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春节都过了,很多时候我看到路边满树的小彩灯和红色装饰都觉得烦,通常我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去年和我爸和解之后他就热衷于带我们全家去旅游,用季兰的话说就是可能是老了想体验人间温暖。每次在国内没走两步我都会被认出来,然后签名拍照,结局都是我自己留在酒店里,她们三个出去玩。对此我和我爸都很不开心,今年过年,他带我们去了一个十分偏僻的小镇,在那里呆了几天。去年夏天他就在寻觅养老的地儿,不知道怎么找到的这,买了栋快200年的老宅,加固又翻修前前后后花了大半年,终于赶在年尾住上了。
多数时候我在二楼的窗前晒太阳,我妈偶尔和我一起晒会,我爸每天高高兴兴的和一群刚认识的老头下棋,赶大集,钓鱼,生活也很丰富,季兰不行,我经常看到她无聊到双眼发直,仿佛元神出窍了。她之前没有一天不灯红酒绿的,现在突然过的这么清心寡欲差点要了她的命,但她也不敢提前走,只能日复一日的在墙角发呆。
春节那天我爸强迫我们5点起来吃饺子,港真,5点对于我来说真的太早了,通常这时候我刚刚睡着,但父命难违,我只好5点起来,吃完刚想睡一会,一群不认识的人突然涌进来拜年,我爸热情的招待人家,说实话,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从小他一瞪眼我腿都要软好几天,商场上也没人说我爸和蔼可亲,都是说心机深,手段厉害,季兰也不习惯,我们俩假笑着迎来一波又一波陌生人,仿佛两个精致的人形立牌。下午终于没事了,我搬了张躺椅在窗前晒太阳,晒着晒着竟然睡着了。
我梦见在后海的家里,阿染扎着马尾在厨房切菜,但我总看不清她的脸,只能她看到拿过还沾着水的菜叶放到案板上利落的切了,又把切碎的菜叶放到旁边浓稠的粥里。后来粥熬好了,她想端下来又怕烫,正犹豫,两只手从她旁边伸过来,端着砂锅放到餐桌上。手的主人一转头,是林疏桐。
我猛然惊醒了,一睁眼发现我还在偏僻小镇的躺椅上。
我浑身脱了力,躺了好久才缓过来。后来季兰叫我吃饭,我站起来之后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一摸才知道全是冷汗。
季兰看我脸色不好问我怎么了,我勉强笑道,没事,做噩梦了。
到底什么噩梦她没再追问,她太了解我了。
饭桌上除了我们一家四口还有常跟我爸下棋的老爷子和他的老婆孩子,我爸介绍那个女孩的时候特意冲我的方向说了一句,这孩子还没对象呢。
我虽然觉得不对劲,但满脑子都是阿染,也没仔细想,直到后来我爸把那个女孩的微信号给我我才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
而且我爸自己不好意思跟我说,就让季兰跟我说,那女孩好像挺喜欢我的,让我跟人家处处。
我满脑门黑线,觉得我爸真的可能是吃错药了,微信自然也没加。
这样过了几天,我们要回北京,那一家人来送行,我爸当着大家的面给我使眼色,我只好向女孩要了微信。
本来以为事情差不多结束了,反正回了北京大家也不见面,结果那女孩早上晚上固定跟我说早安晚安,几乎不停的找我聊天,就连喝杯茶都要拍三张不同角度的图发给我。我散漫惯了,对这种密集的信息轰炸十分反感,于是把她拉黑了。
转眼到了2月底,拍完广告后品牌方请我们去玩,我和王亦良前脚进了包房,后脚那女孩就进门了,我的脸马上就冷了下来,你怎么在这。
品牌方一个妹妹说,这是我们刘总的同学…….
