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伦理】暗涌（57）

文/意磬

【57】订亲

【家庭伦理】暗涌（57）

夏天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路边葱茏蓊郁的树木，经过一季的等待便也急着奔赴它零落成泥的使命。这柳叶细如丝，枯黄衰落，一阵秋风就能终结它们生命最后的苟延残喘。街道上到处是一片萧瑟。

美娜坐在超市门口，晒太阳。昨夜她又失眠了。此刻只想借温暖的阳光睡一会儿。

王丹看到女儿疲惫不堪的模样，心里格外担心，这孩子究竟怎么了？现在她和千玺住一个房间，按理说，他们姐弟两个关系很融洽，不应该每天都看上去那么疲乏。

她坐在收银台哪里，看着门外自己的女儿，双手抱着膝盖，头枕在膝盖上，阳光照得她乌黑的头发反射出亮眼的光芒。她看上去真的很累，居然抱着头在阳光下睡着了。路过的行人居然都没有将她吵醒。

王丹让女儿回家去休息，美娜却不肯。在美娜的概念里，家只是一个晚上睡觉的地方，并无其他。

赵靖每天中午都会来看美娜，他对她似乎有种非娶不可的架势。一天不看到她，他就觉得生活里缺少了什么。

私下里，赵靖常对他母亲说：“我就是看上她了，你们快点去给我提亲。”

他对美娜格外上心。美娜睡不好，他给她买安神补脑的药，美娜爱做梦，他就买了一本《梦的解析》。每次看到美娜，就问她做了什么梦，然后对照书里的内容。

美娜觉得他们每次见面，最有营养的时刻，便是为一个梦境开始翻书争论的时候。

每当这个时候，她总会不自觉的想起她的学生时代。那个为她从学渣变成学霸的男孩，转而又会想起深圳最后一次令她心碎的见面。

赵靖现在也发现美娜某一时刻突现的悲伤，她的眼神那么令他陌生，大抵她想到了什么让她忧伤的往事。

他总是竭力避免勾起美娜的伤心事，处处迁就她，只为赢得她的心。而对于她的往事，他一点儿都不想追问。因为他不懂如何安慰人。

这一天，赵靖来的时候，看到美娜睡着了，他竟傻傻地跟未来丈母娘要了一个小板凳，静静地坐在她的身旁，看着她并不雅观的睡相。

可就是这样，他仍旧觉得幸福。时不时嘴角微微上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谈了多久恋爱似的。

美娜睡了两个多小时，被王丹叫醒了。她实在看不下去，让这个还没有确定关系的男孩如此这般盯着她姑娘看。这要是定了亲还好，定不了可不就成了这片天地的笑话了。

美娜醒来揉了揉眼睛，转头看到坐在旁边的赵靖，惊讶不已。

“你怎么来了，也不叫我？”这块大多数叔叔阿姨可能都看到这一幕了，他们之前本来还不清不楚的关系，怕是在他们眼中早已定性。美娜真是懊悔不已。

“我看你好不容易睡着了，不想打扰你，想让你多睡会！哦，我这儿有副药方，专治睡眠的，咱俩给你抓药去！”赵靖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张药方。

“你哪来的？”美娜拿着一个字都看不懂的药方，满脸的疑惑。

“这个是我姥爷留下来的，他是个老中医，以前我妈也总失眠，这个方子很管用，五付药就好了！”

“哦！那还挺不错！”美娜最近的失眠让她很烦躁，睡不好，总容易发脾气，心情抑郁。如果真有药方可以治，她倒是很愿意尝试。

“走，我载你去城北那个药房买，他家买完药，直接就煎好了，你回家不用自己动手，熬药，家里也不会充满中药味！”

“嗯，我去跟我妈说一下！”美娜站起来，走进超市。赵靖赶紧收起两个小板凳，放在超市放板凳的地方。

然后又跑过去跟王丹说：“阿姨，美娜睡不好，我这里有个姥爷的偏方，我拿去抓药，阿姨该不会反对吧！”说完朝王丹笑着，等待她同意。

“去吧，早点回来啊！美娜，拿着钱，不行了再找个大夫看看！”王丹将口袋里三百块钱递给美娜。

“阿姨，你不用担心，我带她去看看，保证她以后不失眠，不做梦！”

“行了，走吧！看好了再说，尽说大话！”美娜说完已经走出了超市。赵靖跟在她身后，朝未来的丈母娘最后再打了声招呼，小跑跟上了美娜！

这是美娜第一次坐一个男人的自行车，竟有些青涩电影的甜蜜感觉。她坐在后座上，踢着脚，手时不时够几片枯黄的柳叶。他们的自行车自由地穿梭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他似乎有意带她逛一些有趣的地方，而并不想直接去药房。

“上学的时候来这里来玩，这条街几年前全都是四合院，路很窄，可却有很多小朋友……”

“还有这里，这家酸辣粉特别好吃，改天带你来……”

“这里，有几家书店，老板人很好，可以免费看书的……”

美娜坐在后边静静听着他说着他们路过的每个地方，关于他的回忆。他想创造出更多能够属于他们两人的共同秘密基地，然后有一天，两人吵架了，还知道在什么地方能够找到彼此。

“喂，你再逛，一会儿人药房医生下班了！”

“我知道时间，不会错过的，相信我，我早都看过时间了！”

“你还懂未雨绸缪啊！”

“那可不，我虽然上学的时候成绩不好，可是我喜欢看课外书，那书比课本有趣多了！从书里可以学到很多生活常识的！”

“还真是没看出来啊！”

