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芳从没见过与孟昊天奶奶相像的老妇人。任何女人 ——如果有 未经邀请的客人在清晨四点半来到她家! —— 至少会冷淡接待。孙子把不相干的女人领回家,还带着孩子,她会把孙子叫到一边,低声说:“你疯了? 你干嘛把她们弄到这儿来?”
可是这位有着精致名字 —— 崔凤金的老妇人神采奕奕,真诚热情地接待了她们。活泼得像个四十岁的人,在房间里飞着,叽叽喳喳地说:
“雅芳,那儿,你看。在二楼有两间连着的房间。都暖和、明亮。浴室在旁边。你和丽颖住怎么样?”
确实,仿佛在等她们。到处一尘不染,床上铺着新洗过的床单被罩。
丽颖没有洗漱,就咕咚一声躺到床上,问道:
“我想睡觉,可以吗?”
“当然可以!”老妇人回答道。
她从柜子里取出一只长毛绒小狮子,递给女孩儿:
“要它吗?昊天小时候,晚上从没离开过它。他说,这个小动物能给他带来好梦。”
丽颖抓过玩具,很快就睡熟了。
“我们,喝点儿茶?”崔凤金提议。她向雅芳眨眨眼:“夜晚反正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耽误不了什么事儿。”
茶点有新鲜的小面包,饼干和糖果。她坚持大家每个人都喝“五十滴”自酿的葡萄酒。
“我不能喝。”林雅芳试图推辞。
“别拒绝!”老妇人笑道,“它会让你睡得更好。你,和宝宝。”
林雅芳脸红了。崔凤金把她当谁接待了?难道是当成自己孙子的女朋友?怀了孕的?
孟昊天遇到了她惊恐的眼神,连忙救场:
“奶奶,我没详细介绍你们认识!林雅芳 —— 是我尊敬的老师,非常优秀的人。还有谁能让一个罕见的懒人 —— 也就是我!——爱上最难的英语?!现在,林老师的生活出了些状况,不得不离开北京。隐姓埋名。于是我建议她住到我们这儿。你不反对吧? ”
“瞧你说的!”老妇人热情地笑道,“这真是个巧妙的想法,照顾到了所有人!我一个人冬天住在这么大这么空的房子里会是什么感觉?住吧,雅芳,住吧,想住多久住多久。如果需要,我们把丽颖送去学校读书,帮你找个工作。”
她对客人说:
“总的来说,我们这座城市有个非凡的特点。这里治愈了很多破碎的心灵!记住我的话。现在,快去睡觉吧!”
崔凤金把雅芳送到房间,祝她“剩下的夜晚晚安”。林雅芳虚弱地笑了。啊,她多么疲乏呀!好像马上就要瘫倒在床上 —— 瞬间昏昏入睡。
只是在梦中她也没有得到解脱。转来转去,晕头转向,唉声叹气。她使自己陷入了越来越可怕的境地。毫无疑问,孟昊天和他的奶奶是可爱的人。但是住在他们家?他们是出于怜悯?!
她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踮起脚尖来到走廊,向隔壁丽颖住的房间看了看。女儿睡得很香。她的梦被旧长毛狮子保护了。从女儿小脸上的笑容来判断,她的确梦见了什么很愉快的事。
林雅芳给孩子掖了掖被角,吻了下她温暖的额头。满心愧疚地想,她不仅把自己带进了死胡同 —— 女儿也跟着受罪。把丽颖从北京带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孩子在哪儿上学?普通学校?关于花样滑冰 可以忘掉了 —— 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城桃源不可能有滑冰场 ...... 还有,看起来不能剥夺丽颖和父亲见面的权力。
她悄悄走出了房间。7点钟,窗外黑乎乎的,街上一片寂静。在北京,这个时间,打扫卫生的人铁锹刮着地面擦擦响,人们正在给汽车加热。而在桃源,—— 至少在他的“豪宅”区 —— 好像没有人急着去上班。
…… 这时她的思想又回到个人问题上。在这儿,在桃源,她能去哪儿工作?怀孕五个月,已经能看出肚子了,学校不会录用她。孟昊天确实保证过,“我和奶奶能给你找一群学生”,但在这样的城市里,给英语老师的辅导费会高吗?再说,在这儿,有谁需要外语呢?
目之所及,到处是困境和烦忧。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录像中女友和老公的镜头。
林雅芳忍不住啜泣了。
这时,厨房门开了。崔凤金!精力充沛,梳洗整齐,泰然自若。她笑着对客人说:“请把水壶的电源插上。”
她坐到桌旁,抱怨道:
“我数了至少一千五百只羊。也没用。睡不着。”
“也许我打扰了您。” 林雅芳不安地说。
“关你什么事?我的年龄妨碍了我。”老妇人笑道,“在我们这个年纪,女友过来串门 —— 已经是大事了。现在发生了这么多让人兴奋的事:心爱的孙子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位夫人。”
林雅芳尴尬极了。也许应该立刻告诉老人,她永远也不会成为孟昊天的夫人。不管他多么渴望。
但是崔凤金明察秋毫地瞥了她一眼,笑道:
“不争取。”
“什么意思?”