王亦良眼珠一转就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赶紧出来打圆场,大家都是朋友,来来来,喝酒喝酒。说着端了两杯酒给我们。
我把酒一推,转身就往外走。
品牌方的妹妹也怕闹僵了不好收场,赔着笑脸拉着我的胳膊,季夏,喝杯酒再走吧,我们刘总那不好交代。
我知道她就是办事的,也不想为难她,于是接过王亦良的酒一饮而尽,对她说,跟你们刘总说,我是拍广告的,不是陪酒的。
那女孩大概觉得这话下了她的面子,故意装作很不屑的样子说,不就是个戏子吗,装什么清高。我没理她,不想纠缠这事,没想到她后边又补了一句,不是还害死了自己的女朋友吗,还在这装什么。
我僵在那里,一步也没法再迈开。
王亦良把酒一摔,赶紧过来扶我,品牌方妹妹也吓坏了,不停的向我道歉。
我缓了一会,回头看了一眼她,握紧了手里正在录音的手机。
晚上回家我把录音给我爸听了,我爸大发雷霆,商场上那种不近人情的一面又显现出来,当晚就撤了资,还顺便把我跟那个品牌方的合同解除了,所有损失他来负责。那时候我才知道那家人不知道怎么知道我爸在小镇里度假,想方设法搭上了我爸让他投资自家公司,我爸看了看觉得那个领域前景还不错,就投了。至于那个女孩,完全是他想体验一下催婚的感觉才试着玩的,但也没想到那女孩那么没脑子。
至于品牌方,第二天亲自来家里给我道歉,还带来了三年的主线产品合同。我觉得诚意够了,就答应继续合作。
没几天3月就到了,北京渐渐暖和起来,我翻出来之前的牛仔外套不知道怎么拽出来另一件针织长裙。我仔细找了找,在角落里找到一件短款的牛仔服,和针织长裙是一套,和我的牛仔外套是情侣装。
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件长裙了,几乎阿染去世后就再也没见过,我也不知道它怎么会突然被拽出来。
我把这件长裙和牛仔外套好好的洗了,熨平,和我的牛仔外套一起套进防尘袋,重新挂进了衣柜最深处。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生活很戏剧,就像昨天,我在美术馆和一个女模特拍广告,休息的时候和她在窗户边聊天,正好碰见阿染和林疏桐。一般拍摄是清场的,不知道她们俩怎么进来的。她们从美术馆二楼下来,阿染剪短了头发,穿了一条深蓝色的星空裙,外边披着林疏桐的外套,像一片星河一样缓缓落下来。林疏桐小心翼翼的护着她,生怕她从楼梯上摔下来。
因为是正对着,她们俩很容易就看见了我们。阿染的眼神从我身上移到旁边的女模特身上,又飘回我身上,不知道为什么笑了。
我心底一颤,反射性的离女模特远了一点。林疏桐沉下脸揽着阿染走过,顺手挡住了她的脸。我鬼使神差的冲她们的背影喊了一声,林疏桐,一会我请你们吃饭吧。其实我的眼神根本没落到林疏桐身上。
她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撩开阿染脖子处的头发,轻轻吻了一下,冲我挑衅的笑了。阿染被她亲的瑟缩了一下,伸手推了她一把。我本来也没指望她们真的能和我吃饭,但林疏桐这个样子我的确是没想到,正愣在那就听见林疏桐说,好啊。
接下来的半小时我真的是度日如年,她们俩坐在旁边看我拍照,我根本不能集中精神,几乎每隔几秒就去看阿染。阿染沉默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一张的时候摄影师要求我和女模特深情对视,要表现的像热恋一样。阿染摆弄着自己的裙边,仿佛并不关心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尽力调整状态,努力把女模特想象成自己的恋人,摄影师喊ok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急忙去找阿染的目光。她大概坐累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突然想起很久之前我们俩还住在一起的时候她起床的样子,可爱的像只猫。我们俩的目光不经意间撞在一起,竟然是我先逃开。
她坦荡,坦荡到是个人都能感觉的到她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爱。她在我这还有的感情无非就是恨,多年不见的冷漠,遇人不淑的后悔,以及前任关系的尴尬。我也知道,但我就是看不开。林疏桐可能也知道,但她占有欲太强了,强到患得患失,幼稚又骄傲的向别人炫耀着现在这个人是属于我的,生怕阿染离开她。她其实还是有自信的,信别人抢不走阿染,但时间越长,自信占的比重就越小,这一生太长了,谁又能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也许阿染会突然回到我身边,也许她离开了我们俩去了别人那里,这谁能保证呢。
在吃饭间隙,阿染去了卫生间,我对林疏桐如是说。
那家餐厅是一家私房菜馆,私密性好,装修的也很有品味,随处可见的鲜花,精致的灯,包厢角落还点了香烛,本来应该是很放松的氛围,但我话说完,林疏桐直接把手里的筷子摔了。
你别挑拨离间。
我靠回椅背,满不在乎的笑了,我就是说说而已,当时她能让你伪造死亡证明从我身边逃走,也能用同样的手段从你身边逃走,说着冲她挑了下眉,你说是吧。
我演过那么多电影,这种挑拨离间的戏不知道演过多少次。
林疏桐虽然脾气暴,但也不是没脑子,加上又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情绪很快就稳定了下来,她对我冷笑,你以为就算她真离开了我就会回到你身边?
我硬撑着不露出一丝伤心的表情,维持着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无非就是她再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一次,我经历过一次,有经验了。
其实我真的不敢想万一哪天阿染再次音讯全无我会是什么样子,大概真的会疯。这样的痛苦我真的承受不了第二次了,只要一想我就觉得呼吸困难,头疼欲裂。
我们俩正唇枪舌剑,阿染从卫生间回来了,林疏桐都没等到她完全走进房间,怒气冲冲的拉着她走了。
我瘫倒在椅子上,盯着角落的香烛发了好久的呆才缓过来。
我想,我不该是这样的人。无论是我自己还是阿染,都不希望我成为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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