“我初中毕业就帮我爸看门店了，我口算可厉害。每次他算不出多少钱，我都能准确的说出来。刚开始他还不信我，总是用计算机再算一遍，后来验证了几次，居然没错！以后只要我在他自己都不带动脑子动手的！”

“那你是神算啊！”

“真的，不信改天你去我家门店看看！”

美娜沉默了，说了半天，原来他是有目的的。这个赵靖看上去挺实在，可心思还是很细腻。

“马上到药房了！”赵靖感到身后的美娜突然无话了，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可能有些唐突，即可转了话题。

到了药房后，护士说，王医生生病了，可能很多天都来不了。美娜心想怎么医生反而治不了自己的病了，居然还病倒了。

“哦，那就先抓这副药！”赵靖将药房交给了护士，很快配好药，赵靖趁美娜不注意，很快付了钱！

美娜将钱还给赵靖，他却如何都不肯收，两人为了钱的事，在药房门口僵持不下。

“下次，你请我吃那家酸辣粉，行不？”

“那好吧！”美娜实在无力只好答应他。

其实酸辣粉是美娜喜欢吃的东西，他只是连续好多天尝了好几家店，才觉得那家店最好吃。

后来的日子里，赵靖还是每天都来，两人骑着自行车几乎走遍了这座城市的所有地方。他们的关系也随着自行车走过的路，慢慢累积。

赵靖的父母亲，看着每天疯跑出去，几乎不怎么着家的儿子，心上更加着急儿子的婚事。对于美娜和她的家，他们老两口，可是非常满意。

方志鸿经营那么大建材公司，王丹又经营一家营业收入不错的超市，经济条件比他家还好。美娜又长得那么漂亮，儿子又那么喜欢她，婚事不提上议程要等到几时。

九月中旬，赵靖的父母便打电话给方志鸿，想将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下来，最好尽快办酒席。

方志鸿听了赵启仓的话，心里却很焦虑，不知道时下如何跟美娜开口。孩子越大，好多事情，他这个继父也愈加难以启齿。

他只好将赵老板的话传给王丹，要她去跟女儿说。

王丹将这个消息告诉美娜的时候，她显得很镇定，似乎早已知道！她没有反对，也没有答应，沉默着，王丹只好将女儿的沉默视为默许。

两家很快约定在周翔饭庄吃饭。方志鸿邀请哥嫂两人，赵靖家邀请了一大桌七大姑八姨，一个十人桌都塞不下，只要换成二十人桌，才勉勉强强刚够坐。

诺大的包厢里，一个巨大的圆桌上旋转着各色菜品。菜品名称五花八门，什么蚂蚁上树，巨龙过江，白里透红，夫妻肺片……美娜看着那道巨龙过江，目光呆滞。

所谓巨龙过江，就是盘撒了汁液的牛肉，大白盘边上放着一条用胡萝卜雕刻的龙。

赵靖看美娜眼睛从未离开那道菜，便等到菜转到他面前的时候，狠狠地夹了两筷子放进美娜的碟子里。美娜这才缓过神。

“你怎么夹这么多，盘子都快空了！”美娜不好意思地看着巨龙过江只剩下一条孤零零的龙屹立不倒。

“我看你眼睛只盯着它，就多给你吃点！”

“真是的，这多尴尬啊……”美娜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其实并不是那么喜欢牛肉，只是这个萝卜雕花让她慌了神。

饭桌上，两家人很快商量好彩礼，为俩孩子订了亲。美娜在这次饭局上几乎没怎么说话，总是时不时走神，只要那条龙转到她面前，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孙明扬和那个孩子。

过去不论过去了多久，它总会在某个瞬间被某个东西全部唤醒，久久不能平静。

饭后，两家人愉快的分别，各自回家，赵靖依依不舍地看着美娜走远，才跑步去追自己的父母和他那阵容庞大的亲戚团。

“要是婚期定下来了，早点跟我说，我给玉华说。这俩孩子小时候一起上学，感情也好，让他回来参加妹妹的婚礼。”

“好，我知道了！”

方志鸿胡乱地应了哥哥一声，其实他感到一切都发展的太快了，他还没有准备好。

“你想什么呢？”

“我觉得太快了，还没有准备好！”

“那有啥准备的，又不是儿子娶媳妇。嫁女儿哪有那么多事！”

“这也是！”

“我要跟你说件事，我想了好多天了，不说感到不舒服！”

“啥事？”方志鸿惊诧地看着哥哥方志勇。

“这个玉华说他见到继龙了……在厦门，他去找工作，可能韩雪公司情况不是那么好……”

“什么时候的事？”

“就一周前。玉华说，对外贸易受到限制啥的，韩雪他们囤了好多货，卖不出去，可能会面临倒闭！”

“什么？怎么会这样？还说啥了？”方志鸿激动又紧张。

“还说，韩雪不让继龙回深圳，让他去厦门自己找工作。因为他们还有很多银行贷款，要是东西卖不出去，贷款还不上，可能要吃官司的……”

“怎么会这样？”

“那继贤呢？他呢？在哪里？”

“继龙说，他哥高中毕业就帮忙打理公司了，现在是公司对外贸易的负责人……”

方志鸿已经完全听不进去哥哥的一句话，他要亲耳听到玉华完完整整告诉他整件事情的发展，他这样好无厘头的猜测真的让他很煎熬。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儿子的消息，现在终于有了，却还是不好的消息，他这个做父亲的怎能袖手旁观呢？

他慌乱地掏出手机，给玉华打了电话。方玉华一五一十地告诉二叔所有继龙告诉他的事情。

方志鸿挂断电话，目光呆滞，神情恍惚。过去所有的事情都像电影般在他脑海中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