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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俗西藏史系列——通俗西藏史《吐蕃王朝》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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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斜阳——赤祖德赞的反照
阴谋的羽翼
有位伟人曾经说过，“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折腾史”。
吐蕃王朝在它立国二百多年后，终于迎来一段难得的四境安宁时光。于是，国内不甘于宁静的人又开始蓄谋折腾了。
我们之前曾经提到过，赤祖德赞信任两位僧相，并给予了僧伽集团政治、税收、法律等诸多方面的特权。
这种对于佛教的极度推崇，必然对吐蕃原有权贵阶层的利益造成冲击。而钵阐布倡导的和平会盟，又阻塞了边境将领的升迁发财之路。
这些心怀不满的势力，本着统一战线的原则，必然会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吐蕃国内的佛教势力。于是，一个反佛教的联盟渐渐形成，这其中毫无疑问会有苯教势力掺杂近来。
其实，这些反对势力早就存在。只不过赤祖德赞刚刚登基之时，两位钵阐布尚能掌控大局。在赞普强力的支持下，反对派只能暂时蛰伏。
到了“长庆会盟”之后，赤祖德赞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而且一直无子。
一个人的身体上有病痛，必然会影响到精神状况。赤祖德赞也不例外，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时常无端暴怒责罚大臣，即便是他非常倚重的贝吉云丹，也经常不能幸免。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些蛰伏已久的反对势力开始蠢蠢欲动，阴谋的羽翼再次在吐蕃的朝中张开。
在这次谋划中，韦·达纳坚这个人必须要提一下。
他是吐蕃豪族韦氏家族的后人，韦氏家族历来都是吐蕃的豪门之一，几乎每代都有人出任吐蕃大相。
但娘氏的娘•定埃增成为吐蕃僧相后，韦氏家族却遭受了重创。我们并不清楚同为吐蕃豪族的韦氏和娘氏有什么恩怨，但显然娘氏在赤德松赞朝重新得势后，首先打击的就是韦氏家族。
在娘•定埃增的鼓动下，赤德松赞连续驱逐了韦氏家族的两位桑耶寺堪布（主持），并以娘氏族人接任。所以有理由相信，奶酪被夺的韦氏家族，对于两位钵阐布有着刻骨的仇恨。
韦·达纳坚虽然有着家族强大的背景支持，但很长时间内一直在吐蕃政坛籍籍无名。在赤德松赞时颁发的诏敕盟书中，他排在总管、将军和外臣系统的官员中。《唐蕃会盟碑》上亦不见他的名字，这说明长庆会盟时，他还没有取得显赫的地位。但他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取悦了赤祖德赞。在长庆会盟后便迅速蹿红。不久，便接替了尚绮心儿成为了吐蕃的大相。
不过，韦·达纳坚也有自己的烦恼。作为吐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相，他却依然要接受头上还有两位钵阐布，尤其是贝吉云丹的压制。
尤其，贝吉云丹还拥有身为僧侣的法外特权。每次他见到贝吉云丹都要低眉顺眼的轻声问候。要知道，赤祖德赞时候的法律可是有规定的，“对僧侣，瞪眼睛的挖眼睛，说话声儿大了割舌头，用手指指僧侣剁手指”，这让热衷于权利的韦·达纳坚十分不爽。
就是在这种新仇旧恨的共同作用下，他开始物色推翻钵阐布的盟友。
当阴谋在一个小集团中酝酿的时候，通常不会直接指向其最终的目标。大多数情况是随着有人不断加入，各种利益诉求最终会将阴谋的等级不断提高。
