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方老师《古代汉语》课,繁简字第三十一组——四十五组
某地,有一位姓吕的秀才,年方二十二。某日夜晚,其母含泪对他讲:“儿呀,自你父亲乡试遇祸去后,家中一日比一日穷困。现在我又年老眼花,做不了针线活,不说湊钱让你赶考,连米缸的老鼠都没了。且如今,你又这般年纪,也该成家生子才是。可恨世人势力,我儿如此才德却再无人肯来说亲。哎!”
吕秀才是个死读书的迂呆子,却也是位大孝子,深感自己是个纍(累,阳平)赘,不仅平时要劳累lèi母亲,还连累lěi她老人家忧心,心中不免愧疚不已,强忍与之言:“事且奈何矣?”
母亲擦擦眼泪回道:“儿呀,自你十岁从私塾返家守孝,日日苦读,功夫不负有心人,十八岁就中了秀才,比你爹都早了八年。”
老母亲疲倦的脸上闪出异彩的光:“虽现在时运不佳,但道贤师傅说你千日之后的秋分定能光宗耀祖。从前你父常说’秀才人情纸半张’,又讲什么’诗文会友不可少,否则乡试有的熬’。我想,么(幺yāo异体字)儿你可愿去书院做个坐馆先生?这样既可交友会文,也可解了当前困顿,可谓一举两得。”
吕秀才听了母亲的话,忙跪下答道:“母亲,儿大不孝,牵累lěi母亲为我思虑则多,真是罪行纍lěi牍。明日起,我就去书院,取得束脩(shù xiū) 腊(xī)肉给母亲补身子。”
老母亲听了,欣慰且忧,又无他法,第二天只得让他出门去了。
时日正值春夏之际,吕秀才出了家门,走在乡里的小路上。他望着成片的随风荡漾的麦苗,不禁高声地吟道:“既方既皁(zào),既坚既好,不稂(láng)不莠(yǒu)……”
唱完,他想:“这么好的麦子若成熟了磨成麵(面)粉该有多香呀。”这么想着,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起来了。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飘忽的眼神从田里的麦子转到田埂的野蒿上。“野有蔓(màn)草,零露漙(tuán)兮。”吕秀才的脑海里刚浮现出这首诗,他清秀的脸庞变得更红了,连耳朵也紧跟着红了起来,甚至他感觉到长衫裏(里)裹guo着的皮肤都开始发烫了。
“不,不,应该是’呦呦鹿鸣,食野之苹píng’。’”吕秀才摇晃着他有些昏昏的脑袋:“苹,陆地之草;萍píng乃无根之水草;蘋pín则是有根水草;蘋píng苹果,嗯,还有带页的蘋……”
吕秀才此刻忘记了饥饿,他瞭(去声)望前方,刻意地专注着他的学问。这时,远处走过来一位穿着绸裳的老头。“那矮胖的身子裹在亮闪闪的丝绸中,真像蠕动着的蜡(qu)呀。”吕秀才被心底冒出的一句话吓了一跳,“我怎么能有这样恶毒的想法?”
而那老头慢慢挪到吕秀才跟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同时故意地上下打量了(le)他几眼,白白的面孔上露出轻蔑的笑。吕秀才立即就发现了,对上老头仿佛一目瞭(了,上声)然的眼神,心里颇不自在,但他颜色不变,了(上声)无惧色地同样站着不动。
最后,老头败下阵来,他责问道:“吕秀才,你这个幺麽(么me)小子,竟不和我打招呼,还懂得什么是礼吗?”
吕秀长立刻回道:“柴大员外,别人称你一声员外,但你并非过去真的员外郎。你是民,我是秀才。县官大人每年十二月举行臘(腊la)祭时,我位于你前,凭什么我要让你,你这为富不仁、坏了良心的傢伙。你想受大辟bì之刑吗?”
“什么,大辟之刑,你这可恶的傢伙,你诬衊(蔑)我,我跟你拼了。”
于是,一个胖得走不动的老头,一个饿得走不动的弱秀才打起了架来。等里正赶过来时,两个气喘吁吁的人躺在地上都说不出话来了。
在里正的劝说下,柴大官员被仆人抬回家去了,而里正陪着吕秀才来到他家的茅屋前,掀开门簾(帘),里正扶着吕秀才坐到堂屋的长凳上。
里长环视一圈,只见屋内一条台、一方桌、四长凳,外带桌上一油灯,条台上连个蠟(蜡)烛台都没有,叹息道:“秀才公,前年柴老财主托人来说媒,你为何不同意呢?”
吕秀才不答,这时秀才母亲端着碗开水进来,谢过里长,说:“里长,我儿既是独子,又是秀才,怎可入赘别家?这柴员外总是寻我儿的不是,锲而不捨(舍上声时的后起字),如何是好?”
里长奇道:“谁说是入赘,明明说的是员外之女嫁入你家。柴员外又不傻?”
吕秀才的母亲望着吕秀才不语,吕秀才惶惶。
里长觉查出蹊跷,却没有说破,他只对秀才母亲说道:“一会儿我让小儿送些玉米麵来,明早我再带四包茶食来,请秀才公陪我去见柴大官人。”
吕秀才想说句“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狠话,却被母亲的眼泪逼着咽下去了。晚上睏(困,方言)觉的时候,他躲在被窝里狠狠地哭了一场,又把《诗经》里的那些有名的诗篇偷偷地都背诵了一遍,然后在“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的梦里睡着了。
翌(yì)日早餐时,秀才母亲说:“柴家大小姐及笈那日,我见过她,长得端庄美丽,温柔可人得很,你会喜欢她的。”只说了这两句,老母亲觉得好似唐突了些,住了嘴不再言语。
吕秀才沮丧个脸,又想起前年清明在河边见过的倩影,心痛得厉害,他再迂,也知道“端庄美丽”和“温柔可人”根本是两个人,直气得又要掉下泪来。
吃完早饭,他就似被狐仙迷惘了心智的游魂,跟着里正,糊里糊涂地走进了柴官人家正院堂屋,立在门屏之间的宁[zhù]处,看着两个陌生生的老狐狸暗里咬着牙的笑谈,只听见一个死劲地拍着他肩的人狠狠地说着:“快叫岳父大人。”
他一点也没明白,却弯下了腰,嘴里喊着:“岳父大人。”于是他又被人拉着七走八走,好像走了好久,又好像只走了一会儿,他就呆呆地站在一个花园内,呆呆地望着不远的屋舍(去声)。
忽然,花园内好似突然间开闢(辟读pi时后起字)的一条天道,吕秀才闻到花香,听到鸟鸣,他更是觉得见到了一位仙女。他惊呆了,喃喃道:“各朝各代的圣贤们,天上的神仙们,快帮我瞧瞧,我这是看见了什么,那站在鞦韆(秋千)旁的人影莫不真的是我心中的那位伊人?”
一年之后,吕秀才喜得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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