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凡拉着父亲给他准备的一大箱东西,正向检票口走去。
这是凡第一次离家,她为了逃避父母,特地选了一个外省不起眼的大学。她的心里没有忧伤。三个月前的高考失利,此刻在她心里已经淡退,其实她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那都是她应得的。倒是很多人替凡可惜让她自己很不解。
凡的胳膊已经很酸痛了。父亲精心准备了一个多月的东西,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就在几分钟前,她头也不回的走进候车厅,只是偷偷的斜瞟了一眼被隔在玻璃窗外的父亲。凡事有点恨他的。
在她的童年记忆中,似乎并没有太多对于父亲的记忆。更多的只是深夜熟睡中,被奶奶摇醒,然后被强迫给父亲打电话让他回家。凡最早对于花天酒地,醉酒不归的理解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对于父亲现在所有出手大气和过多的关心,都让凡有些无法接受。但让凡想不到的是,父亲竟在不久之前把她拉入了一个酒局,而这个酒局里最主要的客人,却是凡即将要面对四年的系主任。
凡想到此处,加紧了前往站台的脚步。那是她的羞耻心与自尊心在作祟。
为了那次酒局,更确切的说是为了凡的前途,分开多年的父亲与母亲又重新坐在了一起。
凡慌慌忽忽的跟在父亲后面,但又时不时的往母亲身边靠一下。她不想给任何一个人疏离的感觉。凡看见了当地最大KTV的老板,她是父亲的好友。他那么大的老板,却总是向父亲借钱,这让凡很费解。在那个老板身旁还有一个拿公文包的男人。这次的酒局就是他搭的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凡的恩人。同样在包间早已坐好了三个人,他们勾肩搭背,互相取乐。
凡第一眼见到他们就想跑。现在在凡面前的每一个男人,都让她想起《山海经》里的怪物。凡不明白,从小到大,所有的做人做事学习生活,都是在老家的奶奶教育和照料她。凡的未来从来也只得奶奶一个人说。她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突然冒出这么一大群人来关心她的未来了。
小时候的春天,凡都会跟着奶奶去地里挖苦菜。苦茶很苦,但它与甜酱融合在一起的味道,让人很幸福。
一顿饭的时间凡只吃摆在自己正前方的菜。所有的菜都是她面前停留过几分钟,但都很难吃。所有的菜都是其中一个反映该村称为老师的男人点的。她见父亲中途出去了一次,她知道父亲是去结账了。凡想起了在老家省吃俭用的奶奶。凡好无助。她多么希望此刻能赶走在她面前的所有人。
她是没有这个勇气的。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有勇气的人。
凡在父亲的指挥下给所有人倒酒倒水,拿了一瓶一瓶的酒,给那些怪物倒满一杯又一杯。凡的手都抖了。凡看见那个系主任瞅了自己一眼,那一眼如一把利剑划破了压在凡心底这么多年来自别人的否定与指责。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心安理得的把自己仅仅放在一个代替服务员的位置上的。她手里握着的不是酒瓶,更像是别人说的那样,自己未来的一部分,一个家庭的尊严。
整顿饭所有人都在貌似友好实则委婉的推脱掉责任,推掉对于他们来说貌似是一个麻烦的凡。他们举着酒杯一边感谢凡的到来,又一边叮嘱凡有了麻烦先找谁,他们强调的永远都不是有了麻烦先找他们自己。凡没做任何事,没说一句话,没求过任何一个人,却像一个脏皮球让几个醉汉扔来扔去,仿佛多一分钟就会脏了自己的手。
当一个男人又喊来服务员说,再来一瓶啤酒的时候,凡无地自容。真想拿刀捅向那个人的心脏。凡是那么的想回家,想与奶奶,在傍晚的黄昏里再喝一碗稀饭。
火车已经开动一段时间。凡的位置靠窗,窗外是绿油油的菜田,远处几根电线杆,彼此连接着,一切纯净的让凡想哭。
凡即将到达那个三年艰辛换来的大学,前往那个父亲貌似已经给她打点好一切的那个天地。无论它是丑陋或明亮。我们都祝福凡吧。
希望她能够包容这一切,并且做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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