这次也不例外，韦·达纳坚最初只是想绊倒他头上的两座大山，也就是吐蕃的两位钵阐布。但随着属庐•列扎等代表着没庐氏、那囊氏大臣的加入，这一阴谋集团的目标也不断提高。直到最终，苯教势力裹挟近来后，他们最终将矛头指向了佛教在吐蕃的强势地位。
想要在吐蕃推翻佛教的统治，就不是简单绊倒钵阐布这么简单了。他们必须将全力支持佛教的赤祖德赞一块送到佛祖身边去。
其实，从韦氏家族之前的作为能够感受到，韦氏家族是支持佛教的。至少，在巴·赛囊时代肯定如此。否则巴·赛囊和贝央大师不会成为吐蕃最早皈依佛门的“七觉士”之一。
但权力，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最炙烈的春药，当它的药力发挥到极致之后，什么信仰、虔诚都可以抛在脑后。
于是，这张直指赤祖德赞的大网，在他的身后渐渐张开。但干掉赤祖德赞之前，必须首先干掉两位钵阐布，这也是韦·达纳坚最初的计划。
可是这个计划还有一个阻碍，那就是必须首先干掉赤祖德赞的哥哥藏玛。否者，即便是干掉了赤祖德赞和钵阐布，藏玛继位赞普，依旧是佛教的天下。
中原汉地曾有废帝，临死前哀叹“愿生生世世，不再托生帝王家”。藏玛，以为他笃信佛教落发皈依，就能在寺庙中躲过权利的阴谋，显然是种幼稚的想法。只要他的身份阻碍了阴谋的行进，必然会被阴谋所吞噬。
为了弄死藏玛，韦·达纳坚开始散布谣言。说他不守戒律，随意出入后宫，而且偷偷修行赤祖德赞禁止的密宗大法。
最为致命的谣言是藏玛的种种不轨行为，将会影响赤祖德赞的阳寿。对于身体本就不佳的赞普来说，这种谣言简直就是攻心之计。
果然，谣言起到了见血封喉的效果。盛怒之下，赤祖德赞不问青红皂白将藏玛流放到了门域。显然，赤祖德赞还念着一奶同胞的血脉亲情，没有对他下毒手。
但流放真的是阴谋者的最终诉求吗？显然不是！离开了拉萨的藏玛，在去向门域的道路也将是条不归路。果然，他就在途中被那囊氏所杀。
第一张骨牌倒下了，发动阴谋的人再也没有了回头路。
就像《贤者喜宴》中记述的那样，“如果不杀死赞普，就不能灭佛兴苯”，“杀死了赞普，但是还有藏玛和钵阐布，仍然不能灭佛兴苯”，“那就先干掉这些人，再杀赞普。”最后这句疯狂的叫嚣，就是韦·达纳坚的嚎叫。
韦·达纳坚显然是个玩弄阴谋的高手，在解决掉了藏玛后，他沉寂了一段时间。他在等待赤祖德赞和贝吉云丹的裂痕加大，他相信随着赤祖德赞身体越来越差，这种机会一定会出现。
果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赞普的身体依旧是忽好忽坏，即便是他如何在佛祖面前供奉、许愿，这种情况却依然没有改变。赤祖德赞也为此心烦意乱，焦躁不堪，以至于时常迁怒于贝吉云丹。
蛰伏已久的韦·达纳坚终于看到了机会，他事先用重金贿赂的赞普的御用占卜师。让他在占卜的时候，说些对贝吉云丹不利的谶语。但这些并不能完全打倒贝吉云丹，于是，韦·达纳坚利用了赞普另一个致命的弱点，发动了攻势。
赤祖德赞有一位他非常喜爱的妃子，名叫贝吉昂楚。贝吉昂楚笃信佛教，而且非常喜欢孩子，可她却一直没有子嗣。于是，贝吉昂楚便不断在佛寺供奉并参与抄经工作，希望以此来感动佛祖赐下子嗣。
为此，她甚至不惜和钵阐布贝吉云丹一起远赴沙州，参与抄经工作。现在保存在沙州的敦煌藏文古经文中，便有她和贝吉云丹共同署名的经卷题记。
这正好成为了韦·达纳坚攻击的口实，他命人在朝野散布谣言。说贝吉云丹和王妃有染，希望以此来影响赤祖德赞的子嗣传承。
更为可怕的是藏传佛教中，本身就有一个神秘的道法传承——密宗。据说，密宗的僧人能够通过修炼一种难以理解的咒语，改变别人的命格，甚至能够用这种咒语杀人于无形。乃至于密宗的大德们可以降妖驱鬼，使山河变色。
密宗并不是所有的僧人都有机会接触的，我们应该还记得，赤德松赞时期佛法初宏，苯教驱动山神鬼妖四处作乱。
赤德松赞请天竺的寂护大师做法除妖，寂护大师却对他说，：“我修行的法门，没有这种能力，如果想要平复山鬼，必须要请密宗的莲花生大师前来。”
莲花生大师来到吐蕃后，将山神鬼妖一一降服，并使其成为吐蕃山河的护法之神，也正因此佛教密宗公推莲师为尊。
但密宗实在是太过神秘，以至于自赤德松赞时期便有明令。密宗经典非经过赞普亲自许可不得翻译，也不得私自修行这种秘法，也因此密宗咒语也被称为“禁咒”。
