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辰,一会儿孩子回来,不要生气,先讲道理。”
刚走到客厅门口,姜沐辰便本能地感到一阵恶寒。
一脸贤良淑德的梁梦芸正在劝慰黑云压顶的丈夫,听到门廊的响动,暗暗向“请君入瓮”的梁梦松使了个眼色。
得知火候酝酿地恰到好处,梁梦松心中提起一口气,故作轻快道:“沐辰回来了。”
“谁让他回来的!”
一声震怒,姜家里里外外都跟着颤了三颤。
姜沐辰瞥了一眼抿起嘴角的继母,低眉顺目地走上前去:“爸,您身体好些了么?”
话音未落,只听“啪”地一声,原本雪白色的皮肤瞬间红肿一片。
“逆子!你非要气死我不可!”
姜远辰这巴掌使了十成十的气力,着实让姜沐辰吃痛不小,柳叶似的身板一个站立不稳,踉跄几步,整个人便无声地摔倒在地。
怒气冲冲的姜远辰按捺住隐隐心疼,颤巍巍地指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破口大骂:“我说没说过,不要到处鬼混,你可倒好,不知检点,败坏家风!”
此情此景,梁梦芸若不跳出来护短,岂不可惜:“远辰你干什么,父子俩才刚见面,好端端的动什么手啊。”
“不孝子!留着也是废物!”
梁梦芸一边替姜远辰顺着胸口,一边好言相劝:“沐辰,看你爸都气成什么样子了,还不赶紧认错……”
“认错?”毫不掩饰嘴边冷笑的姜沐辰推开搭手搀扶的李伯,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又没有错,我认什么?”
“你!有胆子你就再说一遍!”
别说是姜远辰,就连看戏的梁梦芸和梁梦松也未曾料想,都到了人赃并获的份上,这小子还能如此倔强。
姜沐辰盯着那双冒火的眼睛,不慌不忙,一字一顿:“我没错。”
“你个……”姜远辰作势又要打下去,正迎上那对琥珀色的双眸被含沁的泪水凸显地格外明亮。
曾几何时,就是这种目光,让他醉生梦死,又让他肝肠寸断。似曾相识的场景不由得让姜远辰心中一酸,高举的左手只得僵在半空 ,不上不下。
就在父子俩用眼神对峙的功夫,梁梦松仍不忘趁热打铁:“沐辰,不是舅舅说你,犯错不怕,就怕不认错,今晚辛亏我及时赶到,要是依着你的性子,三拳两脚把人打残,只怕日后不好收场啊。”
还在恍惚之中的姜远辰只听过梁梦芸对于这个逆子夜夜笙歌的汇报,对于打架斗殴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震惊瞬间转为震怒:“姜沐辰,你可真是出息了!”
“哎,这事和沐辰也没多大关系,打架闹事的正主不是他,是另一个男孩,看上去和沐辰很亲近,估计是怕咱家沐辰受欺负,为保护他安全才下了狠手。”
这话若是落入别的父母耳中也就罢了,偏偏姜沐辰是个有“不良癖好”前科的“留待观察人员”,所以即便梁梦松说得再轻巧,姜远辰也不会轻易放过:“他是在哪儿惹的事?”
“一个叫Beating的酒吧,沐辰是常客,照理说应该不会惹什么乱子,今天还真是巧了,我和盛尧的几个董事就约在对面的极乐大厦吃饭,没想到刚上车,就碰到沐辰……惹了麻烦。好在我把闹事的人都带回来了,就在外面,你看要不要……”
梁梦松自以为这场火上浇油发挥地极好,却没看到姜远辰已经微微变了脸色。
姜远辰天生脾气暴躁,盛怒之下,很多细节不过脑子,单凭直觉做出判断,如今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虽然情绪尚有波澜,头脑却愈发冷静,先前打了姜沐辰一巴掌,这小子的反应就和以往做错事后的撒娇耍赖争言狡辩截然不同,心中已经存疑,听完梁梦松添油加醋的描述,愈发觉得今天这件事的确存在太多巧合。
更何况此时的姜沐辰一言不发,红肿的脸颊微微发颤,完全一副欲言又止的委屈模样。
看到父子俩都不做声,拭目以待的梁梦芸开始有些沉不住气了:“远辰,事情总是要解决的,不如大家当面说清楚,免得其中还有什么误会。”
姜远辰似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梁梦松连忙开门迎客:“四位,请吧。”
被买通的流氓头目早就把提前拟好的草稿在肚子折腾得滚瓜烂熟,一见到姜远辰,连忙端起架势:“姜老总,您家公子真了不起,仗着有男人撑腰,威风得不得了,您看看,把我这两兄弟都揍成什么德行了!”