“一切都向我说明了。我也完全明白。我的昊天像愚蠢的小狗爱上了你。而你在推开他。看得出,你现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因为你和他来到了这儿 ……”
老妇人轻轻地站起来,走近林雅芳,拥抱着她,同情地说:
“你为何折磨自己? 事情已经结束了。北京,过去的生活,你已经一笔勾销。所以现在不要为任何事情后悔。适应适应我们这里,你会习惯的。一切也都会安排好。你会找到工作,女儿也会去学校上学,还有,” 她眨了眨眼睛,“你还会遇到自己的爱情。”
林雅芳全神贯注地看着老妇人,她继续平静地,几乎是愉快地说:
“以己为荣胜过满怀愁绪。对于像你这样勇于突破困境的人,全世界都会来帮你!”
崔凤金往杯子里放了些茶叶,倒上开水,盖上盖子,笑了笑:
“我自己也讨厌按教条生活。你知道,在上个世纪,一九五九年我经历了多少风雨 —— 像我的昊天认为的那样, —— 你抛弃了老公? 对了,他是党员,还是个大领导。你能想象,在那时,这是多大的事儿?”
她愉快地喝了一口绿茶,继续说:
“丈夫非常蛮横。他宣布—— 这件事影响巨大! —— 在整个中国寻找我。就像在特务电影里,我换了发型,眼睛藏在眼镜后面。既不能找工作,也不能去街上人多的地方。确实饿坏了!我的爱人 —— 为了他我抛弃老公的那个人 —— 穷得像只庙里的老鼠。但是,你认为,” 她挺直了身子,“我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过哪怕一秒钟吗?”
“后来怎么样了?”林雅芳问。
“不是那么开心的结局,” 老妇人叹了口气,“我的爱人不久就去世了,他的心脏不好。我当然没有回到丈夫那里去 —— 即使他请我回去,表示原谅。我独自带大了儿子。一切就像那部电影 —— 《莫斯科不相信眼泪》的翻版。唯一的区别:厂长不是我,是儿子。” 她的脸忧郁起来,“他是个才能出众,勤奋,懂得感恩的孩子。他用自己赚到的第一笔钱,实现了母亲的梦想:拥有自己的房子,自由地生活。他那么急,好像感觉到了 …… ”
老妇人的脸色愈加阴暗,继续说道:
“我儿 —— 昊天父亲 —— 十五年前去世了,和妻子一起,死于车祸。”
“很遗憾 …… ” 林雅芳喃喃地说。
“感谢老天,我的孙子陪着我,这是我的安慰 ,” 老妇人温和地笑了,调皮地说:“我和他的生活,也反对各种条条框框。昊天最初生长在温室里。他是儿子晚生的孩子,也是我的晚孙儿。胖乎乎,笨手笨脚的。但是聪明。他四岁学会了阅读,整天捧着书读。温柔得像个女孩儿。经常送给我花,帮忙做家务,学会了编织。他要上音乐学校。在院子里和小朋友玩耍时,他被打被嘲笑。我当然喜欢这样驯顺的孩子,但我心里明白:这样将来会摧残他作为小伙子的生活。我决定扭转这种状况。开始送昊天去学跆拳道 —— 不适合他。武术不行,街舞也不行。最后,我拽着他学网球。八岁了 —— 尽管最晚也要从五岁开始 —— 我请求教练给小伙子一个机会。你能想象这个画面吗?一群拖着鼻涕的学龄前儿童,和一个二年级的细高个儿一起训练!我几乎确信:昊天忍受不了。然而,他也是个倔强的人。他喜欢上了网球。他说,这是一项不需要愚蠢地跳跃、奔跑、打脸,而是需要思考的运动。一年后他参加了比赛 —— 年龄限制在六至八岁,他超龄了。现在他是明星! 他答应我要在温网比赛拿下一只大碗。他会拿下的!只是我要活到那个时候…… ”
林雅芳没有破坏老妇人的心情,说出昊天还没有参加大满贯赛事的前景,而且小伙子准备放弃大型比赛了。她听了崔凤金热情的述说后,心情振奋了一些。也许,她的事情也不是那么糟糕?
老妇人接着说道:
“让昊天今天回北京吧。他有训练,不能错过。我和你 —— 我保证!—— 我们会相亲相爱地生活在一起。我不会惹恼你或你的女儿。 上学,工作 —— 我都会安排,轻而易举。” 她笑道,“我在桃源受人尊敬。说真的,” 她的眼睛闪闪发光,“我们搞个小阴谋!你不要完全拒绝昊天。要使他保持良好的心态。 让他像骑士一样,为他美丽的女士服务。这对你来说不难,却能让他精神百倍地去做事。这对他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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