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纷扰有起因,推定轻易会冤人。上章说到朱贵真不经意间发现大堰坝上有人过来,还以为是李前进大胆包天,随后撵来,实在是精神紧张所致。
她手握半截砖块,两眼盯住来人,虽然这时是黑月头,但是夜空干净无云,繁星闪烁,眼力好且久在屋外的朱贵真在来人还在四五米开外时,便认出了来人。不是李前进,而是看青人二坏子。
二坏子是庄里人送给他的绰号,其实他为人并不坏,只是心眼多,成天嘻嘻哈哈,没有正经相。玩笑话说起来没大没小,没长没晚。老古风的人不喜欢他,除此而外的人,说实话,并不讨厌他,喊他二坏子,里面多少有些喜欢他的成份。
他的本名叫刘汉生,可是庄里男女老少似乎二坏子喊顺了嘴,张口闭口二坏子,而他也不生气与见外,总是随口应答。
朱贵真不知道他急匆匆要往哪儿去,就站在屋后树背后瞅着,她没料到的是二坏子到她家屋基坂处,一扭身就上来了。
他怀中还抱着东西,好像是她吓丢的玉米棒子。他这是干什么?朱贵真待他到上坂时,一闪出身。
“我的妈呀!”
纵然是大胆如野孩子的二坏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吓懵了。怀中的东西掉到了地上。
“是我,”朱贵真赶忙宽心道:“不要怕,是我呢!”
如果换作别人,那么还真说不上吓不吓掉真魂。二坏子也只是一眨眼功夫便恢复了镇静:“你没有站啦,站在黑荫里,差点把我吓死。”
“你不在后大地看青,死这里来干什么?”朱贵真试探地问。
“你说呢?”
二坏子这时从地上拎起了衣服包裹的玉米棒子,递给朱贵真:“跑,连衣服也不要了。”
朱贵真一听,心想坏了。这小子大概什么都知道了。如果他要讲出去,我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二坏子!”她光叫了一句,却没有了下文。
“不要怕了,”二坏子慢声慢语,又恢复了平时顽劣的本性:“我嘴严呢,什么也不会讲的。不到万不得己,你也不会出此下策的。”
“不会讲什么,你全看到了?”
朱贵真惊恐地问。
“看到了?”二坏子反问道。
可是朱贵真完全没有注意他的语气,反而认为他承认看到了,于是,她忙于分辩道:“我不是那样的人,全是挨千刀……”
“我知道我知道,大人还好,小孩子就可怜了。我保证不讲出去就是了。”
“真的!”朱贵真慌张中有些口不择言了:“不是我主动的。”
“管他主动还是被动,”二坏子今晚说起话来似乎归真了不少:“如果不是小孩子饿罪可怜,没有一家愿意做贼。”
这小子说什么话,究竟看到还是没看我和李前进那个龟孙王八蛋呢,说他看到,怎么老岔我话,说他没看到,他刚才明明承认看到的。她疑惑间,二坏子要走已到屋基坂边,忽然他又折回来,神秘兮兮地对她讲:“把棒子皮和棒穰子全部埋了、清理干净,防止明天生产队查你。”
二坏子说完刚又想走,朱贵真一把拽住他:“你告诉我,生产队怎会知道?”
二坏子说:“我刚才在地里从北向南巡查,迎面看到李前进。”
“咋样?”
“他手里拎着你丢掉的东西给我说:‘你看什么青,朱贵真偷玉米棒子你看到了吗?’我回说不会吧。他拍拍递给我的包袱说:‘这就是她跑后丢下的,你给我收好,明天你把它交给队里,这就是她的罪证’。我答应了他,他就回家去了。”
“那你怎么把它送到这了?”朱贵真不解地问。
“老狐狸走后,我一想你肯定是因为小孩才这么做的,其实庄里也不只是你,许多人都会偷偷摸摸顺手牵羊三两个玉米棒子,我看见也装着没看见呢。”
“可你现在送过来,明天李前进找你咋办?”朱贵真问。
“老狐狸啊,我才不怕他呢,”二坏子又拿出泼皮无赖样子说:“他问我要,我就给他来个没有这回事,反正也没有第三个人在场,他能拿我怎么样。再说,他是大队干部又咋样,我一个人饱全家人不饿的难道还怕他不成。我与你们不一样咋了。”
朱贵真一听,不由感激万分:“二坏子,谢谢你,有机会,我一定抱答你。”
“抱答我什么?”二坏子坏笑道:“把你的两个大馒头让我吃两口!”
“行,”朱贵真把背心一掀“”来,让你吃个够!”
“哈哈,”二坏子笑道:“留给吴良材吧,我可走了!”