看着三位拙劣的戏精,李管家又是牙疼又是忐忑,生怕姜沐辰一个扛不住折在这里。
“这话说得没错,是我给他撑腰。”只见“后来者居上”的关擎大次咧咧将外套一甩,径直坐在了姜远辰对面的沙发上,完全没有被捉奸的心虚气短:“姜叔,好久没见您了,身体还好吧?”
姜远辰一见来人,满目惆怅瞬间烟消云散,嘴角忍不住地泛起笑意:“你这孩子,怎么回来也不招呼一声!”说罢,冲着目瞪口呆的梁氏兄妹介绍道:“这位是关世兄的公子,关擎,沐辰的哥哥。”
事已至此,作茧自缚者只得尴尬以对。
关家和姜家三代世交,一为政,一为商,勾结谈不上,扶持总归免不了。到了关逸和姜远辰这一代更是亲密。
关逸身居军政要职,从不轻易露面,终日奔波劳碌,奈何妻子早逝,连唯一的儿子都无暇顾及,干脆直接托付给姜远辰照料,所以关擎从五岁到十五岁的十年时光都是和姜沐辰厮混在一起。
那个时候的姜沐辰还没有被带回姜家,只是由姜远辰安排给远房的阿婆看顾,巴不得有个年纪相仿的玩伴,关擎天性仁义,对乖张的姜沐辰很是宽厚,加上同样缺乏父爱母爱而惺惺相惜,两个脾气秉性迥然不同的孩子玩得格外要好。
涉及关家隐私,为了免去麻烦,即便是对梁梦芸,姜远辰都选择避而不谈,更别提梁梦松这个不着调的小舅子。所以这兄妹俩有眼不识关擎,倒是情有可原。
既然是关擎,一切似乎都得到了较为合理的解释。至少以姜远辰对这两个孩子的了解,他们之间总不会是他最怕发生的情况。
“姜叔,听我爸讲您这两年一直在国外休养,身体总不见好,沐辰这家伙心里搁不住事,见了面总是唠叨个没完,我这次从东北回来淘换了些补品,都交给沐辰了,您记得吃,吃完我再带。”
关擎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听这番话的意思,儿子非但没有惹是生非,反而时刻惦记着自己的病情。天伦之乐向来是姜远辰的软肋,被一击命中,不觉心中一暖:“你们两个孩子,聊天可以来家里嘛,非要去那种乱糟糟的地方,多危险。”
关擎抬头瞥了一眼梁梦芸难堪的脸色,哈哈一乐:“姜叔,我从部队出来,到哪儿都惹眼,人多的地方反而隐蔽些,您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动沐辰,再者说,这小子总担心把我带回家会打扰公事,在外面吃吃喝喝挺好的,也算避嫌了。”
听到“公事”两个字,梁梦芸心中一惊,脸色更是难看。
姜远辰并不知道她以他的名义召开了多少次高层会议,更不清楚她和姜梓辰那些暗箱操作排除异己的猫腻。
被关擎“无意之中”一语道破,作为当家人,不就此深想才算稀罕。好在姜远辰疑问再多,也不会在外人面前失了分寸,到了这个程度,只能暂且就事论事:“阿擎,今天太晚了,你在这里睡,明天咱们爷俩再聊,李伯安排一下客房,梦松,你负责料理这三位,沐辰,你随我上楼。”
姜沐辰似乎就等着这句话,听到指令,立刻跟在父亲身后,乖巧可怜。
关擎被李伯带去客房,客厅里除了忍无可忍的梁梦芸,就只剩下梁梦松与三个摸不着头脑的群演面面相觑。
“妹子,今天这事……”
“滚!”
“……你们还等什么呢,领完钱,赶紧给我滚。”
本以为这次突袭能将姜沐辰彻底打翻在地,甚至直接赶出姜家,没想到竟险些被这小子反咬一口。
“这小子。”将流氓三人组撵出门的梁梦松还没缓过神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灌着茶水:“运气也太好了吧。”
运气?事已至此,梁梦芸才不会相信什么运气,不得不说,姜沐辰这个野种,还真有几分本事,正因如此,才是祸患。
“留不得。”
“什么?”梁梦松吸溜着茶几上的橙子,没听清梁梦芸的自言自语,连忙凑过脸来:“你说什么?”
“有些人,留不得。”
梁梦松一个激灵,险些咬到舌头:“我说妹子,这个事啊……”
望着自家妹妹眼中渗出的刺骨寒意,梁梦松的话只说到一半便乖乖闭了口。
从小到大,梁梦芸都不是一个崇尚理智的人,然而再冲动,她都有为自己买单的实力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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