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场雪

最后一场雪

你若问我，哪里的冬天最舒服，当然是被窝了。不管床宽还是床窄，铁焊的还是木头制的，不管身子是蜷着还是仆着，眼睁着还是闭着。

可是，人却不能像动物一样冬眠，不管什么样的日子，都必须起来为生计奔波。

磨磨蹭蹭地走在大街上，天空继续给我冷峻的颜色。

也许是转了一个弯吧，也许是与某个人交错，我惶惶然抬起头，天空一颗淡白色的尘埃飘过。

似乎是一个梦刚醒来，我使劲眨巴着眼睛，终于将一切看清。那是一朵微渺的雪花，悠悠着，悄无声息地坠落。

虽然没有落进我的脖颈，虽然没有停留在我的掌心，我敢确定，这是天空中飘下的第一朵雪花，我是第一个看见它的人。

也就是那么一瞬间，它来到了我的面前，也就是那么一瞬间，它消失不见。

它不给我留恋的时间，也不激起我向往的期盼。它就这样轻盈盈地来，又这样轻盈盈而去，只是为了让我看见。

它孤零零的，身后再也没有伙伴，它孤傲傲的，只为懂的人光华尽现。

它在提醒我，到了归家的时候。它在安慰我，道路不会阻塞。

这一整个天空，就下起那么一颗雪花，但这是我在这儿看到的最后一场雪，是留给我最后的牵挂。

虽然不曾纷纷扬扬，飘飘洒洒，虽然不曾玉树琼枝，戏舞梅花，但这却是我心中最美的一场雪，落在我的心上，永远不会融化。

就在明天，就在明天，我要出发。急急归去，回家，回家，从此各自天涯。

这一场雪，只是一场无声的告别，在彼此的生命里，结束一段漂泊的岁月。

从此，这儿所有吹过的风，无论温柔还是暴烈，所有下过的雨，无论急骤还是疏落，都不会停留在我的身后。

不管鲜花如何盛放，不管黄叶如何堆积，不管河流如何平静，不管夜晚如何明亮，都不会有我的身影徜徉。

从此，我流着的汗，不会在这儿洒落，我受着的苦，不会在这儿叫喊，我默默的思念，不会在这儿纠缠，我接受着爱恋，不会在这儿狂欢。

我的每一份落魄，每一次精彩，都与这里无关。

感谢这一颗雪花的一场雪，我们好聚好散。感谢这最后的一场雪，在我归去的最后一天，落在我的面前。我捧不住它，它也留不住我。没有羁绊，也说不上留恋，但它会让我记住，在某个地方，我也曾经热血如少年。

尽管卑微低贱，尽管苦闷无边，毕竟也曾经使着劲儿干，吃着大碗的饭，淌着大颗的汗，美梦一场一场，在漆黑的夜里蔓延。

一切都终于过去了，在这个最后一场雪的冬天，我与此地，一别两宽。说过的话可以不算，想着的人再也不管，所有的过往，如雪花一样飘散不见。

只有明天，明天，涉过水，翻过山，风也好，雨也好，那儿的被窝更温暖。

对于游子来说，生命中有很多地方会有最后一场雪，只有家乡的雪花，会给我们更久的陪伴，永远落不完。无论什么时候开始，无论什么时候结束，从来没有最后，也无需追究从前。

微信，bieshanjushui。公众号，别山举水。美篇签约作者。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散文集《人生处处，总有相思凋碧树》已经上市并全网热销，有需要签名精装版的，微信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