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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起季羡林,我们都知道他是国学大师、学界泰斗。知识分子和学者的光辉会让我们对一个人肃然起敬,但也往往因此忽略了他身上有趣的基因。
日记和书信是了解一个人背面的最好方式。通过日记,我们知道了胡适爱打牌、鲁迅很佛系。而季羡林,季老,年轻时最喜欢做的就是吐槽罢。
——1932年10月25日
读傅东华译《奥德赛》,我真想骂他一顿。
——1932年10月28日
早晨连上两班吴可读的课,真正要命,吴可读怎么能从牛津大学毕业呢,真笑天下之大话。
——1932年12月1日
过午看同志成中学赛足球和女子篮球。所谓看女子篮球是在就是去看大腿,说真的,不然的话,谁还去看呢?
他称自己写日记,“有感即发,文不加点,速度极快,从文字上看有时难免有披头散发之感,却有一种真情流贯其中,与那种峨冠博带式的文章迥异其趣。”
这些粗糙却无雕饰的东西,把一个年轻时候认真刻苦,却也叛逆、丧逼、热爱吐槽的季羡林,更真实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part1 :季羡林讨厌上课
——1932年9月23日
早晨只是上班,坐的腚都痛了。
——1932年9月30日
早晨一早晨班,屁股都坐痛了。
——1932年10月7日
大风。早晨一早晨班,屁股坐痛了。
part2 : 非常爱吃,且体育不行
——1932年10月5日
今晚饭herr施请客,共吃肘子一个,颇香,肚皮几乎撑破了。
——1932年10月22日
昨晚躺在床上吃栗子,颇妙。
——1932年11月2日
过午上体育,打篮球笑话百出。球一到手,立刻眼前发黑,分不清东西南北乱投一气。
到校外去买栗子,又到合作社去大吃一通。
part3:吐槽朋友毫不留情
——1932年9月11日
过午,施、王、武三君来室闲扯,竹杠满天飞,终于谁也没敲着。
——1932年10月8日
在我认识的西洋文学系同班中,我没有一个看得上的。
——1932年10月22日
长之(季羡林同乡)说,《世界日报》副刊艾君骂他,说他只学了点生物学的皮毛,来唬人,自己未必真懂。他笑着说,他或者真成了这样。
其实我以为他就是这样的。
——1932年12月11日
接到鲍芳园借钱的信,真讨厌,我能借给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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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4 :吐槽老师能好点吗
——1932年9月21日
我以为老叶(叶公超,清华大学外国语文系教授)不上班,他却上了,我没去,不知放了些什么屁。
——1932年10月15日
Holland又叫我们作文。她用法文说了两遍,我没听懂,下班再问,她就不说了。真老混蛋。
——1932年10月24日
过午因Ecke请假,只旁听一堂winter,Ecke真是岂有此理,据说害痢疾,大概又是懒病发作了罢。
——1932年11月30日
早晨上了三班,老叶是胡诌八扯。
——1932年12月7日
大风,飞沙走石。
老叶请假,不亦乐乎。
part5 :但是自己却挺爱飘
——1932年9月9日
我老早就想到阅报室里去,因为我老希望早些看到我的文章登出来。每天带着一颗渴望的心,到阅报室去看自己的文章登出来没有,在一方面说,虽然也是乐趣,但也真是一种负担呵。
——1932年9月11日
今天晨间天空又下起雨来。
我冒雨到图书馆去看报,我的稿子还没登出,妈的。
——1932年9月19日
我译的《Faust传说》,听说是今天给登出来,但是没有,真不痛快。
——1932年12月15日
今天我的高斯桑居然登出来了。这是我第一次在北晨《学园》发表东西,颇有点飘飘然呢。
part6 :发奋读书,但是成绩……
——1932年9月19日
过午上俄文,大瞪其眼。
——1932年9月20日
过午第一堂是俄文,瞪的眼比昨天少。俄文有许多字母同英文一样,但读法却大不相同。我虽拼上命读,仍然是弄混了,结果一个字也记不住。几天来,头都晕了,真难。
——1932年9月30日
自来对德文就有兴趣,然而干了两年,仍是一塌糊涂,可恨之极,是后每天以两小时作为德文之用。
——1932年10月3日
德文非加油不行。最近我因为有种种感触,先想到加油德文,又法文,又英文——都得加油了,有时又先想到加油法文,次德文次英——仍然都得加油。
总而言之,三者都加油。
——1932年12月19日
法文其实非常简单,然后一句都不懂。
——1932年12月29日
早晨忽考法文,结果一塌糊涂,真是岂有此理。
因为法文答得不好,一天不痛快,非加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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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我们今天看来,奇趣、熟悉、看完会心一笑的吐槽,在日记里比比皆是。
为什么要把这些内容不加修饰,全部展示呢?
