忙缩回原处，大气也不敢出。
须臾只听一人说：“这个铁罐里有两个铜制柱形小筒，拉动栓柄，左右旋合，就能把里面的东西打出去。此物密闭防水，装在铁罐里更多一层保护。记住，最多只有两次发射的机会，旋合开口一定要垂直向上。侯爷说拜托各位，务必找到旗舰的位置。”
云宜暗吁了一口气，原来是荀予佑派出侦查荀瞻濠旗舰的小分队。云宜知道这些都是经过挑选水性极佳之人，近乎于“死士”。因为要在烟波浩渺、暗流滚湧的鄱阳湖里游个来回，是极受考验的事。且生命在敌船巨舰之下、炮火箭弩之中穿越，时刻都会遭遇危险。而侦查敌营旗舰，便是完成了任务，又如何全身而退？
云宜心中替他们捏一把汗，荀瞻濠的旗舰至今未曾发现，而这应该不是荀予佑派出的第一批执行任务的人。
来人倏忽而去，舱内又归于沉寂。云宜不知他们能否完成任务，即使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她坐在地上发了一会儿呆，想着之前的豪情壮语：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那么，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
云宜茫然起身，还没迈出步去，船身突然一个摇晃。她站立不稳，倒伏在麻袋上，听见隆隆声响自上传来。
她吃了一惊，忙爬上楼梯，探头向外张望。只见箭弩似蝗，炮弹齐射，水面上浪花飞溅，荀瞻濠的舰队已发起了攻击。
硝烟弥漫的湖面，阳光烈烈照在头顶。荀予佑依旧立在船头，看远处敌阵绵延不断的战船张举风帆，如山川逶迤起伏。巨大的炮声间夹杂无数羽箭凌空的声响，火光、浓烟、水浪、旌旗，在杀声震天的鄱阳湖上勾画出浓重血腥的笔墨。
这一场鏖斗直至晌午还未见停歇。两军胶着愈趋惨烈，仿佛不拼个胜负输赢、你死我活便决不罢休。
一发炮弹落在离船不远的湖中，船身摇晃，激起的水浪飞溅到荀予佑的脸上。身旁亲卫大惊，道：“侯爷，进船舱吧。”
荀予佑岿然不动，举起手中的瞭望镜凝目远眺。
“侯爷，下令轰他们几炮吧，我们不也有火炮？”亲卫又道。
荀予佑放下瞭望镜摇头，“等等。”
等等，等什么呢？
荀予佑让各船所有火炮推弹进膛，却一直没有下达发射的命令。连日交战，他们的火器弹药所余有限，如今每一发炮弹都弥足珍贵。是的，他在等一个信号，等一个可以毕其功于一役的信号，不然不能轻易开炮。
只是那个信号，一直也没有出现。无论白天黑夜，战前战后，他派了好几批人去找荀瞻濠的旗舰，那一道承载了他满怀希冀、自湖面冲天而起跃上高空的红色尖啸，仍是了无踪迹。
“再派一队人带着信号弹过去。”荀予佑道。
亲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有数人入水，奋力向前游去。可还没游出多远，一人便被利箭射中，仰面沉入水中。两人游到湖心，被落下的一枚炮弹击得没了踪影。余下几个也渐次消失在浩渺无垠的湖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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