但这些，依旧不是最为致命的。最致命的是在密宗中，有一种“双修大法”。
据说是通过男女交合，已达到神明空性的境界。这种双休大法也被称为“乐空双运”、“密宗大喜乐禅定”、“密灌和慧灌等双身法”。传说中，莲花生便有五个“世间空行母”(即明妃、佛母)，其中之一就是赤松德赞的王后意希措结。
我们没有权利来评价这种修行法门的对错，我甚至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这种修行方式。但对于蓄意传播的谣言来说，是或者不是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只要有这种可能性就足够了。
因为身为佛教领袖的贝吉云丹，不可能不接触到这种秘法。这种谣言对于雄性动物来说，具有无穷的杀伤力，基本就是谣言中的核武器和禁咒。
显然，即便是身为赞普的赤祖德赞，也逃脱不了雄性动物的属性。百口莫辩的贝吉昂楚以死明志，而贝吉云丹则心知大势已去逃出了拉萨。
“斩草必须除根”这种阴谋的不二法门，对于韦·达纳坚这种权术大师，如何能够不心知肚明。
早在谣言刚刚开始传播之时，他就派人盯住了贝吉云丹的一举一动。当贝吉云丹出逃后，他就派人紧紧跟随。
据《贤者喜宴》说，贝吉云丹逃到了北方某地，躲在了一个地穴中。但这也不能使其躲过韦·达纳坚的魔掌，当他被抓后，韦·达纳坚并没有将其一杀了事，而是对其施用了种种酷刑。
《贤者喜宴》和《西藏王臣记》中都记载着，贝吉云丹修炼一种叫做“铁脉”的法门。
据说，这种法门修炼成功后，全身刀枪不入、金刚不坏。感觉这种法门有点像“金钟罩”、“铁布衫”。但显然没有人能够金刚不坏，最后贝吉云丹被折磨致死的时候，头上插着钢针。
以上这两种藏文史书都认为，贝吉云丹忍受不了折磨只求速死，将破除“铁脉”的命穴告诉了施刑者。
施刑者于是用铁针刺入命穴，破了“铁脉”之法，才最终杀死了他。对于这种“铁脉”传说，我基本是不相信，但贝吉云丹被捕后，遭受了酷刑基本是可以确定的。
贝吉云丹死后，韦·达纳坚依旧觉得不解恨。将他的皮剥下来，用草填满，这和中原汉地的“剥皮萱草”之刑几乎一模一样。
可见在如何折磨人这种事上，不论汉藏，人类总是无师自通，总能达到登峰造极的高度，这可能就是佛教中说到的“心魔”。
贝吉云丹被折磨致死后，如果你认为这件事情就算是完结了，那就错了，这个故事还远远没有完结呢。
西藏这块充满神话的大陆任何重大事件，都会有一个让你意想不到的结局。
据说，含冤而死的贝吉云丹尸体被直接抛入河中，在黑夜中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具血肉模糊尸体竟然逆流而上，一直到达了拉萨河的上游查叶巴（又称“扎耶巴”，达孜县帮堆乡叶巴村叶巴沟）这个地方。
在这个地方贝吉云丹的亲人们找到了他的遗体，并准备将其火化。熊熊野火燃烧起来后，在亲人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贝吉云丹的遗体突然爆发出炫目的白光，随即漫天黑气向四处射去。
据佛教典籍《宝藏轮》中记述：“冤死的贝吉云丹怨念不散，幻化成了恶灵作恶四方。”
从此，查叶巴这个地方便有了一个恶灵时常作恶。四散而去的黑气，则幻化成了刺杀朗达玛的刺客和吐蕃王朝崩溃后各方的起义军首领。他们诛杀贵族、发掘赞普王陵，在吐蕃大地上留下种种恶行。
这些恶灵直到阿底峡大师入藏后，才将其降服。成为了查叶巴寺的护法神，查叶巴也因此成为了和青浦齐名的修行圣地。
从此，西藏佛教传承中便有了“大功德者若临终时，一念没把持好堕为大力非人”的说法。
这些传说，可以明显感觉到佛教中因果轮回的理论。也正是，在西藏这块佛教思想浸渍了每个毛孔的地方，才能产生如此多的传说故事，这也正是西藏迷人的部分之一。
故事都看到这儿了，点个赞再走吧！
上一节颇有悬疑的“三国会盟”
下一节谜一样的朗达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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