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花，那个人

文||攻玉之石

前些日子，回了趟应城老家。听闻表哥回乡做了新房子，还特意去看望了大舅妈。

新房子是在原来的老地基上做的，那个布局和原来的老房子几乎差不多，只是把原来的平房变成了三层小楼，就连舅妈现在的卧室也是原来房间的位置。大门前变化最大，门前的土坡全部推平了，树也全部砍了，不过这样显得视野特别开阔。唯一不变的是舅舅生前种的那些栀子花还在，栀子花在风中摇曳，散发着清丽的幽香，像是在向岁月倾诉着思念。

记得当年舅舅种下这棵栀子花树时我还在读初二，那一年舅舅回乡翻新了房子，我来的时候他正在门口扫地，见我来了连忙迎着我，问我吃什么。我们有说有笑的进了屋子，他拿出一些零食给我，一边看着我吃，一边轻柔的摸着我的头发。记忆里舅舅是很爱干净，总是把屋子收拾的一层不染，大门口总是整整齐齐的摆着凳子。我坐在门口吃着零食，看舅舅在给栀子花培土。我跟他开玩笑说家里都是儿子，栽个花代表他喜欢姑娘。他笑笑说，他喜欢栀子花清香淡雅，栀子花的花语非常美好，意喻为“永恒的爱和一生守候”。我当时还笑他一把年纪还玩浪漫的，还知道爱与永恒。

舅舅生前，我们总是聚少离多。他每次从外地回来都不会忘记给我带礼物，有时候会是一精致的发卡，有时候会是一件漂亮的花衣服，有时候会带一支钢笔。我们感情很好，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喜欢跟他勾肩搭臂，他也不会介意。在他面前我不是一个晚一辈的孩子，他也不是一个长一辈的舅舅，我们更像是亲密无间的朋友，打打闹闹，总有聊不完的话。

最后一次跟他长谈是我高三的那年清明，那次是因为台湾的四外公回乡祭祖，所有的舅舅，姨妈都拖家带口地从外地赶回来团聚，估计那也是聚得最齐的一次。热闹非凡，有烟花，有乐队。当时我为舅舅还献唱了《一生有你》唱完后他非常开心，还给我提了几点意见，说我起得有些高了。其实那天确实没有发挥好，因为鼻炎犯了，咳嗽，嗓子不好。吃完饭后，我们坐在一起聊了很久大致主题就是高考和填志愿的话题，我都没考虑过学什么专业。他给了我很多建议，那个时候心理学还很热门，他就当时的社会形势跟我做了详细的分析。现在想起来我真的很感激四外公组织了那一次大团聚，没有想到那一别竟是永别。

大二的时候，表哥给我打电话说舅舅被确诊为肝癌晚期，因我是学食品营养的想向我了解一下舅舅的情况在饮食方面应注意些什么。挂了电话，我在教学楼的楼梯间哭得撕心裂肺，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出眼眶。那一刻我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无助，面对自己最亲最爱的人，正在与死神搏斗，而我却无能为力。那年寒假，南方雪灾，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放眼望去，看到都是萧条与落寂。

大年初一，我见到了舅舅。瘦得不成样子，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地凸起。我不敢想象他经历怎样的病痛折磨，我更无法想一个即将离世的人，是怎样经历迢递山水的阻隔坚强地回到了故土。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我上前握住他瘦骨嶙峋的手想到他经历的一切，我忍不住放声大哭。他用力地睁开眼睛，默默地注视着我，没有和我说一句话，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只见他的眼角流下两行清泪。初二一大早，我听到楼下座机响了，一会儿母亲红肿着双眼来喊我起床，说舅舅走了。我到的时候，看到舅舅安静地躺在门板上，脸上盖了一表黄纸，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脚上穿着民国时期的黑布鞋。我跪地上一边往火盆里烧纸，一边默默地哭泣。

转眼间舅舅已离开十年，他的笑脸时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其实他从未走远。因为栀子花一直都在，就像他说的“栀子花象征永恒的爱和一生的守候”。

那一夜，我与舅妈聊天聊得很晚。在梦中，我见到了舅舅，他温柔地对我笑，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清晨，梦醒。看着阳光下的那片栀子花开得正浓，清风吹过，阵阵清香扑鼻，随之有几朵花瓣随风飘落。我从看花人，变成了葬花人，而那个种花的人，却没有见过那一季完整的花开，亦如他只见我成长却不见我成家立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