朱贵真再注意时,他已跑出下坂,上了大堰坝了。
“这小子,”望着远去的背影,庄人口中泼妇的朱贵真也流下了感激的泪水。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一个人看在眼里。她干着嗓门,本想看一出男欢女爱的激情戏,却不料剧情反转,让她颇觉无趣地遁去了。
二坏子没发现,朱贵真也没发现周围异常。
二坏子走远了。朱贵真回到家里,她注定是今夜无眠了。柳条庄今夜无眠的还有一对人。这对人便是刘二与冯巧珍。
刘二与冯巧珍,两个在吴兴大队不同庄子里的人,本来并无交集,说句老实话,以前上街,就是撞对面,这对男女也没说过一句话。至多是这种情形。
“这女的真不丑,槐树庄哪家的呢?”
“个子不矮,人很帅气,这人是柳条庄的。”
接下去便是老子里的小国寡民状态,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趋势。
不曾想,今年大队排戏,两个人,一个从槐树庄出发、一个柳条庄出来。碰头在大队部里。
女的会唱,男的能拉。唱的动听,拉的悦耳。就这样一来二去,两人熟悉了。和天底下所有自由恋爱的人一样,两人相互吸引,互相欣赏。最终发展到了谁也离不开谁的地步了。
俗话说的好,没有不透风的墙,冯巧珍的母亲听到了口风。她色严声厉,坚决不同意。对于女儿冯巧珍的将来,仇英是早有打算,哪就是她的姨侄儿,冯巧珍的姨哥。
冯巧珍的心里,因着刘二的先到,所以再说姨哥,她便没有了心里空。可仇英呢,对她看好的姨侄儿是疼爱有嘉,她一门心思巴望女儿能嫁给她的姨侄儿,好亲上摞亲。
冯巧珍看看母亲那一点容空劲也没有,便向刘二求救。刘二一听,也急了,整天抓耳挠腮,寝食难安。近房头里的娘们见到这种情况,便纷出谋画策。
因为大队就住在柳条庄的地盘上,靠近大队部所以庄里妇道人家便隔三岔五地就近看排戏。
也因此七嘴八舌,专门替刘二说好话。尤其是他们一致认定近亲不能结婚。否则,便不受神明保护,后代不是痴子,就是二百五。
其实最终起作用的还是刘二这个人。别看他平时木讷寡言,其实是一肚花驴蛋的人。尤其是会讨冯巧珍的欢心,就仿佛是她肚里的蛔虫,总能在她的眼睛一开一合间,会意她的心思,然后去迎合着说与做。更加上他一表人才。冯巧珍很快便离不开他了。
妇道人家的撺掇,刘二的殷勤,终于俘虏了冯巧珍,于是就发生了她母亲大闹柳条庄这一出戏。
这一天,直到此时,两人才有单独面对面,没有外人在场的机会。
后半夜,除了偶尔响起一两声犬吠,还有发现了生人的鹅叫。一切都归于宁静了。
院子里,枣树下。一张小凉床,两个人并排坐着,刘二拥着冯巧珍的双肩,冯巧珍头歪在他的肩头上。
“我妈这下是真的气疯了。”
“不至于吧!”
“还不至于呢,你告诉我,对于女人,什么最重要?”冯巧珍抬起头,盯着刘二问。
刘二却故意转移话题:“当然是能找一个疼她爱她的老公最重要。”
“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你问的是哪个?”
“不晓道,”冯巧珍突然莫名其妙地发怒了,接着又叹气道:“我妈是彻底地气疯了。”
“嗨,她老人家就不晓得我对你的好,不放心把你交给我才生气的。”
“哼,”冯巧珍轻轻地哼了一声:“如果不是我听信章主任,并和她一起说鬼话的话。恐怕我妈不带走我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刘二听着,他没有发言。
“女人最重要的是失节,所谓木已成舟,生米做成熟饭,端的就是这一点。”
刘二把脸埋在冯巧珍的发际,嗅着她那独一无二的鸟发香味。
“女人失去了贞节,女人便完完全全地属于男人的了。”
“要不是大婶也不至生那么大气,发那么大狠了!”
刘二上下左右一联系,仿佛才弄清她母亲生气的真正原因了。
“不知我眼瞎没瞎?”
“你怎么说这种话?”
“作为外人,肯定说我这话莫各其妙,且很重,但是这是现实。”
“如果我跟了你,以后受罪的话,也是自找的。那我今晚那话说的不是瞎眼吗!”
“你放心,我要是辜负你,让我不得好死。”
为表忠心,刘二信誓旦旦地说。
俗话说得好:“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但愿我没有嫁错你!”冯巧珍说完,全手合十,对着虚空许下了一个愿。
“日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刘二说:“巧珍,我也不想赌天发咒,就请看我以后的行动吧!”
刘二说的认真严肃,冯巧珍笑着点点头:“我相信!”
“休息吧,”刘二说:“明天办喜事,会有一天应酬呢!”
真正是:人从貌看谬千里,心随浮云逛九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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