季羡林在《清华园日记》的后记中是这样说的:“日记是写给自己看到,什么样在人前难以说出口的话,都写了进去,万没想到今天会把日记公开。这些话是不是要删掉呢?我考虑了一下,决定一句话也不删。我七十年前不是圣人,今天不是圣人,将来也不会成为圣人。”
古人云: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人皆见之。
季羡林是真君子,才敢将自己的“过”充分暴露,泥沙俱下,人人得见。
但是我们若以为以上日记就是全部内容,那也错了。
大师和我们普通人的区别就在于,人家说在玩儿,但学习也不耽误。而我们学习的时候是没忘记拍照发朋友圈,但真正看进去几行,嗯……自己心里最清楚。
季老总是在日记里抱怨读法文难、德文苦,但事实却是无论阴晴雨雪,天天早上读法文,午后读德文,从不间歇。他一边读着,一边听窗外风在树林里走路的声音,小鸟的叫声,苦中也能觉出点诗意。
很多时候他会在日记里说“记于烛影摇曳之中”。这是因为宿舍熄灯以后,他还在焚烛加油。
用现在的话说,季先生也算是宅男了。毕竟,除了定期进城找几个固定的小伙伴吹牛逼,日常生活就是读书、上课、应付考试、作论文。
他的交际圈里几乎没有女同学,最大的色心也就是去看女子篮球的时候“看看大腿”。不过这也难免,季老嗜书如命,用生活费的三分之一去买书不说,还要在日记里反复提及自己对书的热爱。
——1932年9月21日
我今天忽然想到,我真是个书迷了。无论走到什么,总想倘若这里有一架书,够多好呢!
——1932年12月7日
今天又到书库里去。我每次去,看见哪几部法文书,总羡慕地馋涎欲滴。我最近对书仿佛产生了极大的爱情(其实以前也这样,不过轻点罢了)。
——1933年3月29日
我是怎样喜欢呢?我想跳,我想跑。我不知所措了。我顶喜欢的诗人,而且又绝了版的,竟然能买到(他的书)。我不知所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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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一个人,才能在那样清苦的日子里过出趣味来。
季老拜访老师时因有客人在外等候,他就“坐荷池畔,听鱼跃声,绿叶亭亭,依稀可辨,星光共灯光,飘然有诗意。”
他专心学术、远离政治,但也在日记里写“朱自清说欧洲人简直不知有中国,总以为你是日本人,说了是中国人以后,脸上立刻露出不可形容的神气,真难过。”
国难当头,他痛恨别人的麻木,也厌恶自己的懦弱,但从来不找借口求得苟且,而是要对的起自己的良心。
他暴露自己的阴暗,但也不失坦荡。更多的时候,季老是在用诚实的目光看待身边的一切,包括自己。这样的诚实,实在是一种可贵的品质。
纵观整本日记,就会发现一个大学者的成就其实并不怎么神奇,如季羡林,就平淡的很。他绝非天才型的学者,只是坐的住十年寒窗,守得住良知和本心。
心有良知璞玉,笔有道德文章。贫贱不移,宠辱不惊。这是君子,也是季羡林。
资料来自《清华园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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